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朗星疏,團團雲霧遠遠凝在雲翼城數千米外的天壁,就像在為誰讓路,使得月光在樹葉層疊間柔順流淌,滑落在地上,仿佛大大小小的星斑,既不奪目,也不刺眼,卻讓駐足觀看的人深深沉迷其間。
東道.唐菊浮看著林葉間飄忽浮動的月光,不自禁地神出天際,他在小路上已經走了將近兩個小時,他絕不承認自晚飯後就心緒不寧,直到進入墨谷森林開始漫步,這種不安的情緒才得以緩解,他覺得可能最近源力損耗過於嚴重,墨谷森林利於調養,所以,進入森林之後,他焦躁煩悶的心情才會變得平和。
對著月光抬起左手,腕錶上的時針已將近走到十點整,約定的時間眼看就要到了,他本在猶豫要不要順便沿著小路走到月牙潭邊,腳步卻不由自主已經在往前走去。
等他反應過來,已然來到潭水邊上,天上明月的影子映在彎彎的潭水中,看來竟格外皎潔明媚,徐徐清風送來,吹皺了那滿池清泉,就連水中的月亮也變得忽明忽暗起來,時針跨過最頂端的刻度,又向下開始另一輪轉動。
十點五分、六分、七分……她是不是不會來了,這個想法剛萌生出來,東道全身的力氣似乎散得不知去向,頹靡的心情甚至超越了被放鴿子的憤怒和失望催生出來的挫敗感,他的心情變得比來墨谷前還要糟糕,正想憤然離去,哪知轉頭的瞬間,便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他來時的小路上,那個身影越行越近,等到得月下時,只見她穿著小攤上二三十塊一件的淡藍連衣裙,腳上蹬著輕便的平底小皮鞋,一點也不像要跟自己表白約會的樣子。
要說疑惑是肯定的,但疑惑之餘,他又不得不在心裡暗罵自己白痴,本來只是想來拒絕她罷了,現在看來她根本不重視這次約會,也許早已料到會被拒絕,所以才會這麼從容,反倒自己,不僅早來兩個多鐘頭,上一分鐘居然還為她沒有來黯然神傷,這難道不是蠢人才會做的嗎?
東道煩惱得不知道開口該說什麼好,夜闌人靜,伊人共處,正是私語時!
要是直接跟她說,不可能跟她在一起,會不會太傷人了?雖說拒絕女生已經是家常便飯的事,可這次他卻一時想不出該用哪種拒絕法才能讓對方沒那麼傷心。
「學長,沒想到你真的來了。」
結果還是女方先打開話匣,夏綺莉緩步走到潭邊,東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水中明月就在她腳下,月光照得她的側顏分外柔和,東道的心也像被這光芒融化了般,帶了絲絲甜意。
「學妹,這麼晚找我出來,不知到底有什麼事?」
夏綺莉低頭注視著潭水,齊肩短髮輕輕顫了一下,開口道:「不瞞學長,今日見到學長安然無恙出現在競技場,這三天來我的一顆心才總算放下。」
「哦?」東道似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夏解釋道:「相信學長應該還記得千琅之夜的事吧。」
東道悄悄吁出一口氣:「當然記得。」
「不知學長後來有沒有見過殷會長?」
「沒有,殷瑤瑤應該也回瀾城了吧。」
「是,但我要說的不是這個,學妹有幾件事不明,一定要向學長請教。」
「你說。」
「那晚學長對我用了術法之後,是不是又出了什麼變故?為什麼我們突然又能從異空間回來?學長你去了哪裡,我們醒來怎麼就不見你了?還有,第二天我從正門口回來時,在城門附近好像看見學長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呢?」
東道臉上現出些許不悅:「你這算是在盤問犯人嗎?」
夏抿嘴一笑:「不,我是在請教學長啊,還請學長恕我冒昧。」
「這還差不多,在我回答你之前,我也有事想知道。」
「什麼事?」夏不知道她有什麼能回答東道的,不由也對他的問題感興趣起來。
東道走到她身邊,問她:「你今晚找我來就是為了問那天的事?」
