無光之月 第三十六章 意外

    尷尬的沉默，修爾自己也知道，這個問題問的實在太直白了，讓人很難接受，但是事關重大，這種壞人總要有人做的。

    「你還活著嗎？」沒想到阿尼卡並沒有什麼不滿，只是淡淡的反問道，「你怎麼確定你還活著？」

    「呃……」修爾被問的愣住了，一時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不是哲學上說如何證明自己還活著那種詭辯，而是如何確定的問題，我當然還活著了，是不是活著，難道自己還感覺不出來嗎？

    不過，阿尼卡的意思他倒是明白了，很顯然，阿尼卡確定自己的另一半依然存在，因為雖然分開了，但雙方在本質上還是一體的，而且又不是普通凡世生物而是神靈，不可能出現一方存在性已經消失但另一方依然存在這種情況，而且神性帶來的力量，或許還會讓兩者之間有一些特殊的感應，因此阿尼卡才如此篤定，自己的另一半依然在裂隙內部遊蕩。

    「只能從頭解釋了。」阿尼卡嘆了口氣，操控著明妮的軀體，舒舒服服的四蹄彎曲趴在地上，難怪林精那麼熟練，果然是從祖先那裡流傳下來的習慣嗎，「原因我就不解釋了，和你家的露娜沒什麼區別，只是她選擇了嘗試減緩壓力，而我選擇了探尋根源，你是露娜的信徒，應該比較了解。」

    「是的。」修爾認真的躬身行禮，身為神靈，為了凡人的世界，不僅甘於親身犯險，而且採用撕裂自己這樣極端的手段，雖說其中有自保的原因，但也足以贏得凡人的敬意了，「讚美聖靈，神愛世人，聖哉。」

    「沒有人知道我的真實打算，我之前雖然對其他神靈提起過，但都是說我和『某位』神靈商定，由他進入裂隙內部，至於某位神靈到底是誰，就連溫蒂和芙蘿拉都不知道，不是我不相信她們，但那種狀態下我實在太虛弱了，所以必須嚴格保密，真讓她倆知道了，還要和我一起承擔這份壓力，沒什麼必要。於是，我瞞著所有神靈，在完成了分裂之後，選擇一處星球之外的小型大裂隙走了進去。」

    「您走了進去？」

    「對，該怎麼解釋呢。」阿尼卡皺了皺眉，似乎在發愁如何用人類的語言向修爾和莫瑞婭解釋，「另一半也是我，但又和我有一點區別，啊，對了，你不是曾經分裂意識碎片進入大裂隙嗎？就類似於那種感覺，碎片是你，本體也是你，咱們唯一的不同，就是我的意志比你更強，我可以同時操控兩個自己而且互不干涉。也不對，這麼說還是不全面……」

    「唔，阿尼卡大人，我大概已經理解了。」修爾也皺起了眉，下意識的輕輕叩打著大腿，若有所思的說道，「但是如果這樣的話，另一半的狀況您應該也能知道才對呀。而且既然同為您的意識，肯定會有精神上的感應，之前大裂隙在帕瓦帝加打開了那麼多次，您的另一半順著感應，怎麼也能找回來了吧。」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了。」阿尼卡苦笑著說道，「我低估了大裂隙內部的危險性，聯繫……斷開了。」

    「嗯？」

    「你用意識進入過大裂隙，那就應該知道，在大裂隙里，單純用意識形成聯繫的難度有多大。」阿尼卡解釋道，「裂隙內部時時刻刻都在消耗著離開本體的意識信息，損耗與持續時間和距離成正比，越是深入，消耗越大。」

    是的，修爾明白阿尼卡說的一點沒錯，這也正是神靈無法用意志探索裂隙內部的世界，不得不以本體進入的最大原因。他攜著數千萬人持續不斷生成的信仰，凝聚成一體裹挾自己的意識碎片，即便如此，依然失敗了數十上百次才勉強成功，而阿尼卡是單純靠著自己的存在性維持意識聯繫，因為存在性被耗盡導致聯繫中斷也就沒什麼可奇怪的了。

    聯繫中斷之後，他自己的意識碎片失去了保護，在裂隙內瞬間消散，但阿尼卡進去的是本體，可不像修爾的意識碎片那麼脆弱，自然沒那麼容易消散，於是，兩邊就徹底失去了聯繫，另一半只能不斷在裂隙深處漂泊。

    「好吧，我能理解。」修爾嘆了口氣問道，「當時的具體情況，您可以詳細介紹一下嗎？」

    「最初是一切正常的，而且我不像你們兩個，我知道如何在大裂隙內部正常行動。」阿尼卡點點頭，繼續解釋道，「我在大裂隙內前進了大約七個單位……」

    「嗯？那是什麼？」

    「大裂隙內部不是正常空間，你們所理解的距離概念在裡面沒有意義，我是用另一種標準衡量的，你現在還無法理解，就當成是一種特別的距離單位吧。」很顯然，對一個凡人解釋這樣深奧的問題，讓阿尼卡相當苦惱，畢竟神靈對現世的理解，從根源上就與凡人迥異，「總之這個特別的距離算不上太遠，帕瓦帝加這邊只過去了十五分鐘。」

