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恥妖孽 第九章 蚩尤魔血（上）

    天高雲淡，夜黑如墨，長安城悠然沉浸在寂靜無聲的睡夢中。

    皇城萬民宮中燈火輝煌，李淵坐在龍榻之上，一言不發地看著面前垂手而立的兩個兒子。

    「今日刁小四突然歸來，紫蘇山莊大擺夜宴為寧老夫人祝壽，非但正魔兩道的首腦人物齊齊到賀，連朝中文武大臣亦去了許多……其中就有秦瓊、程咬金等人。」

    李元吉垂首報告說：「二哥也帶著二嫂去了，據說他們和刁小四、長孫無忌、李靖等人在山莊中密談許久，具體內容不得而知。」

    李淵靜靜聽完，目光轉向李建成道：「你以為呢？」

    李建成欠身道：「啟稟父皇，兒臣以為世民雖然心氣極高志向宏偉，但也絕不至於做出忤逆犯上之舉……」

    李元吉抱怨道：「大哥，你何須為他說話？他要是沒有野心，為何結交大臣擁兵自重，豢養死士圖謀不軌？」

    李淵沒有說話，只是緩緩地抬起頭望向上方的藻井。

    「父皇？」李元吉愕然問道，就發現李淵黑色的雙眸顏色漸漸轉淡，到最後幾近透明，依稀滲出一抹血芒。

    「唿——」突然他的目光如有實質穿透了重重殿宇，筆直射向靜謐的夜空。

    頓時平靜的虛像被他的目光撕裂，長安城上空的曠世之戰無所遁形。

    然而沒等他看清楚戰況，便感到赫然有七八道沛然莫御的強大意志狠狠碾壓過來，幾乎在電光石火間就要將自己的神智轟爆！

    「哼！」李淵身軀巨震「噼噼啪啪」從體內迸射出一團團妖艷的光火，雙目紅芒連閃，從眼角流淌下兩道血絲。

    「父皇！」李建成和李元吉大驚失色，齊齊搶上前來。

    「退下！」李淵拂袖掀飛李建成和李元吉，眼眸漸漸恢復了正常。

    不料李建成和李元吉的身軀尚未落地，殿門外猛地響起一記冷笑道：「這兩具肉身不錯，我們要了！」

    兩條元神風馳電掣猶如流光般掠入萬民宮中，正是黃擎蒼和雲廬城。

    「放肆！」李淵凜然一驚，這兩人居然能夠躲避過他的靈覺，修為之高毋庸置疑，而且觀其面目身法殊為詭異，好似不是當世之人。

    他無暇細想振腕虛按，兩道法印轉瞬生成，有真龍之威天子之氣，煌煌赫赫雄渾無鑄分襲黃擎蒼與雲廬城。

    黃擎蒼低咦聲道：「這皇帝小兒的修為不錯！」

    雲廬城篾然道：「爬蟲再強也還是爬蟲！」

    「砰砰！」兩記悶響，他與黃擎蒼各出一掌擊碎了李淵的真龍天子印。

    兩人的元神俱都一震，李建成、李元吉兄弟倆趁機連滾帶爬險險避了開去。

    自進入人間以來，黃、雲二巫為了躲避天劫轟殺，以秘法神通收斂氣機，將自身的道行強行壓低在大乘境巔峰之上。

    李淵面色凝重，隱隱約約猜到了對方的來歷，但他一時亦不敢輕易確定，雙臂驟然暴漲探手抓攝，要搶在黃擎蒼和雲廬城之前救下二子。

    孰料大殿之中霍然出現了第三尊元神，一名黑袍老者手持睚眥骨杖猶如蜻蜓點水，在李淵的掌心裡輕輕一擊。

    「喀剌剌！」李淵座下的龍榻爆碎成齏粉，一雙手掌如同石炭冒起黑焰。

    黃擎蒼和雲廬城趁機晃動元神，化為兩束飛光強行破入李建成、李元吉兄弟的體內。耳聽「啪啪啪」作響，兩人身上電芒狂飆，肌膚不停開裂露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卻無鮮血流出。

    李淵低哼了聲，雙掌「啵啵」脆響，揚起一蓬黑色炭灰，手掌重又變得晶瑩如玉，沉聲喝道：「萬戈斬！」

    「鏗！」大殿兩側的兵器架上，一排排雕繪龍紋的金色長戈沖天而起，如暴風驟雨般襲向巫道極、雲廬城和黃擎蒼。

    雲、黃二巫正全力滅殺李建成與李元吉的魂魄，將自己的元神侵入對方的肉身中，此刻正是關鍵時候不克分身，故而巫道極又踏上一步迎向鋪天蓋地的龍紋金戈，高擎手中睚眥骨杖低喝道：「縛！」

    「咻——」風聲尖銳刺耳，睚眥骨杖煥放開千條光束，如銀蛇亂舞玉帶橫空，纏繞住滿空狂飆的龍紋長戈，隨即迅速往巫道極面前聚攏。

    彈指間，數以百計的龍紋長戈被凝捏成一團巨大的金屬圓球，噼噼啪啪迸射電光，宛若奔雷般轟向李淵。

    李淵佇立原地淵渟岳峙，伸左掌在直徑幾乎超過他兩倍身高的金屬圓球上輕輕一按。

    金屬圓球「嗤嗤」急旋無法再向前寸進，眨眼間便化作金色粉末，閃閃發亮如光雨般緩緩飄散。

    他雙目深邃如海不見喜怒，面容沉靜似冰波瀾不驚，直視巫道極道：「閣下可是來自天南的巫神，大駕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巫道極的眸中掠過一絲訝異之色道：「人間帝王中竟有如許人物，著實出人意料之外。很好，很好……你的肉身老夫要了。」

