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平在楚新城北邊待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從春末到盛夏。
這段時間,李修平每天除了熟練那些法寶,還會嘗試著修行一些神通秘法,同時一邊養傷。餓了就直接下山,去楚新城吃上一些以前想吃但吃不上的東西。
李修平覺得這樣的生活似乎也不錯,就算沒有宗門依靠,就算沒有長輩指點教導,可自己一樣也能修行。
或許正是因為這種可以稱得上舒適的生活,李修平竟是有些不想去青霞峰復仇了。
這種感覺讓李修平自己都覺得有些苦澀,正如他之前所想的那般,這些仇恨要是現在自己不報,以後怕是就沒有這個心氣了,所以李修平決定不再停留,直接前往青霞峰。
其他宗門可以不去,但青霞峰必然要付出代價,因為青霞峰曾經是真的想殺他,而且以後對他的殺心只會更加強烈。
朝仙門的震懾雖然不小,但還遠遠不夠,唯有青霞峰也付出代價,他李修平才能真正的震懾住那些蠢蠢欲動的存在,才能真正的保證自己的安全。
如此一來,也能給華陽宗減少一些壓力。
說到底,自己畢竟曾經是華陽宗的弟子,華陽宗畢竟有他李修平所在乎的人
只是青霞峰畢竟不是朝仙門,雖說青霞峰也遭遇了跟朝仙門差不多的情況,但畢竟要比朝仙門好得很多。更何況因為朝仙門的事情,如今青霞峰怕是已經有所防備,要想用對付朝仙門的方法對付青霞峰,顯然不大現實。
李修平在楚新城待了一個月,也想了一個月,也沒有想出一個穩妥的辦法。
可他實在是不能再等了,因為他現在心裡已經有了放棄的打算,隨著時間持續,這種想法只會越來越強烈,最後這件事也只會不了了之。因為李修平這次回來,最主要的目的是跟高雲棉道別,然後解決一些往日的恩怨,之後就會離開雲州,去往更遙遠的地方,見識更廣袤的世界
因為這個想法和目標,青霞峰所謂的威脅只會被他越來越輕視,最後甚至完全不當一回事。因為只要離開雲州,青霞峰就不可能再威脅到他的安全。這是一個讓他不去找青霞峰報仇很好的理由,是一個讓他可以心安理得離開的藉口。
這是事實,但卻不是好事。
如今青霞峰強,他李修平弱,一旦面對青霞峰選擇了退避,那麼今後面對更強大的敵人,他一樣會以同樣的理由、找同樣的藉口,選擇退避。
一個只知道退避的人,必然是懦弱的,一個懦弱的人,如何能夠在修行路上走得更遠,如何能夠憑著沒有靈根的軀體,走上修仙問道的巔峰?又如何能實現自己的理想,完成歐冶先生的囑託?實現歐冶先生沒有實現的願望?
這一次李修平沒有讓高雲棉知道他的離開,也沒打算找高雲棉要那幅對聯。
李修平這一去不論成敗與否,他都會直接離開,不會繼續待在雲州。
李修平很清楚,他今後不論走到哪裡,跟高雲棉必然都會有再見面的一天,因為高雲棉的身份絕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那兩塊對聯留在高雲棉那裡,則是最好的選擇。
其一,兩塊對聯並不算小,乾坤袋雖然也能裝下,但畢竟占位置,自己帶著,多有不便。
其二,這兩塊對聯放在高雲棉這裡,高雲棉也能心安,至少知道他李修平早晚有一天還會回來。
跟高雲棉這個女人的情感,李修平自己都解釋不清楚。他們不是姐弟,但勝似親姐弟,可除了姐弟情之外,又有些別的情愫。
感情是一個很複雜的東西,就算是聖人怕是也很難將其說清楚。
留下兩塊對聯,無論自己走出多遠,都有個念想,有個牽掛的地方,那麼就像風箏,不論飛出多遠,都有一根線拉著,並非壞事。
除此之外,還能讓高雲棉心安。
一物兩用,李修平覺得很值。
這就是他與高雲棉之間的情感,一份彼此信任,又彼此牽絆的情感。
這份情感跟陳婉蓉不同,跟徐半生也不同,而是處在陳婉蓉和徐半生之間的那種,也可以說是陳婉蓉和徐半生共同存在而成的一種
跟徐半生的情感,是真正的兄弟情感,是為了彼此,可以赴湯蹈火的情感。
跟陳婉蓉的情感,應該是最複雜的一種,那是情竇初開時萌生的喜歡,是兩個毫無關係的人,因為走到了一起,所產生的情感,是純粹的情感。
只是這份純粹的情感,因為彼此的內心,因為時局的變化,變得複雜難明起來。
