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喝彩過後,靈堂里寂靜如死。
十數名唐門高手定格在原地,驚駭地望向寧無奇。
這就是道天的力量,無所不在無堅不摧。
儘管靈堂中無一不是魔門高手,但只有屈指可數的極少數人曾經親眼目睹過道天的威力。更多時候,它只存在於傳說中。
從這些射出的暗器被泯滅的情形來看,寧無奇的道天足以籠罩方圓十丈的空間,卻似喝茶吃飯般的簡單輕鬆,顯然遠遠沒有達到他的極限。
這一手亮出來,立刻震懾了在場的所有人。
千年以來,正魔兩道中一直有這樣的一條金科玉律——能破道天者,惟有道天。
通俗的說,對於大乘境界以下的高手,道天等若於無敵無解的存在。哪怕是千軍萬馬,哪怕是無數道符法寶密如蝗雨的轟殺,都無法撼動道天的威力。
所以說,對付掌握了道天奧義的超級強者,再多的人也不管用,直接被無視之。
當然,道天也是一項高能耗的活兒,通常情況下至多能夠運轉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假如是滿負荷發動,那麼持續的時間還要短。
但是這樣的常例很難套用到寧無奇的身上,尤其是他的「無奇道天」大方無隅、大象無形,儼然勘破了自然無為道隱無名的至高境界。
相形之下,那些發動起來光怪陸離驚天動地的什麼神功魔法,在一縷清風面前,全都成了華而不實虛有其表的雜耍。
松島菜子的心頭一寒,她對寧無奇的了解比起其他人要深許多。
就在四十餘年前,寧無奇孤帆遠影東渡扶桑,在短短三個月內橫掃秘月魔宗二十七座神社山門,擊殺包括松島菜子伯父在內的月宗三大法王,連當時的宗主羽田曜也折戟沉沙重傷難愈,在強撐了二十多年後最終抑鬱而亡,將宗主大位這才傳到了她的手中。
那時候,松島菜子還是一名秘月魔宗的年輕女弟子,儘管已經嶄露頭角,但依然遠不夠資格挑戰寧無奇,無形之中幸運地躲過了一劫。
這樁事被秘月魔宗視為開山立宗以來的第一奇恥大辱,也是絕口不提的禁忌。
松島菜子作為當時秘月魔宗重點培養的嫡傳弟子,也曾親眼目睹了寧無奇與羽田曜之間發生的那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決戰。
四十多年前的寧無奇已經參悟了道天的奧義,但那個時候他所施展出來的無奇道天如煉獄破空萬魔其出,方圓三十丈內血色蔽日殺氣如熾,擁有逆天滅地屠戮乾坤的不世神威,與今日所展現出來的景象大相徑庭。
——不是寧無奇的修為退步了,而是他的無奇道天質真若渝大白若辱,甚至已經不是「返璞歸真」這種通俗的詞語所能夠形容。
面對這樣一位幾乎不可戰勝的敵人,不由得松島菜子不心驚不震撼。
假如唐博鵠沒有中毒,她還有信心憑藉與迦南措、郎仙平等四人的聯手,硬撼寧無奇。然而如今唐博鵠被刁小四狠狠算計了一把情勢不妙,郎仙平又不知去向,己方實力頓時大損不容樂觀。
她在這旁急思對策,那邊唐博鵠開口道:「寧老先生,你莫非是存心來搗亂……」
冷不丁靈堂里響起了一陣掏心掏肺慘絕人寰的哭聲,立刻把唐博鵠的話音壓住。
眾人相顧愕然,就看到刁小四坐在供桌上,懷裡抱著唐太君的靈牌,痛不欲生道:「乾媽呀,你死得好慘啊!你拋下我一個人怎麼說走就走,招呼也不打一聲?想當初,咱們花前月下對酒快活,說不完的貼心話,道不盡的母子情……你說你要給我找個乾爹,再把唐門門主讓給我做,從此後和咱乾爹雙宿雙飛……」
他哭得嘴渴了,順手拿起供桌上的一隻壽桃「嘎巴」咬了口,看得眾人瞠目結舌,徹底精神錯亂。
一名身材高大的唐門老者忍無可忍,怒喝道:「給我滾下來!」欺身揮掌拍出。
此人是隱辰魔宗四大法王之一的「青龍法王」唐博勁,從輩份上來說跟唐博鵠是叔伯兄弟,一身修為臻至忘情之境,十分了得。
在唐門中,只有少數核心子弟和才華卓異天資超群的旁支高手才有資格加入隱辰魔宗,因此唐門的門主和辰宗的宗主通常是一個人出任,但唐門的子弟卻未必就是辰宗的弟子。
唐博勁這一掌含怒而發威力十足,立意要取刁小四的性命,至不濟也要將他從供桌上趕下來,免得這小子胡言亂語丟盡了唐門的臉面。
哪曉得刁小四將懷裡的唐太君靈牌往前一送迎向唐博勁拍來的鐵掌,叫道:「你打,朝這兒打!」
唐博勁大吃一驚急忙收掌,但終究還是有一道掌風來不及撤回,「啪」的聲將唐太君的靈牌打裂。
