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釣龍台前的賓客走空了大半。即使是那些不用參加乘龍劍會的正道耆宿又或已經成家立業的各路豪傑,也都奔向了盤龍天道的出入口,或叮嚀送別,或焦急等待。
至於釣龍台上的宇文瑤,則陪同長孫晟等人前往「海天一線軒」用茶小憩。
長孫無忌、褚遂良和竇逆晚也摩拳擦掌進到了盤龍天道中,說是要趁機會一會天下的少年英豪年青俊彥,惟獨刁小四從一開始就被蓬萊仙閣剝奪了比試資格,陪著南晚屏和金城公主在外頭守著。
南晚屏似乎對師門的決定頗為不滿,橫看豎看她都覺得這像是在告訴全天下人:蓬萊仙閣怕了刁小四,更擔心這次參加乘龍劍會的年輕一代高手裡沒一個是他的對手,為了不讓這傢伙抱得美人歸,就只好拉下臉來釜底抽薪拒之門外。
儘管刁小四的修為不錯,至少蓬萊八仙之一的宋晚帆就脆敗在了他的刀下。可只有弱者才會絞盡腦汁使出種種的陰謀詭計卑劣手段,真正的強者根本不屑於這麼做。蓬萊仙閣英雄輩出,何止是一個宋晚帆?假如竇逆晚願意出手,相信三五十個照面里就能搞定這傢伙。
別忘了,就在剛才刁小四還被王玄應不動聲色地震傷吐血,而竇逆晚的修為絕不會比這位鄭國公的世子遜色。
但這是師傅的決定,任何人都無權反對,更不用說隨意更改。
可南晚屏看著刁小四若無其事的模樣就覺得心裡不爽,氣道:「天底下哪有你這樣的男人,只會玩偷雞摸狗的小遊戲。眼看自己喜歡的人被人搶走,卻一點兒不著急,更不敢拔劍一戰。」
刁小四沖她翻白眼道:「著急有用嗎,老子這顆聰明的腦瓜是白長的嗎?」
南晚屏怔了怔,問道:「你又想搞什麼鬼?別怪我沒提醒你,這幾天宋師叔會形影不離地陪伴小師妹,你玩花招跟找死沒兩樣。」
刁小四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道:「放心吧,我不玩花招,我也保證不搗亂。」
南晚屏愈發地懷疑,哼了聲道:「要不我去求爹,請他出面為你求情,讓你有資格參加乘龍劍會?」
「謝了,這種打打殺殺的事兒別找我。」刁小四一點兒也不領情,說道:「浮生偷得半日閒,老子這就回去,還能補一覺。」
他說完這話,居然真地一甩手便朝觀日精舍的方向走去。
南晚屏舉步欲追,金城公主伸手攔住,淡淡道:「我勸你不要自討沒趣,他現在的心情很糟糕。」
南晚屏翻腕撥打金城公主的縴手道:「笑話,我會怕這小無賴?」
金城公主驀然玉指輕挑如利劍般劃向南晚屏的脈門,冷冷道:「你應該知道王玄應、松島菜子、唐博鵠這些人都曾經栽在這小無賴的手裡過,如果我是你,就該慶幸自己不是他的敵人。」
南晚屏猝不及防,急忙退步縮手躲過金城公主看似輕描淡寫的反擊,兀自感到腕上一麻,火辣辣的疼痛,已被對方的指力掃中。
她驚疑不定地盯著金城公主,問道:「你好像很了解刁小四,你到底是誰?」
金城公主冷淡道:「你不必管我是誰,因為我誰也不是。」丟下一臉驚愕的南晚屏徑直轉身離去。
這時候刁小四已經走出老遠,心裡憋了一肚子邪火。
雖說他原本就沒打算傻乎乎地去參加什麼乘龍劍會,跟一幫五嶽三山來的白痴拼個你死我活,讓宇文老太婆在一旁喝茶磕瓜子看笑話。可做夢也沒有料到,這死老太婆居然如此不要臉,直接把自己三振出局。
換而言之,蓬萊仙閣是鐵了心要釣個金龜婿,像自己這種來路不正的草根壓根就沒被人家看在眼裡。宇文老太婆要的是如王玄應、張無極,甚至是長孫無忌這樣的名門弟子世家才俊,他刁小四想做蓬萊仙閣的女婿,門都沒有。
越是這樣,就越激起刁小四的怒火。他先前只想悄悄接走婉兒,儘量不和蓬萊仙閣鬧僵。現在看來,不高調點兒是不行了。既然死老太婆損招一個接一個,你家小四爺也不是省油的燈,索性陪你玩把大的!