夏笑容不改:「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另一件事我想稍後再談。」
東道嘴角也不由掛著淺笑:「好,那我再問你,你劍術師承何人?為何那麼古老的劍法你小小年紀就會使用?那晚在千琅,你的源力明明不弱,現下怎麼卻好像僅有一二級的水準?」
夏這回忍不住「嗤」的笑出聲:「什么小小年紀,雖然我是新入學的一年生,可我也已經16歲了啊,哪裡還算小!」
東道白了她一眼:「我說學妹啊,你這手劍術都失傳快百年了,會這劍法的在整個雲翼應該都不會超過三個,還全是百歲高齡的老人,你跟他們一比,難道不是小小年紀?」他扶了扶額頭,覺得這個學妹實在會摳字眼。
「好吧,算你說得過去囉,不過,這個問題我想過一會兒再答,你的第一個問題我已經回答了,我們以一換一,你回答我那晚我昏迷後發生什麼事,我就繼續答這個問題。」夏綺莉狡猾地移開問題,把發問權又掌回自己手中。
東道只有暫時投降:「好,我告訴你,那晚本是我的失誤,我沒料到你的源能不夠支撐術法,將術法傳遞給你之後,你就因力竭而虛脫,這時,劇院頂棚掠下來兩個人……」他頓了頓,用一種不確定的語氣繼續說:「暫且說他們是人吧,當時源能光使用者幾乎都睡了,我沒看清他們,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的實力……非同凡響。」
東道將白色襯衫的衣袖挽起一截:「你看,這就是那晚我被他們傷到之處。」
月光之下,波光之上,一道道深入肌骨大片割傷痕跡觸目驚心,尤其令人膽寒的是,那一條條傷疤並不是正常的褐色,而是暗沉的黑色,仔細看去,那些黑色好像還會遊動,在東道的手臂上蜿蜒徘徊。
這種情景,在任何女生看來都值得驚聲尖叫一番,然而,夏綺莉卻並沒有對此望而生畏,反倒試著伸手去碰觸那些黑色的疤痕。
「他們對你用了黑暗系的禁咒?」夏綺莉撫著他臂上遊動的傷,眼裡流露出她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情感。
當她得到東道親口確認,千琅之夜保護自己的正是他,她就隱隱對東道有了微妙的感覺,如今看見他的傷口,她只覺得自己手臂仿佛也有東西在咬噬:「難為你還能活下來。」
「是黑蛇劍咒法。」東道握住她的手,輕輕放下,再將衣袖恢復原狀,若無其事地笑著對她說:「那就多虧我的判斷了,雖不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強,在那種環境下,我每一出手都在使出全力與他們搏命,想必也對他們造成了損傷,所以,最後我才能撿回這條命。」
「你這幾天失蹤是去療傷了,對嗎?」
「嗯,別擔心。」
東道看著她,伸手按了一下她緊緊皺起的眉心,她觸電般往後一縮,帶了驚慌的眸子對上他的,忽就覺得自己似乎要沉進他眸底深處去,急忙辯說:「沒……我才沒有擔心你,對了,你那晚擊退他們之後,整個劇院是不是就回到了千琅?」
「應該這麼說,我故意和其中一個在門口激鬥,在我將那人踢出劇院的一剎那,異空間就不可思議地發生了彎曲,劇院趁機回到千琅,我還沒來得及驚訝,那兩人就憑空消失了,我感覺手臂上的咒法已經快蔓延到心脈,趕緊去找解咒之法,因此,你們早上在劇院自然見不到我。」
「可是在城門口……」
「城門口那個是我的影子護衛,我當時正躲在秘密地點療傷,他應該是被家裡人授命出來尋我的吧。」
東道說到這裡,夏綺莉就明白了大概,但更多問題顯然隨之產生,據東道所說,那兩人實力異常可怕,而能夠動用源力直接轉移整座劇院到異空間的大術師肯定還躲藏在暗處,他們應該完全有實力擊敗東道,讓他與劇院裡所有人一樣沉睡,從而實現他們不可知的目的,但他們沒有這麼做,反而還放了所有人,實在匪夷所思。
正因如此,也讓她更加確定,千琅事件背後,一定有更大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