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不敢說話,李木覺得自己很方。
蘇澤淺也很方,蘇澤淺也不敢說話。
莫洵看著兩個年輕人的傻樣,又是一聲笑,黑色長棍在岸上一點,葉片小舟便順著來路返回。
蘇澤淺在莫洵肩膀上按了下,和他換位置,撐船往回走。
莫洵撐船是用的手中的長棍,在劍修記憶中看見了那根棍子來歷的蘇澤淺當然不會問莫洵借著用,他也沒必要借。年輕人隨手一拉,便拉出一道虛影,李木看得清清楚楚,蘇澤淺是在空中畫了半道符文,才做出了這麼個——用於撐船的玩意兒。
李木震驚:艾瑪,符咒還能這麼玩!我怎麼沒想到!
年輕人徑自震驚著,莫洵俯身查看李林的情況,做兒子的立馬把腦袋裡的各種念頭全掃了出去,一心一意的盯著看。
莫洵伸拂去李木打下的重重保護,伸手壓在李林的天靈蓋上。
莫洵對李林的檢查和對白的檢查別無二致,得出的結果是人類果然脆弱,李林身上的傷勢和白根本不能比,卻有油盡燈枯之感。
莫洵看得出李木的焦急緊張,就他所知,這父子兩個平日裡也沒顯得多親密,但事涉對方性命,關心濃得要溢出來,簡直恨不得以命換命。
黑衣男人將蓋在李林頭上的手下移,拂去了他眉目間的死氣。
李木什麼都沒感覺到,蘇澤淺卻若有所覺,年輕人側頭去看,只覺得莫洵的臉白得過分。
他不由的又喚了聲:「師父……」
莫洵抬眼對他笑了笑,然後轉頭看李木:「不用擔心。」
他既是在回答蘇澤淺,又是在告知李木,前後語境配合,弄得蘇澤淺搞不清莫洵到底有沒有理解他那一聲呼喚的意思。
&有生命危險。」莫洵繼續交代李木,「保險起見,回去後送他到醫院看看吧。」
李木一口氣松下來:「好的。」
他誠心誠意道:「謝謝。」
蘇澤淺問:「怎麼回去?」
莫洵都讓他自己馭劍飛了,李林李木也沒有再被莫洵帶著飛的道理。
因為自己能飛,蘇澤淺知道御空很累,他不希望莫洵受累,既然李林沒事,那更不應該讓莫洵受累了。
莫洵看了蘇澤淺一眼,實打實的接收到了徒弟的小氣信號。
男人笑了下:「火車。」
李木倒是沒覺得驚訝,他提出了個很現實的問題:「火車票呢?」
莫洵:「帶身份證了去售票廳買,沒帶找黃牛。」
蘇澤淺:「……」好接地氣的方法。
李木:「…指了下蘇澤淺,「他的衣服?」
蘇澤淺一身長袍。
莫洵:「在意就換,不在意就穿著。」
大冬天穿一身薄薄的古裝回頭率太高,蘇澤淺還是在意的,貼著障眼法的符,到景區的購物中心買了身衣服——至於錢,李木帶著皮夾呢。
昏迷不醒的李林是個麻煩,莫洵指點李木畫了張符,往李林身上一貼,男人立馬睜開眼。
這符和當時克制心魔中的殷商的符完全不一樣,扭曲的線條怎麼看怎麼陰森。
李木問是什麼符。
莫洵回答:「湘西趕屍符。」
李木:「……」早知道不問了。
李林李木帶著身份證,順利的買到了火車票。
遵紀守法的蘇澤淺到底沒敢找黃牛,到派出所開了張身份證明,在人工窗口買了合理合法的票。
至於莫洵——
他是只常人看不見的鬼啊。
鬼先生光明正大的逃了票,和蘇澤淺李家父子一塊兒坐在候車廳里等車。
蘇澤淺看著候車室里滿滿當當的人,膽戰心驚的想,不會有人跑來坐莫洵坐著的位置吧?
