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之月 終幕 未來的一角（終幕，兩章合一）

    沒有光，但並不黑暗，沒有邊界，但並不深邃。

    這裡是裂隙空間，一切概念與規則，在這片純粹的虛無中都不復存在。

    是的，這裡什麼都沒有，甚至連沒有這個概念都不存在。

    不，其實並非徹底的虛無，因為在虛無之中，橫亘著一道撕裂空間的縫隙。

    透過縫隙，代表著穩定規則的信息慢慢向裂隙空間裡滲透，雖然還未穿過縫隙進入裂隙空間信息就已經消散，但秩序的影子在這片沒有邊界概念的裂隙空間李，依然如同深夜裡的燈塔般醒目。

    縫隙的對面，當然是秩序的世界。

    一片深邃的空間，一顆暗紅色的星球漂浮在空間縫隙的前方，暗紅色的衛星明明在圍繞著水藍色的星球轉動著，卻違背常理的始終和裂縫保持著相同的距離，時刻守衛在裂縫的邊緣。

    劇烈燃燒著的太陽猶如一團灼熱的火球，同樣圍繞著水藍色的星球轉動，偶爾掠過縫隙的上空，雖然從未在縫隙周圍駐足，但每一天卻總會準時掠過。

    皎潔的銀色衛星總是藏在藍色星球的上一半，和暗紅色的衛星相隔頗遠，但隨著藍色星球的緩緩自傳，銀色的衛星不時飛快的從暗紅色衛星背後划過。

    點點微光從遙遠的虛空傳來，群星璀璨，交相閃爍，星光不僅照射在水藍色的星球上，同樣也灑在縫隙的四周，灑在暗紅色的衛星上。

    毫無疑問，這裡就是帕瓦帝加，一個被諸神眷顧的夢幻世界。

    裂隙空間的開口，依然被無光之月穩定的鎮壓著，不會擴大，也不會縮小，上千年來始終維持原狀，宣洩著足以毀滅帕瓦帝加的張力。

    然而就在今天，上千年沒有出現變化的縫隙開口，悄然發生了改變。

    沒有任何徵兆的，一根數十公里長的黑色觸手，從縫隙之內伸出，粗長的觸手像蛇一樣扭動著，表面覆蓋著光滑鋥亮的鱗片，鱗片下肌肉遒勁，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

    一顆，兩顆，三顆，鱗片上的一些縫隙突然張開，一顆顆眼睛出現在觸手表面，上百顆眼珠在眼眶裡靈活的旋轉著，不斷向各個不同方向旋轉，足以讓看到的人眼花繚亂。雖然詭異，但觸手就像是一個天真的孩子，每一顆眼珠里都充滿了好奇，急不可待的打量著四周，像是想要第一時間把周圍的一切納入視線之中。

    緊接著，又是一根觸手從縫隙邊緣探了出來，這根觸手就要膽小害羞的多了，小心翼翼的探出一點點，一顆眼球在尖端出現，畏畏縮縮的趴在縫隙邊緣，只露出半個眼睛，向秩序的世界張望。

    虛空中一片寂靜，只有無處不在的光，無聲的灑在兩隻觸手上。

    兩根觸手並未繼續向外伸展，只是攀附在縫隙的邊緣，像是在等待著什麼，不過，毫無徵兆的，害羞的觸手似乎突然受到了巨大的驚嚇，整根觸手繃成一條直線，表面的鱗片都快炸開了，頂端的眼珠也閉合成了一條縫，下一刻，觸手以千百倍於出現時的速度，閃電般縮回縫隙里，沒有留下一點曾經出現過的痕跡。

    相比之下，粗壯的觸手就要穩重多了，嗯，或許是遲鈍多了，它還停留了幾秒，上百顆眼球飛快的轉動，最終匯聚在同一個方向，那是無光之月的方向。

    「嗖」，如果這時把視線稍稍移開，再移回來的時候就會發現，粗壯的觸手也消失無蹤，縫隙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他們不愧是扭曲虛空裡最強大的種族之一，感知是極其敏銳的，雖然暗月一如既往的緩緩轉動著，無論從視覺聽覺還是從能量感知上，都無法發現任何改變，然而兩根觸手還是敏感的發現，似乎正有一道視線，越過遙遠的距離，從無光之月發出，凝聚在他們的身上。

