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擎天淨空柱反卷回來,結結實實撞中包鴦,頃刻間一位青春少女便化作了焦炭美人。
鍾冠存狂噴一口血,吼聲如雷拔劍再上,和郭奉天兩人死死敵住秦濯心。
秦濯心對自己的表現不太滿意,費了半天勁兒只殺了六個人,看來失去一條胳膊的影響不是一點半點。
一想到自己的胳膊,秦濯心的心裡就有條毒蛇躥出來狠狠地噬咬他。
他的眸中殺機愈來愈濃烈,揮袖拍飛郭奉天,身形鬼魅般閃到鍾冠存的右邊,胡琴從肋下奇兵突出,直轟他的腰眼。
鍾冠存躲閃不及,只能強行擰身扭腰避開要害,卻還是被胡琴砰然擊中,身軀如同一捆枯柴般從窗口摔飛而出。
見此情景,終南劍派倖存的幾名弟子和武士鑊手下的護衛不禁駭然住手,面露畏懼之色身不由己地往後退去。
秦濯心的靈覺將眾人的反應一覽無餘,算算很可能再過一會兒就會有正道的援兵趕到,自己來此另有目的也不必節外生枝。
正當他準備收手離開之際,人群後突然站出一個小女孩兒,臉上掛著淚珠憤怒道:「你們這麼多人卻怕了一個瞎子,還是不是男人?!」
在場所有人被一個小女孩兒罵去,無不臉膛發熱赧然垂首。
秦濯心一怔,唇角逸出一抹溫文爾雅的微笑道:「有趣,你這小姑娘倒有幾分膽色,可比這群窩囊廢強多了。」
郭奉天撫胸起身,叫道:「大伙兒跟他拼了,為死去的兄弟姐妹報仇!」
「對,報仇!」見郭奉天帶頭,眾人膽氣一壯紛紛叫嚷著往前沖。
秦濯心此刻若要抽身而退,量郭奉天等人亦攔截不住。但他心高氣傲,冷哼道:「想報仇?很好,那就統統去死!」
話音未落,猛聽樓下的街道上有人粗啞著嗓門罵街道:「你奶奶個熊,是誰那麼缺德,隨手往窗外扔垃圾,差點砸到老子的腦殼上!」
秦濯心本欲撲出的身形驟然凝定,一雙耳朵微微顫動,寒聲道:「刁小四!」
不等樓下的人再作回答,他的身影猶若一頭翱翔在大漠天空之上的雪隼,撞破半開半閉的窗戶,俯衝向下方的街道。
街道上停著一輛大車,鍾冠存正半死不活地躺在車頂上。
他本以為自己這麼摔下來不廢也殘,哪知人品爆發底下有輛馬車經過,柔軟的車篷成了再好不過的軟墊,正好救了自己的半條命。
鍾冠存也沒空去多想自己從二樓砸下來,為什麼車篷居然沒事,連吐兩口血沫,正欲鼓足餘勇登樓再戰,就瞧見一個中年惡漢怒氣沖沖從車裡爬出來,指著鼻子罵道:「你這人怎麼回事,看上去花枝招展亭亭玉立的,吭都不吭一聲就載歌載舞從樓上跳下來,想訛詐是不是?」
鍾冠存被罵愣了,俊臉紫漲道:「我、我……我是被人從酒樓里踢下來的!」
中年惡漢聞言勃然大怒,抬起頭朝著樓上的窗戶里扯開嗓門大罵道:「你奶奶個熊,是誰那麼缺德,隨手往窗外扔垃圾,差點砸到老子的腦殼上!」
鍾冠存勸阻不及,只能暗嘆一聲這中年人不知死活,居然敢招惹秦濯心。
果然剛剛罵完,秦濯心便瘋了似的從二樓撲襲而下。
那惡漢子嚇了一大跳,喃喃道:「你奶奶個熊,又來個跳樓的!」
鍾冠存叫道:「閃開!」勉力彈身而起,縱劍迎向秦濯心。
他心知肚明絕不是這大魔頭的對手,但爺爺當初血戰王世充慷慨成仁,這事對自己的刺激極大,仿佛一夜間長大了許多,作為鐘山壯的後代又豈能貪生怕死做軟蛋?
孰知他身形甫起,腳下猛地腥風大熾,一條九頭魔蟒風馳電掣疾掠而過,張開血盆大口惡狠狠咬向秦濯心。
「你就剩這點本事了麼?」感應到刁小四放出黑蟒,秦濯心不驚反喜,知道自己所料無差,這小子果然受了極重的內傷幾乎失去了戰力,否則徑自一刀劈來又何必再藉助豢養的妖靈阻擊?