李修平畢竟只有十七歲,所以哪怕直到現在,對於陳婉蓉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情感,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因為陳婉蓉的選擇,他也氣惱過,怨恨過,但卻又不強烈,因為想起陳婉蓉,她的內心總會變得平靜,所有的不忿似乎都能煙消雲散
所以他選擇了理解,也可以說是選擇原諒,他給了陳婉蓉第三次選擇的機會。
這一次,不論陳婉蓉做出任何選擇,李修平都不會覺得憤怒,都不會覺得失落。因為他覺得自己做得應該很好了,至少自己可以問心無愧。
這是對陳婉蓉之前信任他的回報,是陳婉蓉願意選擇他的報答。
他給了陳婉蓉選擇的權利,卻不給自己。
所以他要儘快離開雲州,去更遠的地方,他將自己的選擇,交給天意,交給他與陳婉蓉的緣分。
如果他們今後還能相遇,在他們都知道了什麼是真正的喜歡,經歷了修行的寂寞與孤獨。若是在那之後,他們還能相遇,還能記得當初的那份情感,還願意攜手前行,共證長生之路,自然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如果沒有,那只能證明他們之間的緣分已盡,在他送出那把撼崑崙的時候
李修平是不懂情感,但他懂鑄劍,知道怎麼才能鑄造出一把好劍。
如果經不起一次次的錘鍊,如果不經歷一次次的煅燒,就不可能鑄造出絕世神兵。李修平覺得,感情應該也是一樣的道理,特別是他跟陳婉蓉這樣的情感。
李修平走下山峰,望了一眼楚新城,然後便向著楚新城東北方向走去,在那裡,是他此去的目的——青霞峰。
此去青霞峰,按照李修平的腳程,需要差不多五天時間。
也就是說,如何讓青霞峰付出代價,李修平現在還有五天的時間思考。如果五天之內不能思索出辦法,那就只能隨機應變,因為這件事絕不能再拖。
此刻正值盛夏,烈日當空,沒走多久,便會覺得渾身疲倦,滿身汗水。
李修平雖然已經築基,依舊難以忍受,便走向一旁的樹蔭下,打算先休息一會再繼續趕路。
李修平坐下之後,自乾坤袋中取出一個水壺,灌了一口,然後又取出一個干餅,慢慢地咀嚼,接著又拿出一卷秘法,默默誦讀。
以前李修平不明白歐冶先生為什麼教他鑄劍之前,非要讓他背誦各種生澀難懂的書籍,還要認得很多跟鑄劍沒有聯繫的文字,如今才知道歐冶先生給他留下的,不僅僅是鑄劍的手段和一條沒有靈根也能修行的路,還有這些看似毫無用處、其實用處巨大的寶貴財富。
讀書識字,只是其中之一,是可以看得見的一種,還有很多看不見的東西,比如鑄劍的道理,做人的道理,與朋友相處的方式,與敵人相處的方式等等。
李修平一塊干餅啃完,手中的典籍也看了兩篇,雖然勉強記下了,但實在是難得其中深意,便將其收了起來,然後取出水壺又灌了一口,晃了晃水壺,確定還有多少水之後,就準備起身離開。
剛好這個時候,有幾人向著這邊走來,顯然也想在這樹蔭下休息一段時間。
李修平看了這些人一眼,像是修行中人,從這些人身上的服飾來看,應該是某個宗門出來的弟子。
李修平並不想跟這些人有什麼接觸,所以看了一眼之後,就準備直接離開,將這個可以乘涼的地方讓給他們。誰知道李修平剛剛轉身,身後便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這位兄台稍等一下。」
李修平便停下了腳步,緩緩轉過身來。
幾人向著李修平走去,靠近之後行禮道:「看兄台也是修行中人,想必應該知道青霞峰如何走吧?」
說著,眾人上上下下打量著李修平,不少弟子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之色。
這也難怪,李修平之前在青陽縣的時候,就是麻衣布鞋,後來到了華陽宗,才有了特製的宗門服飾,還有了布鞋。那一身還算不錯的行頭雖然被李修平帶下了山,可終究只有一身,而且幾經戰鬥,早已破敗不堪,李修平只能在楚新城換了一身。
對於穿著,李修平歷來只要求整潔就行,並不要求什麼綢緞錦繡,這也是歐冶先生造就的品格,當然也是歐冶先生走後,李修平開始修行之後,為了修行而無奈的選擇。
要不是為了修行,作為夜行司的一員,少年又怎麼可能一年到頭都是一雙草鞋?
加上少年腰間那把柴刀,不僅突兀,還顯怪異,被這些眼高於頂的宗門弟子另眼相看,一點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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