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澤淺在李木的指導下占了一卜,牌面翻開後李木摸著下巴看了會兒,就當莫洵以為他會說出什么正位逆位之類的話的時候,年輕人張口來了這麼句:「大凶,主殺伐。」
莫洵:「……」這可真是位中西合璧的術法大師。
大凶實在不是什麼好詞,蘇澤淺臉上僵了下,不過他本來就沒什麼表情,除了莫洵沒人看出他的不自在。
殷商,李木在場,莫洵看出來了也半句話沒說。
李木不覺得這卦有什麼,他占的又不是未來。殷商也知道,但還是忍不住擔心了一下:「大凶?」
李木肯定的點頭:「煞氣太重,如果沒有封印,周圍的人肯定成片成片的死,俗話說的天煞孤星。」
蘇澤淺心裡咯噔一下,對李木的話已經信了大半,他是被扔掉的孩子,二十多年前的那個時候,就算再窮,也很少會有人家把男孩子丟掉。
&今你身上的封印已經開始鬆動了,早晚有一天會失效,雖然今天你來這裡是為了找防身的法器。但治標不如治本,入行吧,蘇澤淺。」李木看著蘇澤淺,認真的說著,話音末端,他的視線往莫洵身上飄了眼。
那意思很明白,如果蘇澤淺不入行,不學著控制自己身上的煞氣,第一個倒霉的就是莫洵。
李木話音未落,蘇澤淺就問:「我該怎麼做?」
年輕人的乾脆利落讓莫洵愣了下,再之後男人微微勾起嘴角,心裡升起了暖洋洋的感嘆,自己拉扯蘇澤淺二十多年,也不算白養了他。
&煉精鋼化繞指柔,想要壓你身上的氣勢,你最好去修劍。」李木把塔羅牌塞回去,「不過這年頭刀啊劍的都是管制刀具,想要在現代社會修劍,你得先會畫隱匿符,或者學會哈利波特里的混淆咒。」
&在學符咒之前,你首先得上上理論課。」李木指了指殷商,「讓他給你講講我們這行要守的一些規矩。」
殷商「嘿」一聲笑了:「這個我擅長。」
李木一點不給面子的拆台:「那是因為你認認真真好好學過的也只剩理論了!」
殷商乾咳一聲:「干正事!」
&行行,好好好。」李木抬手做投降狀,他又看了眼蘇澤淺,然用手指在鼻樑上點了點——是個類似托眼鏡的動作,可李木明明不戴眼鏡。
年輕人借那一動作垂了眼,半合的眼瞼下,一雙眸子裡的光深得不像他這個年紀的人該有的。
瞬間之後他抬起眼,又是一副正經又平常的商人模樣,他轉了個身,從箱子堆里翻出個巴掌大小的小盒子,盒子黑沉沉的,隱約能看見木質紋理,燈光一照卻有金玉般的流光。
李木伸出兩根手指在盒子上的符紙上壓了兩秒,然後才把這道封印撕開。
封印一開,探著身子的殷商立刻往後仰了開去,盒子蓋都沒掀,從縫隙里透出的戾氣就已經讓人臉皮發緊了。
李木看了殷商一樣,又瞥了眼蘇澤淺和莫洵,兩個人一點反應都沒有。
兩人的沒反應原因完全不同,蘇澤淺是什麼都沒感覺到,莫洵則是什麼都清楚,卻覺得沒什麼稀奇的,同時中年人從殷商的反應中更加確定了他是半吊子的這個事實,也更加肯定了李木是有真本事的這個判斷。
李木掀開盒蓋。
殷商做好了戾氣大盛的準備,卻發現蓋子翻開後,裡面透出的氣息相當溫和。
探頭一看是塊玉,色澤渾厚,上面刻的是條三爪的龍。
&上去挺新的啊,」玉成色漂亮,卻沒有把玩出來的包漿,「你自己刻的?」
李木搖搖頭:「不是看上去新就是真的新,這是我曾祖輩的東西了,在當時也是相當傑出的一件作品。」李木把盒子遞給蘇澤淺,「我們這行講究個緣分,沒緣分的人,花再大的價錢也買不了我們的東西,所以才一直留到了現在。」
蘇澤淺:「我和它有緣分?」
李木:「至少我看是。」
殷商翻了個白眼:「我看不懂。」
李木問:「莫老師覺得呢?」
莫洵愣了下,然後笑道:「小殷都看不懂,我哪能看懂。」
李木一本正經:「緣分這種東西不是學來的,是命定的,累世積澱的,你既然是他師父,自然有發言權。」
莫洵臉上的笑收了收,認認真真的看了李木一眼。
那一眼平平常常,卻讓李木產生了種自己正被某個強大的存在審視著的緊張感。那感覺就像是錯覺,剎那間就消失了。
莫洵把視線往蘇澤淺手裡的東西上一落:「盒子很漂亮,玉更漂亮。」
莫洵視線往上抬了抬,落在蘇澤淺臉上:「阿淺也漂亮,既然都漂亮,那就是有緣的吧。」
蘇澤淺:「……」
李木:「有緣千里來相會,我收個成本就好。」他向殷商抬了下下巴,「詳細的我以後再和你說。」
&間不早了,」李木打了個哈欠,「大半夜的容易撞鬼,都快點回家吧。」
&下回再聊。」殷商點點頭,招呼蘇澤淺和莫洵,「我送你們回去。」