    虛空又恢復了平靜，然而這不會持續多長時間，今天的虛空裡，比往日可要熱鬧的多。

    如果仔細觀察那顆水藍色的星球就會發現，星球與空間縫隙之間，似乎多了一顆小小的黑點，黑點甚至比針尖還要細小，稍不注意就會被忽略掉。但是，黑點似乎正越變越大，並沒過去多久，針尖大的黑點，就變成了一片黑壓壓的影子。

    隨著時間的推移，黑影變得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清晰，從縫隙的位置已經可以看到，那是一座飛行在虛空中的島嶼。島嶼的形狀像是一座倒扣的山丘，平坦的頂部上原本似乎有過各種建築，不過現在，建築已經被拆除了，頂部變成了一片平地。地面上不是會有晃動的影子閃過，閃動的非常頻繁，很顯然，上面有生物存在，而且數量絕對不少。

    不止島嶼上面有，外面也有。

    距離太遠的時候無法發現，但是當距離接近到一定程度，可以清楚的看到飛行島嶼的時候就可以注意到，島嶼的周圍還有著數十隻生物，組成球體陣型，把島嶼包裹在中央。

    流線型的神軀，寬厚的肉翼，修長的脖頸，粗壯的尾巴，任何帕瓦帝加的智慧生物雖然從來沒有親眼見過，但對他們都不會陌生，巨龍，那是只會出現在傳說中的強大生物。

    是的，數十隻巨龍，正護衛著飛行的島嶼，和在帕瓦帝加時相比，巨龍們有了明顯變化，變化的是他們的體型。在帕瓦帝加時，他們因為諸如重力影響之類的多重原因，更喜歡使用幾十米長的體型，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只有這麼大。實際上，此時才是他們真正的形態，身長近千米，展翼兩公里，以至於他們龐大的軀體，即便在巨型浮空島的映襯下，依然不會顯得渺小。

    巨龍們並不只是簡單的護衛，他們彼此之間以能量束相互聯繫，形成一個球型的能量網，而島嶼就位於能量網的球心，雖然不知道能量網的確切作用，但這裡明明是生物無法生存的虛空，島嶼卻在能量網的包裹下，有生物可以在表面四處亂晃，它的作用也就不言而喻了。

    巨龍們護衛著浮空島，由帕瓦帝加星高速飛向空間裂縫，不過在經過暗月時，飛行速度明顯放緩，所有巨龍整齊的仰起頭，做出仰頭長吟的姿態，可惜虛空之中聲音無法傳遞，否則數十隻巨龍同時發出龍吟，可是帕瓦帝加前所未有的盛況。

    越過暗月的位置，空島和巨龍們再不停留，毫不留戀的一頭撞進了空間裂縫裡，消失在無盡的虛空之中。

    在他們背後，暗紅色的星球悄無聲息的偏轉了一個微小的角度，像是向他們致以最後的告別。

    縫隙的另一側，則是另外一種景象。

    說景象也許並不確切，因為裂隙空間裡，連景象這個概念都不存在，這裡是純粹的無序空間。

    然而無序之中偏偏夾雜著有序，巨龍們組成的球體陣型，居然在無序的裂隙空間之中，支撐起足以容納整個浮空島的有序空間。

    更接近一些就能看出，浮空島上隱藏著大量名為神話巨獸的生物，這些從遠古時代走來的巨獸們正以族群為單位，分布在浮空島的各個區域。

    巨獸們似乎感到了周圍的危險，躁動的低聲咆哮著，然而令人驚訝的是，即便充滿了恐懼和不安，這群沒有智慧的大型生物們居然違背了生物的天性，沒有陷入混亂之中，反而繼續保持著原本的區域劃分，沒有任何一隻越界。