他的緊張連李木都看出來了,後者問他想什麼呢,蘇澤淺如實說了。
李木笑話他:「你傻麼?候車廳里這麼多人,你看見有人不長眼的往你師父身上撞了?」
李木都看得出來蘇澤淺的緊張,莫洵怎麼可能看不出,李木笑話完蘇澤淺,莫洵補刀:「確實傻。」
蘇澤淺:「……」
好容易上了火車,按著車票上的號碼找到位置,卻發現臥鋪上已經有人躺著了,一個隔間四個位置,都躺著人了。
四個全是男人,一個睡著了正打著鼾,三個醒著,蘇澤淺幾個人拉開門,只有一個看了他們一眼,其餘兩個連個眼神都不給。
蘇澤淺李木再次對了下臥鋪號,確定是對方占了自己的位置。
&生,不好意思,」李木上前去,客客氣氣的說,「這是我們的位置。」他說著把票給睡在自己鋪上的男人看。
那男人看都不看一樣,粗著嗓子道:「你們走錯了,這是我們的位置!」
李木還是想和對方講講道理的:「你把票拿出來看看嘛……」
&死了,老子睡覺呢!」唯一睡著的被吵醒了,不耐煩的吼了聲,聲音很大,外面都是一靜。
李木也火了:「嗨,占了別人的位置還有理了?!票拿出來!」
遇上這種事天師的身份是占不到優勢的,他們不能對普通人動手。
這趟車橫穿整個中國,乘客魚龍混雜,臥鋪上躺著的四個顯然是老油條了,看李木蘇澤淺年輕,李林又是一副木愣愣的樣子,就覺得他們好欺負,打定主意不讓。
天師不能動手,莫洵卻沒顧忌。
他用客客氣氣的語氣,說了三個字:「讓出來。」
一股冷風吹過,躺著的四人突然就慫了,忙不迭爬起來,嘴裡罵罵咧咧的走了。
結果那四人才剛走到這節車廂口,就和查票的列車員打了個照面,如果是個女列車員,碰上這樣的人或許就放過了,但好巧不巧這次來查票的列車員是個健壯的男人,一口東北腔,看這四個不是好鳥,揪著要看他們的票。
一查,逃票的。
又問身份證,竟還是哼哼哧哧。
問題大發了。列車員直接把乘警給叫來,押著四人走了。
李木看得瞠目結舌意猶未盡。
蘇澤淺:「師父,這都是你做的?」
莫洵:「我哪有這個能耐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安排這麼多事。」
他給兩個年輕人科普:「其實就是一句俗話『夜路遇上鬼』,倒霉運了。」
如果遇上的是只小鬼,效果還不會這麼立竿見影,偏偏撞上的是莫洵這隻大鬼,那當然不是一般二般的倒霉了。
李木:「這是倒了八輩子霉啊。」
李小天師現在很舒爽:「也是活該。」那四個人平日裡肯定沒少幹壞事。
動靜鬧得大,一車廂的人都在議論,探頭探腦往蘇澤淺他們這個包廂看,李木拉上門,在門背後貼了張符,世界清靜了。
&們兩個睡上面。」莫洵對兩個年輕人說著,同時把李林在下鋪放平,撕掉了他身上的符咒。
桌上有一次性紙杯,莫洵抽了一個往李木處遞去:「倒點水來,冷的。」
李木端著杯子出去,莫洵從蘇澤淺裝衣服的塑膠袋裡拿出在景區買的木雕果盤來——誰都不知道莫洵買這個幹嗎,但誰都不敢問。
蘇澤淺看著莫洵,又提了一遍在山洞中被岔開的問題:「我耳朵後面的是什麼?」
&的人的標記。」莫洵回答了,「這個回答很籠統,詳細解釋的話……」
話題突然一跳:「阿淺,你覺得我電腦啊,手機啊玩得怎麼樣?」
蘇澤淺實話實話:「很熟練。」
其實在這點上,蘇澤淺一直是很驚奇的,披著人類殼子的莫洵是個五十多歲的人,數碼產品玩得意外溜。什麼給手機換個鈴聲啊,電腦上下載視頻啊,網購啊,不用他教就都會了,和同事們那些連流量、wifi都弄不清是什麼的爹媽相比,莫洵實在是,非常時尚,緊跟潮流。
蘇澤淺記得墓穴中的劍修們向他抱怨,現在的時代亂七八糟的,教他功夫的老王老師不用手機,不看電視,唯一的娛樂是報紙……
和其它非人類比起來,莫洵顯然很適應這個時代。
莫洵點了點頭:「那在這個基礎上,我給你點提示。」
蘇澤淺點頭,滿心戒備,因為熟悉的感覺又冒了出來,眼前的男人撕下了為人師表的正經皮囊,拋棄了山中之神的威嚴肅穆,正露出了內里滿滿的惡趣味。
莫洵笑著,是刻意控制著嘴角弧度不要太大的笑容,全是促狹,還帶著看好戲的意味:「現在我們在火車上,火車在開,火車是車,我是你的師父,你是我學生……想到了什麼?」
蘇澤淺一把按住耳後的圖案,年輕人的耳根已經紅了,冰山臉徹底融化,表情分外精彩。
還能想到什麼?當然是網上的那兩句話了。
——老司機開車啦!
——滴,學生卡。
莫洵大笑出聲。
蘇澤淺咬牙切齒,莫洵很適應這個時代,適應過頭了。
蘇澤淺結結巴巴:「所以、這、這到底是什麼?」
是車票,還是卡,還是刷卡機?!
不管是哪個都夠羞恥的!
蘇澤淺想到章楊文看到這個圖案時的表情,只覺得無地自容。
莫洵笑得不可自抑:「你還問?你確定要在這裡問?」
莫洵臉上的表情突然一收,只餘一雙深黑的眼睛裡蘊著興味盎然的光:「李木要回來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