    「這時的進展還算順利，雖然不知是因為運氣不好，還是裂隙內部的特殊性，我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物質性的存在，但至少在裂隙內可以正常活動，而且，能夠全方位感應裂隙內部能量，呵，我支持你那天在會議上的發言，至少在那段距離，我沒有感應到任何無法觀測的能量存在，只是存在性在沒來由的損耗。」

    「果然如此。」修爾笑得有點難看，猜測被證實了一部分，然而一點都無法讓人高興，「那……虛空邪靈呢？」

    「虛空邪靈很多，可以說是源源不斷，但是它們對神靈來說，其實沒有任何意義，所以我也沒有特別的在意。」

    「好吧，可以想像。」修爾嘆了口氣，「請繼續。」

    「也許是因為過於順利，讓我有些大意了，我需要做的事比較多，嗯，就是露娜你之前做的那些，不僅要維持大裂隙，不讓它擴大或者關閉，又要防止虛空邪靈從裂隙內部湧出，給帕瓦帝加帶來災難，同時還要隱藏裂隙的存在，不讓太多神靈知道，除此之外，另一半還要不斷擴大視野範圍，深入探索裂隙內部，當時的經驗也不足，又不像露娜那樣有本體星球可以利用，因此比較忙亂，以至於忽略了對意識聯繫的保護，結果當我繼續前進了一段距離之後，聯繫開始變得很不穩定。」

    「為什麼沒有撤回來？」修爾神色一緊，追問道，「現在還來得及吧。」

    「晚了，不，按理說應該來得及，我不可能那麼冒失的過於深入，可惜，這邊發生了一點意外。」阿尼卡苦笑道，「隨著聯繫不穩定，帕瓦帝加的裂隙出口也變得很不穩定，開始劇烈的向外膨脹，我必須分出絕大部分意志，去壓制裂隙的開口，否則，裂隙開口很有可能在極短的時間裡，擴大到我們無法控制的地步，真走到那一步，就一切都完了。」

    「艱難的選擇。」

    「是啊，也許先撤回另一半之後再壓制膨脹的大裂隙也來得及，不至於造成無法挽回的影響，但那只是也許而已，我沒敢用帕瓦帝加的命運去賭博，而是選擇了穩妥一點的方法，先全力壓制裂隙開口，可惜，在我處理裂隙開口的過程中，和另一半的聯繫就徹底斷掉了。」

    修爾輕輕地嘆了口氣，不知該如何評價阿尼卡的選擇，實際上，按照她之前的介紹，只要讓另一半稍稍撤回，把距離拉近一點，兩邊的聯繫就很可能重新變得穩定，由於不是撤回帕瓦帝加本土，這一過程恐怕用不了多長時間，剩下的時間足夠她壓制裂隙開口了。但這樣並不是百分之百的保險，所以她本能的選擇了穩定裂隙，為此不惜失去和另一半的聯繫，呵，一個兩個都是這樣，應該說，這就是帕瓦帝加諸神的特性嗎？

    「您沒有嘗試著重新和另一半建立聯繫嗎？」

    「你覺得可能嗎？」

    修爾苦笑，當然不可能了，他也只是抱著最後的希望問一句而已。風箏可以被放風箏的人操控，是因為有風箏線相連，一旦放飛到中途風箏線斷掉，又怎麼可能再重新連起來。

    「好吧，大概情況我了解了。」修爾一言不發的沉思了一陣，突然抬起頭說道，「就像之前約定的那樣，我會進入大裂隙，去替您尋找您另外半身的，但是這一過程，需要您和吾主的共同協作，嗯，主要還是靠您的力量，保證我和莫瑞婭不至於被大裂隙抹消。」

    「理當如此。」阿尼卡深深看了修爾一眼，「我想露娜也不會反對吧。」

    「那麼如果有幸成功找到了您的另一半，我們又該怎麼做呢？」

    「這些事你不用擔心。」森林女神解釋道，「那裡的其實就是另外一個我，只是這一千多年的認知沒有合流而已，其他都不會有變化，所以只要你們找到她，她看到莫瑞婭自然就會和你們回來。何況，我雖然不會降臨到莫瑞婭軀體，但也會和露娜一樣，始終把視線駐留在她身上，感應到我的力量，她自己知道該怎麼做的。」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該研究一下更深入的問題了。」修爾眯著眼睛問道，「您對此行有什麼計劃嗎？」

    「完全沒有。」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