    理當如此，每一個族群其實都有一隻智慧體神話巨獸帶領，在對首領的信任和對巨龍的敬畏雙重因素下，這些巨獸們居然做到了連不少智慧生物種族都很難做到的事。

    驚訝甚至驚恐的是島嶼上的巨獸們，而外圍的龍群卻沒有一點驚訝的表現，他們像是早就對裂隙空間裡的情況習以為常了，根本不理會周圍難以形容的環境，用能量拖曳著飛行島嶼，對著一個方向就沖了下去。

    「啪，啪，啪，啪」，飛行島嶼上頻繁的響起撞擊上，一根根觸手從四面八方的無序中伸出，由能量網的縫隙中滲透進去，依次攀附在浮空島下方，隨後，兩隻長滿觸手的梭型生物跟在觸手後面鑽了進來。本應是相當驚悚的畫面，然而龍群卻看也不看，像是根本沒發現觸手的存在一樣，自顧自的朝前飛行。

    實際上龍群肯定發現了觸手的出現，他們還是有反應的，嗯，他們甚至放棄了用能量拖曳島嶼，在飛行中專心的維持著這片有序的領域。至於驅動島嶼的任務，自然落到了梭型觸手生物身上，兩個梭型生物很可憐的用觸手牽引著島嶼，保持和龍群相同的速度，在裂隙空間內穿行。

    直到這時，島嶼表面突然掀起了幾個暗門，一群身著法袍的法師們，從暗門中魚貫而出，和遠處的神話巨獸們不同，這些法師們根本沒有一點慌張的樣子，反而發出了激動地歡呼，歡呼聲中，幾個法師迅速掏出筆記，開始詳細記錄裂隙空間內部的一切。當然也不是誰都在記錄，更多的法師正在環顧四周，貪婪的渴求著一切未知的信息。

    其中只有一位火紅法袍的法師沒有像同僚們一樣丟臉，而是很穩重的站在原地，面帶微笑的對著遠處的觸手揮了揮手。顯然梭型生物也發現了他的存在，幾根觸手一起朝他揮了揮，順便還用自己編了個漂亮的蝴蝶結，算是打過招呼了。紅袍法師也好像見怪不怪了，不再執著於觸手，而是回過頭，指揮法師們開始了有序的工作。

    沒有規則的裂隙空間裡，連時間都很難判定，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也許幾天？也許一個月？誰也說不好。

    不過此刻，圍繞著浮空島的所有生物，都同時停下了自己正在做的事，因為周圍無序的環境終於出現了變化，一艘綿延數百公里，遠比浮空島龐得多的巨型金屬飛船，出現在所有生物的觀察範圍之內。金屬飛船在裂隙空間裡保持著懸停的狀態，像是已經停留很久了，在確定了浮空島的到來之後，飛船表面的幾個部件突然脫落，隨後脫落的部件迅速變為小型飛船，從龍群之中穿過，降落在浮空島上。

    再度走出的紅袍法師對著幾艘飛船撫胸躬身，飛船也以燈光閃動作為回應，隨後一堆大件小件的各種設備漂浮到了空中，法師們控制著這些珍貴的設備，陸續走進了飛船里。紅袍法師是最後一個進入的，在進入之前，還不忘對龍群和梭型生物分別以法師的禮節致謝。

    艙門關閉，小型飛船再度升空，帶著法師們一起返回了母艦之上，巨大的母艦開始緩緩移動，圍著龍群和浮空島繞了幾圈，隨即向著另一個方向迅速遠去，轉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龍群對此無動於衷，甚至連減速都沒有，一直保持著勻速移動，過去如此，將來也如此，直到像是突然突破了一層無形的隔膜，再次出現在一片有序的空間之中。