回程的路上,蘇澤淺捏著盒子一直沒說話,殷商知道他心裡有事就沒去打擾,車廂里一時很靜,然後莫洵的手機響了起來。
&許?」
聽見莫洵吐字清晰的喊出自己的名字,電話那頭的人愣了下:「老莫你酒醒了?」
莫洵胳膊肘撐著車窗,視線投向外面,語氣平淡:「我沒醉。」
&你沒醉?」那頭驚了下,「你知道方局長對你是什麼意思?」
莫洵「哼」了聲:「你都看出來了,我能看不出來,好歹我也是當事人啊。」
莫洵雖然壓低了聲音,但車裡□□靜,前排兩個年輕人聽得清清楚楚。
殷商是個天師,耳目經過訓練特別的靈敏,而隨著封印的削弱,蘇澤淺被壓抑的天賦也漸漸顯現出來,在安靜的環境中,他和殷商一樣,不僅聽見了莫洵的聲音,還聽見了電話那頭老許的聲音。
&是那啥,當局者迷嘛,你又一直都沒什麼表示……我們就以為你不知道……」老許的聲音是焦慮的,他真真切切的在為老朋友擔心,「雖然現在社會風氣開放了,我們也知道不該對那什麼有偏見,可方局長的做法也太那什麼了。」
&是不知道,和你徒弟一起來的那個年輕人走後,方局長就裝模作樣的清醒了,說要給你賠罪,然後又裝著不清醒,嚷嚷著明天就去你家找你。」
&覺得他真的做得出來,老莫你最好去哪裡躲躲。」
莫洵:「不是我理虧,卻要我躲,這也真是——」
&是沒辦法嗎!人家是局長啊,真鬧僵了,你畫展還想不想辦了!」
莫洵愣了下:「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辦畫展?」
老許的語氣都快是恨鐵不成鋼了:「不是說好我們幾個老兄弟一起辦展的嗎?你忘了?!」
聽著電話,蘇澤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薄唇抿得緊緊的,拉成了一條直線。
莫洵幾不可查的嘆了口氣:「沒忘沒忘……我知道了,我會出去躲躲的,大夏天的,去山裡避暑兼採風嘛,至於畫展……」
「……局長,不……他是副局長,又不是頂了天的大官,不用太擔心。」
&哎,你心裡有數就好……你今天也累了,早點休息啊,我就不多說了。」
&再見。」
莫洵電話一掛,前面殷商就嗤了一聲:「和你打電話的人名氣沒你大吧,莫老師?說是關心你,關鍵還是怕因為你辦不成畫展吧?」
說完了話,殷商才抱歉:「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聽你們講話的……」
殷商是在替蘇澤淺給莫洵抱不平,蘇澤淺臉上的神色實在太明顯了。
&事。」莫洵淡淡笑了笑,「擔心我是真的,擔心畫展辦不成也是真的。」
&於名氣,我不是名氣大,只是正巧認識個比方局長官更大的。」
&你直接和姓方的撕開不行嗎?」蘇澤淺說話了。
&可以和他撕開,他不敢為難我,但他去為難我的老夥計們呢?他們畢竟是幫了我的啊。」
蘇澤淺沒話說了。
殷商咳嗽一聲:「那什麼,莫老師,你對男人和男人……怎麼看?」
莫洵低頭轉著手機:「我沒意見,只要不是強迫的就好。」
這時候蘇澤淺再聽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不是傻子的蘇澤淺差點被嚇傻。
他猛地從座位上直起身來,扭頭看殷商,殷商給了他個大笑臉。然後蘇澤淺戰戰兢兢的透過後視鏡去看莫洵。
莫洵等著他呢,看著他就是一笑。
也只是一笑。
兩個截然不同的畫面在蘇澤淺腦海里穿過。
一個是他剛被莫洵接回家,動都不敢動的時候,莫洵對他笑:「做你想做的。」
另一個是放他去學廚的時候,莫洵依然是笑:「做你想做的去吧。」
莫洵總是笑著,笑得溫和卻讓人看不出他到底是什麼想法,蘇澤淺心裡天人交戰,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他師父說著「沒意見」對他笑,是真覺得這事隨便怎樣都行,還是心灰意冷認為自己管不了而放任自流了呢?
半晌,蘇澤淺乾巴巴的擠出句話:「師父,今天你住我那兒去吧?明天姓方的真的找到你家去呢?」
心情正好的殷商無條件附和蘇澤淺:「是啊,莫老師,就聽澤淺的吧。今天不僅有方局長的事,還有見鬼的事啊,住一起彼此照應照應吧,真有什麼問題,你們在一起,我解決起來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