他一路尋思著回到觀日精舍,推開門就看見客廳里已經有人在等候。
長孫晟、邪月真人、葉法善……娘希匹,居然全都是刁小四的老熟人。
刁小四見狀心裡一樂,自己正愁著如何將這幾個老傢伙拖下水,他們就一塊兒上門做客來了。到底是正道的宗師泰斗,覺悟就是高,動作就是快。
看著邪月真人和葉法善你一杯,我一杯,樂呵呵地消費著精舍里的美酒,他板著臉道:「你們打哪兒來回哪兒去,老子要關門睡覺了!」
邪月真人怒道:「娘希匹,你小子想造反——我是你舅舅!」
「你是我舅舅?」刁小四眨眨眼睛,打量著邪月真人,搖搖頭道:「真沒看出來。我被金鼎老賊禿追殺的時候,你怎麼不說是我舅舅呢?我被松島菜子差點兒整死的時候,我舅在哪兒涼快著呢?我老婆眼看就要做別人家的媳婦兒了,怎麼還有個自稱我舅舅的傢伙美滋滋地喝著小酒,跑來跟我擺譜呢?」
邪月真人呆了呆,訕訕道:「我不是回山閉關,不得空嘛?」
「娘啊……,告訴我,他真是你親大哥嗎?沒事的時候人五人六耀武揚威,專逮著你兒子騙吃騙喝索拿卡要;如今眼瞅著自己的外甥被人欺負,卻連屁也不敢放一個。」
「也對,當年他對您老人家都見死不救,我這個便宜外甥又算個啥?世態炎涼人心不古啊……」
刁小四痛心疾首地哀嘆道:「什麼血濃於水,什麼崑崙長老,就一個賣狗皮膏藥的瘋老道,鼻子裡插上兩根大蔥,就以為自己長象牙了——」
葉法善像是被酒嗆著了,連聲咳嗽道:「小四,你舅舅不靠譜,可還有我們。要知道,道士和道士其實有很多不同……」
刁小四一聽火更大了,掉轉槍口道:「拉倒吧,道士要都像你這樣,天底下的騙子都得拿根褲腰帶上吊了。從咱們認識到現在,你訛了老子多少銀子?說是要蓋道觀,如今三四年過去了,別說道觀,茅房都沒瞧見一座!」
「你缺錢花,就跟我直說嘛。咱們也是老相識了,何必拐彎抹角沽名釣譽呢?你今天又來找我幹啥,這回又想要我捐多少銀子?」
葉法善一愣一愣的,尚未明白自己怎麼一轉眼就成了天字第一號詐騙犯。
長孫晟暗暗抹了把冷汗,心想自己還好沒開口,要是被這小子這樣罵個狗血淋頭,這個青城劍派的掌門真不能當了。
冷不丁就聽刁小四招呼道:「長孫掌門——」
長孫晟心裡咯噔一下,急忙道:「我不是道士,剛才也沒偷酒喝!」
刁小四微笑道:「您是好人,從來沒騙過我的錢,打過我的主意。上回要不是您親自出馬幫忙,我也沒那麼容易搞定松島菜子和唐博鵠。」
長孫晟鬆了口氣,總算這小子還明白事理,記得自己的好。可再看邪月真人和葉法善瞅著自己的表情,即像幸災樂禍又似悲天憫人,頓時隱隱生出不妙的預感。
「我知道,您是最感恩圖報的。這回乘龍劍會,曉得小侄人單勢孤胳膊擰不過大腿,於是想也不想就讓無雞兄挺身而出落井下石,要把我的老婆變成你的兒媳。」
刁小四嘖嘖讚嘆道:「要不薑是老的辣呢?要不人家只能一輩子當道士,您卻穩穩噹噹就做了掌門呢?您是小侄光輝的榜樣,指路的明燈,學習的楷模……」
長孫晟冷汗涔涔,望著賊老道和老瘋子苦笑道:「明明咱們是來幫這小子的,怎麼就成了打秋風的呢?」
邪月真人摔下酒杯,怒道:「娘希匹,這酒我不喝了,咱們走!」
刁小四一點兒也不著急,靠在門板上道:「是啊,我這兒的酒哪有蓬萊仙閣精心準備的喜酒好喝?世上只有新人笑,哪裡能聞舊人哭?恭喜長孫掌門,馬上就要和宇文閣主結成親家了,往後還請你多多關照小侄的生意。」
長孫晟尚未開口,就看到葉法善和邪月真人像兩頭憤怒的雄獅般沖了出去,一個揪胳膊,一個掐脖子,砰砰砰砰拳打腳踢道:「你想聽舊人哭是吧?你想喝喜酒是吧?娘希匹,舅舅不發威你當我是孫子!」
刁小四上護面門下保褲襠,大義凜然道:「老瘋子,你再打我一下試試,老子讓你斷子絕孫!賊老道,我這兒還有兩座道觀,回頭就一把火點了它!」
話音未落,只見邪月真人舉在空中的巴掌輕輕落在刁小四的面頰上,噓寒問暖道:「外甥,你又瘦了——回頭舅舅煉一壺『百潤曉芯丹』給你好好補補!」
那邊葉法善一隻踢到半當空的腳猛然拐彎撐在了門框上,仙風道骨睥睨四海,一甩拂塵道:「不就是宇文老太婆麼?小四,只要你一句話,別說婉兒姑娘,便是所有的蓬萊仙閣女弟子,咱們也都全搶了來給你做老婆!」
長孫晟看得呆如木雞,這才知道之所以他是掌門,人家是長老,全都因為自己還不夠無恥,只好像招牌一樣地高高掛起給青城劍派充門面。
念及與此他悲涼不已,猛拍桌案道:「你們這麼做置老夫於何處?蓬萊仙閣數百女弟子,可不是這屋裡的酒罈,說搬走就搬走。你們豈能一桿子打翻整船人,至少也得問問那裡頭有沒有老夫的兒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