從漠北一戰自己孤身逃亡的那一日開始,他無時無刻不在尋思著如何向刁小四報仇雪恨。但長安刺殺未果,反而激怒了唐老太君,龍宿也被摘了腦袋白白丟了性命。
秦濯心心中大駭,更曉得單憑一己之力已經根本不可能殺死刁小四,無奈之下只得蟄伏下來靜待覆仇時機。
前幾日他聽到風聞,刁小四在洛陽與五大宗師鬧翻,重傷逃遁不知所蹤,現正被正道各門各派四處通緝。
秦濯心聞聽此訊不禁大為振奮,便又悄悄潛回長安近畿,希望能捕捉到刁小四的蹤跡。皇天不負有心人,原本以為節外生枝和終南劍派的一群二三流貨色打一架出口悶氣,不想居然引出了大仇,實為意外之喜。
見刁小四無法親自動手,秦濯心心下大定,五指翹如蘭花輕撫琴弦,胡琴鏗鏗發出刺耳的金石之音,依稀便是當日的「俏江南」。
「砰砰砰……」碩大的蟒首一個接一個地轟然爆裂,濃烈的黑霧直衝天際。
「唿——」癩蛤蟆旋踵而至,二話不說張開血盆大口便朝秦濯心猛噴出一團氤氳毒罡,掩護黑蟒灰溜溜地往回逃竄。
不愧是三妖里的大哥,斑斕的氤氳之氣如潮水般瞬間淹沒了秦濯心的身形,惱人的胡琴聲戛然而止。
癩蛤蟆很是得意地一頭鑽進毒霧裡,準備將這個瞎子生吞活剝做午餐。
可是蛤蟆眼東張西望了半天——人呢?
「嗚——」冷不丁毒霧深處氤氳翻卷,一條雪白無瑕的衣袖由遠至近快逾閃電,在蛤蟆的眼裡迅速放大……
「原來他藏在那兒了——」
「砰!」秦濯心的大袖應聲抽在了它肥大如山的屁股上,將它打飛了出去。
「噗!」隱隱約約好像耳畔傳入一聲悶響,緊接著他的鼻子裡就聞到了一股怪味兒,登時俊臉煞白噁心得一陣陣乾嘔,急忙掩住鼻子屏住呼吸,五官扭曲咬牙切齒。
沒等他排完毒,一條婆娑的倩影從束龍腰帶里冒了出來,搔首弄姿淺吟低唱道:「魂歸來兮,東方不可以托些;長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歌聲淒婉哀怨,幽幽裊裊飄入耳際,教人聽得肝腸寸斷魂不守舍。
秦濯心一邊強忍噁心,一邊冷笑道:「會唱幾首小曲也敢來蠱惑人心?」抬手撥動琴弦,鏗鏗鏗由低往高連發三音。
楚魅歌女的歌聲就像受到這琴聲的牽引,不自禁地越拔越高道:「歸來,歸來,不可以托些,我要跑調些——」
秦濯心兔起鶻落間擺平了三小妖,亦無心再與鍾冠存糾纏,一腿將他連人帶劍踹飛,氣勢愈來愈盛,胡琴一引遙指刁小四道:「刁公子,咱們又見面了!」
刁小四見黑蟒被爆頭,癩蛤蟆被爆菊,楚魅被爆音,三小妖落花流水鎩羽而歸,又是肉疼又是心驚,暗暗開始有些後悔。
都說心軟是種病,得治。自己怎麼就屢教不改不可救藥了呢?
他裝模作樣左顧右盼道:「你們誰姓刁?有種站出來!」
秦濯心淡淡一笑,說道:「別裝了,雖然眼睛瞎了,可秦某的耳朵沒聾!」
那邊鍾冠存啪嗒一聲又摔回到車頂上,探出腦袋鼻青臉腫望向刁小四,半信半疑道:「你……真是刁小四?」
刁小四按住他的面頰給推了回去,說道:「久聞刁小四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玉樹臨風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人見人愛。你看大爺我,哪裡像他?」
「乾爹!」媚娘突然衝到酒樓的窗口,梨花帶雨手指秦濯心道:「就是這個壞蛋,他殺死了我爹爹!」
這是千夫所指無疾而終的節奏啊——刁小四頓時頭大無比,抬頭向媚娘面露憐憫語重心長道:「小姑娘,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乾爹,我是龍虎山掌教大弟子張無極的遠方堂哥——張、無、忌!」
秦濯心笑了起來,悠悠道:「刁公子,你越來越無恥了,連小姑娘都要騙!」
話音未落下唯恐夜長夢多,他的身形驟然起速彷如一道白虹穿越虛空,胡琴錚鳴勾魂奪魄猛攻刁小四。
「小心!」媚娘在樓上驚聲尖叫。
「快躲!」苦頭吃足的鐘冠存趴在車篷頂上也在喊。
然而秦濯心的速度比兩人的話音更快更疾,轉瞬間已殺至刁小四的近前!
刁小四像是嚇呆了,情不自禁舉起雙手道:「我真的很無恥麼?」
「唿——」十指一松,兩張道符脫手飛出,在空中砰然炸開。
「咻!」左邊一張道符幻化作五條由淺而深的灰光,釋放出徹骨森寒的陰冷煞氣,如匹練般橫空舞動,破開秦濯心的防護纏繞上他的小腿。
右邊一張道符紅光大放冉冉升騰,化為了一柄碩大無倫的神鎚,居高臨下劈頭蓋臉砸向秦濯心的腦袋。
「混蛋!」秦濯心俊臉劇變,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
他曉得刁小四腰纏萬貫花樣百出,可一口氣丟出兩張九品道符,只怕是空月真人也捨不得。
要知道,這極品道符不是大白菜!真不曉得刁小四這傢伙是從哪兒偷的搶的訛詐來的,居然就這樣成雙成對地扔給自己。
一時間,秦濯心淚流滿面地望向刁小四道:「還會有人比你更無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