    恆星，行星，衛星，一個標準的星系，十一顆行星圍繞著巨大的恆星有序的轉動，大大小小的飛船，在幾顆行星上起起落落，一派繁忙的景象。

    橫亘在龍群和星系之間的，是一個小型艦隊，作為艦隊主體的母艦明明遠比之前遇到的更大，但無論從外型上還是給人的感覺上，都無法和之前的飛船相比。

    不過和還需要以拖曳方式移動的浮空島相比已經足夠了。

    「嗖嗖嗖」，幾道光束在龍群上方炸開，如同燦爛的禮花，緊跟著數百艘太空梭像蜂群一樣從母艦里飛出，聚集在浮空島周圍，射出牽引光束把自身和浮空島固定在一起。可憐的梭型苦力終於解脫了，第一時間鬆開浮空島，揮舞著觸手迫不及待的從龍群里鑽了出來，頗為活潑的繞著龍群開始打轉。

    可惜，龍群此時還無法鬆懈，保持陣型不變，在飛船母艦的引導下，逐漸靠近一顆褐色的行星。

    從虛空中看向行星表面，星球的大部分地區被海洋和荒漠覆蓋，有植被覆蓋的陸地並不太多，甚至不足整個星球表面的八分之一。星球上還不時有煙柱升起，岩漿混合著灰燼一起沖向天空，讓星球變得更加灼熱。

    在龍群的護衛和飛船的牽引下，浮空島平穩的進入了大氣層，龍群終於得到了解脫，發出一聲響徹天際的龍吟，各自向不同方向飛出，球體陣型徹底散開。

    一進入大氣層，浮空島猛地一陣，開始依靠自身的動力飛行，角色在瞬間互換，牽引的飛船群紛紛降落到浮空島上，不少類似帕瓦帝加人類的生物，從飛船里向外窺探，好奇的打量著這些奇形怪狀的神話巨獸。

    「轟」，地面震動，浮空島緩緩落入地表一處早已挖掘好的坑洞裡，坑洞顯然是量身定做的，大小和形狀與浮空島完全吻合，讓浮空島的表面剛好和地面持平。

    沉默，寂靜，震動過後，浮空島上一片寂靜，遠道而來的神話巨獸們的還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四處張望著。不過，對地面的渴望戰勝了對陌生環境的畏懼，就像被點燃了引線一樣，隨著第一隻神話巨獸試探性離開空島，原本安靜的獸群突然炸開，巨獸們吼叫著，奔跑著，衝下浮空島，衝進星球廣闊的空間裡。

    在他們背後，浮空島再次緩緩升空，這次島嶼並未離開大氣層，而是保持漂浮狀態懸停在高空，遠遠望去，星球上空還有幾座同樣的浮空島，像同步衛星一樣，開始繞著星球同步轉動。

    遠道而來的龍群在空中盤旋幾圈，確認神話巨獸們已經投入了新的生活，這才依次離開這顆稍顯貧瘠的星球範圍，而他們的目標，是不遠處的另一個顆行星。

    與剛才的貧瘠星球不同，這顆星球上草木繁盛，氣候怡人，茂密的植被之間，點綴著不少人造的城市。城市廣闊，高樓林立，在寬敞的街道上，走著各種外形古怪的人形生物，而在他們之間，野獸外表卻說著通用語的智慧體們大搖大擺的昂首而行，和那些人形生物一起出入各種建築，一派和諧共處的景象。

    龍群直奔地面，在落地的同時，化作數十個人形，早已等候在附近的智慧體巨獸們發出熱烈的歡呼，連附近那些明顯不屬於帕瓦帝加生命的人形生物都受到了感染，加入了慶祝的行列。

    在星球外的有序空間之中，一道無形的視線不知從哪裡發出，落在星球上熱鬧的人群之中，不知是不是錯覺，虛空之中仿佛有一位身穿黑色長裙的女士，正帶著淡淡的微笑，靜靜的注視著星球上的一切。

    美麗的女士笑容猶如月光般清冷，但她的視線之中，卻凝聚著說不盡的溫暖與慈愛。

    這裡，就是新生的新褐星星系，這裡，就是新生的扭曲空間共同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