他頓時呆如木雞,望著裂成兩片的靈牌不知如何是好。
刁小四一下子從供桌上蹦下來,手裡舉著兩塊靈牌勃然大怒道:「好啊,你連我乾媽的靈牌都敢打。大伙兒都瞧見了吧,到底是誰在搗亂?!」
眾人面面相覷哭笑不得,真心替唐博勁感到悲催。
唐博勁老臉漲紅,驚怒交集道:「我、我……你——」
「我什麼我,你什麼你?」刁小四義憤填膺,手指擺放在靈堂中央的棺柩道:「趕緊跪下,向我乾媽磕頭賠罪!」
他一面跟唐博勁等人胡攪蠻纏,一面心裡打著鼓道:「我的老太君好乾媽,您老人家倒是快點兒來啊,不然這上好的楠木棺材就給我搶去用啦!」
果然,松島菜子冷笑聲道:「博鵠,我們一起上!」
唐博鵠強壓丹田毒氣,點點頭望向寧無奇道:「寧老先生,得罪!」
他的當務之急倒不是如何打敗寧無奇,而是從刁小四手裡拿到解藥,所以說完這話便暗暗向唐博勁使了個眼色。
唐博勁心領神會,只等唐博鵠和松島菜子纏住寧無奇,就立即出手收拾刁小四。
刁小四對唐博鵠等人的伎倆心知肚明,叫道:「乾爹,要不要刀,我這兒有九把!」
寧無奇淡然道:「用不著。」
「鏗——」一陣清脆悅耳的金石激響,靈堂中光彩奪目奼紫嫣紅,一把把五花八門形態各異的魔兵彈鞘而出脫離各自主人的控制,猶如萬流歸宗百鳥朝鳳,從四面八方匯聚到寧無奇的身周,鏗然插落在腳下形成一座流光溢彩的金鐵堡壘。
按理說靈堂之內不准攜帶兵器。但剛才刁小四和寧無奇這一攪合,許多唐門高手便悄悄命守在外面的弟子門人將自己的魔兵送來進來。而似風無衣、花妖娘這樣前來弔唁的賓客,更是將自己的魔兵暗藏在了儲物法寶中,有不少見情勢一觸即發便偷偷取了出來準備動手。
可誰也沒想到寧無奇會玩這麼一手,於是乎幾十把魔兵仿似寒鴨赴水,統統落入了這位當今魔門第一高手的掌握之中。
眾人見狀齊齊駭然變色,要知道這座靈堂長八十丈,寬三十丈,眾多賓客又散落於各個角落,無奇道天一出竟無一倖免,除了少數像唐博鵠這樣的絕頂高手,幾乎人人手中的魔兵被奪,這仗還怎麼打?
唐博鵠面色鐵青,翻手亮出一柄三尺七寸長潔白如玉的「君子尺」,說道:「大祭司,助我一臂之力!」
迦南措頷首道:「這是自然。」抬腳踱步繞著刁小四走了一圈,在地上踏出一串淺淺的足印,剛好把他圍在當中。
唐博鵠一怔道:「大祭司,您這是什麼意思?」
迦南措微笑道:「莫非你連畫地為牢都不曉得麼?」
刁小四不滿道:「餵老頭兒,你圈圈也不畫大點兒,真是偷懶。這點地兒哪夠我活動手腳的,萬一不小心出界了咋辦?」
迦南措笑了笑道:「你乖乖待在裡面保管無事。倘若遊手好閒溜出圈外,我可就不管你的死活了。」
唐博鵠驚愕叫道:「大祭司?!」
這時候即使是傻瓜也能看出來迦南措顯然是站到了寧無奇和刁小四一邊,但他不是唐門請來為老太君發喪的司儀麼?
松島菜子預感到事情即將失去控制,尤其是迦南措的反應更是讓她心頭一沉。
難道,唐梵妾沒有死?否則,迦南措怎麼可能倒戈向刁小四?
但是她的九龍破是天下無人可解的奇毒,就算孫思邈和邪月真人聯袂出手,也絕不可能在半個時辰內尋找到化解的辦法。何況這兩個人的行蹤她早已打探清楚,一個遠赴漠北至今未歸,另一個回到崑崙閉關修煉,正在衝擊大乘之境,根本不可能出現在成都附近。
可惜她做夢也料想不到,儘管孫思邈和邪月真人確實遠在萬里之外,但兩人聯手打造的一尊萬毒不侵之軀卻近在眼前。這冥冥之中的天意,又哪裡是世人可以揣度預知得到的?
刁小四哈哈一笑道:「老唐,好戲還在後頭呢!」
他將手裡的兩塊靈牌「啪啪」一敲,像個茶館裡的說書人道:「各位看官,上回書咱們說到刁公小四渾身是膽,深入虎穴談笑風生,直驚得唐門主抖如篩糠,松島宗主屁滾尿流。千鈞一髮之際,靈堂外又有人一聲大喝道:『天王蓋地虎!』話音未落,從門外走進一人,請大伙兒定睛瞧看,她是誰?!」
說著話他手指靈堂之外,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跟隨了出去,老半晌卻毫無動靜。
刁小四愣了愣,唐博勁怒笑道:「臭小子,你耍的什麼把戲?什麼天王蓋地虎……」
他的話剛剛說到這裡,猛聽靈堂外有人大聲接道:「寶塔鎮河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