    李淵的臉上徐徐露出一縷笑容，道：「原來是只喪家之犬！」

    「轟！」他踏前一步，大地震盪掀起風雷之聲，濃烈的血紅罡風驟然捲起匯集在右拳之上，氣吞萬里威不可擋轟向巫道極。

    巫道極同樣是一記右拳擊出，如中流擊水逆勢而上，四周溫度急劇降至冰點，飄浮起濛濛的黑色霜氣。

    「砰！」雙拳毫無花巧地迎頭碰撞，爆出震耳欲聾的巨響，萬民宮猛烈晃顫，兩人腳下金磚開裂融為汁液遍地流淌。

    幾乎與此同時，大殿兩側的暗門突然開啟，兩名枯槁老者身著太監服色，木無表情陰氣森森，宛若鬼魅一般飄掠而出，分別攻向黃擎蒼與雲廬城！

    李淵身形一晃退後三步，望了眼嗤嗤冒煙的拳頭，淡淡道：「佩服！」換做左拳，又是一記直搗黃龍猛攻巫道極胸前。

    巫道極一記低嘯，橫過睚眥骨杖封架，再與李淵的左拳短兵交接。

    那邊「砰砰」悶響，黃擎蒼和雲廬城也與兩名來歷詭異的老太監斗作一團。

    他們既要小心翼翼地收斂氣機，又要熔煉攥奪各自的肉身，心有旁顧難盡全力，一時間竟被對手壓著打！

    李淵微微一笑，體內釋放出無邊的威勢大氣磅礴以逐鹿四海定鼎天下的不世氣概向著巫道極奔騰而來，猛地幻動出九九八十一道身外化身，將氣勢推至鼎盛！

    那兩名老太監原來是被壓制在秦皇陵虛境中為始皇帝看護陵園的兩道元神，如今卻被他收為己用，一身修為通天攝地堪稱人間無敵，若是以二打一縱使全盛之時的寧無奇亦要退避三舍！

    巫道極皺了皺眉，沒想到李淵這般難對付。

    正當他猶豫是否要拼著遭受天劫打擊，冒險將自己的禁制封印打開，以速戰速決解決對手，就聽殿門外響起龍蒼黎的聲音道：「巫兄，可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巫道極漠然拒絕道：「不必，你只需守住大殿，我自會處理妥當！」

    龍蒼黎道：「也好，我便在此為巫兄壓陣封閉皇城。不過，大荒四凶已撐不了太久，需得提防夜長夢多。」

    兩人幾句話的工夫里，巫道極已接連施展三道巫術，抵擋住李淵的分身圍攻，隨即又暗暗放出一道巫咒反噬對方。

    饒是如此，一場原以為能夠輕鬆拿下的戰鬥，卻變成了膠著僵持的苦戰，仍令巫道極十分鬱悶，心中亦產生一絲焦灼之意。

    然而未等他率先變招反攻，李淵已乘勢祭起了「武德道天」！

    「嗚——」萬民宮驟然消失在了巫道極的眼中，萬千鐵騎旌旗招展，恍惚間好似回到涿鹿，金戈鐵馬屍骨盈野，血流成河萬古遺恨！

    「好啊，雕蟲小技你竟敢在老夫面前賣弄，欺我太甚！」

    巫道極久攻不下殺機凜冽，終於忍不住兵行險著放出逆天無道之法——萬魂哭！

    「唿——」千萬縷幾乎肉眼無從察覺的黑氣如針芒般從他體內迸放出來，穿透武德道天向虛空中發散。

    轉眼之間，天地陰風慘慘晦暗無光，皇城之內數以千百記的宮娥太監、羽林守衛遽地失魂落魄成了行屍走肉！

    一條條冤魂厲魄如海納百川從四面八方湧入萬民宮，悽慘的嚎叫啼哭之聲此起彼伏，沖天煞氣滾滾翻翻以摧枯拉朽之勢擊退血潮，直壓李淵！

    李淵微微變色，他的雙目陡然變得殷紅如血，無數的光影噼啪閃現，映照出兩座即將開啟的道天。

    於是下一霎那，左六合，右千古，中武德——三座道天霸道開啟，不可抗拒的天子皇氣灼天焚地幾可令萬物成灰。

    「原來如此——」巫道極的眸中寒芒綻放，如道道閃電劈擊虛空，似是察覺到了什麼，目光更冷更厲，手握睚眥骨杖虛指天空，用晦澀難懂的巫語念誦道：「以我之血，祭萬世之天；以我之骨，鑄千年之山；以我之心，渡無盡之暗——」

    詭譎陰冷的話音中，他的元神「嗤嗤」蒸騰扭曲，正是天道的反噬之力在侵蝕魂魄。但見成百上千條被攫取進來的冤魂厲魄倏然化為了血火熊熊燃燒，虛空仿佛亦融化開來，流下血一樣的淚痕。

    李淵駭然發現自己已無法感應到的三大道天的存在，雙目猛地一冷像是有什麼力量穿透進來直迫靈台，緊跟著眼前便一片漆黑，唯有巫道極的巫語兀自在誦念道：「食我之肉，啖我之眼，永淪黑暗寂滅天地——」

    在最後一絲清醒消失前，他悄悄地將一縷靈覺渡入到自己懷中的那枚玉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