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鷹?厲靈之子?」
夏極本來已經推開了門,聽到聲音卻是頓了頓腳步,從屋內鹿角樣的衣架上取下一件黑金袍子,披覆身上。
轉身向著南邊,運氣揚聲,淡淡回應:「讓他進來,演武場等我。」
厲靈之子來找自己,不可能有第二件事,就是復仇。
夏極之所以選擇見他,也是聽此人聲音從山門外而來,這說明他懂規矩。
而此人聲音洪亮,沉著有力,帶著奇妙的韻律,說明他為人很可能磊落光明,而且身懷絕學。
這樣的人,他見。
聖門外。
兩個值守的聖門弟子聽到夏極命令,這才側身讓開。
然後左側那個名為吳重的弟子往裡走了幾步,抬手示意道:「聖子傳召,你隨我來吧。」
說到聖子時,這弟子眼裡有了些光華。
充滿了嚮往和仰慕。
頭戴黑鐵發箍的負刀男子察覺到了這弟子無意間露出的情緒,心中訝然,看來這聖子很得人心啊,他很快收斂心神,禮貌地道了聲「多謝」。
「不用謝我,要謝就謝聖子。」吳重懶懶說著。
他也是富二代,在未入聖門前,在城裡也算一霸,所以並不會懼怕這些俠客,說話之間也是隨意的很。
吳重走了兩步,又回頭,用一副指點的模樣道:「你是來復仇的吧?我勸你一句,儘早打消這個念頭吧。」
厲鷹眼睛眯了眯,並不問為什麼,也不乘機打探聖子的信息,他依然是禮貌的一句:「多謝。」
吳重不屑的笑笑。
厲鷹不以為意,依然恭敬地緊隨著這弟子。
他把禮貌給了世俗,就可以把瘋狂留給刀。
這就是他的道,也是他的刀。
另一邊。
飯食齋。
師妹正在歡歡喜喜的磕雞蛋。
咔,蛋殼碎了。
「放油!」
「蛋液!」
哧啦!油炸出了些滾燙的小點,師妹跳躍、旋轉、閉著眼,從容的往後跳了一步,然後又上前補鏟。
「遠遠的炒一炒,然後加冷飯!」
「撒一把鹽,關火,出鍋前撒上切好了碧綠小蔥段。」
師妹炒飯炒的好開心啊。
寧師姐消失的真好,她走了,聖子暖床的位置就空出來了,這總歸要人填補的上去的吧?
機會來了來了。
師妹開心的很啊。
然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心跳也加速了,雙頰也紅了,雙腿扭了起來。
忽然,她聽到屋外傳來許多腳步聲,推窗側頭看了看,冷風讓她清醒了點,目光里,只見許多弟子在往演武場方向而去。
她看到個熟悉的師兄,就急忙問:「師兄師兄,怎麼了?」
那師兄道:「我們去學習。」
「啥?學習?大晚上的去學啥?」師妹很費解啊。
師兄表示:「聖子又要虐人了,他的一招一式、一言一行都是經典啊,保不定能從他的動作話語裡參悟到什麼道理,然後突破我現在的瓶頸,大家都是這麼想的。
對了,鏡花師妹,你怎麼在飯食齋里?」
「我...」師妹不說,生怕說出來會被師兄旁邊那幾個妖艷賤貨聽到,然後來搶著炒飯。
「算了,不管你了,師兄要搶個前排的位置觀戰。」
那熟悉的師兄說著就匆匆跑開了。
鏡花師妹想了想,開始自己吃炒飯。
待會兒,等聖子快打完了,自己重新炒一份熱的給他吃。
別人去觀戰,她要去補個妝。
可惜呀,不能看到聖子在戰場上的英姿,心裡難免有遺憾。
嘆了口氣,鏡花師妹開始運筷如飛。
...
演武場上。
兩個弟子抬著太師椅跑來,匆匆放好。
黑金袍子的少年坐下,神色悠閒,托腮望著遠方,霸主氣質,一覽無遺。
他對面則是那頭戴黑鐵發箍,背負略彎短刀的男子,站得筆直。
兩人彼此打量,對話開始了。
「厲鷹只求一戰。」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來找我是為了報仇吧?可如果只是一戰,那麼我倒是不好傷你,所以說我為什麼要答應你?」
「刀為道,不同的道相撞,會令自己心境更為堅定,這對聖子你而言,也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吧?」
「你原來不準備殺我?」夏極感受到了戰意,卻沒有感覺到殺意。
「不。」
厲鷹很突兀地吐出這個字,「你是聖子,我殺不了,如果殺了,這天下再無我厲鷹立足之地。
所以,我只求敗你,敗了你,就等於毀了你,毀了你,就等於為他報了仇。」
如果能毀了一個刀客,那真是比殺了他還令他痛苦。
「你有信心敗我?」夏極生出了興趣,這是他來到異界,看到的第三個真正的刀客。
厲鷹很坦白:「沒有。」
夏極笑了起來,他忽然有些欣賞眼前的男子,很誠實,很懂規矩,也很坦蕩。
一個能如此堂正的人,對待自己的刀一定也夠誠懇。
因為,他此時儘管被聖門弟子包圍著,儘管面對著自己,神色,氣勢,竟然沒有半點變化,可謂古井無波,又像是孕育著爆發的平靜。
這樣的心性,首先就已經超過了絕大多數人。
夏極問:「那你想怎麼比?」
厲鷹道:「聖子肯應戰,厲鷹已經感激不盡,自然是有多少,比多少。」
「當真?」
「當真。」
說話盡了,夏極就站起了身,往前走了幾步,伸手示意:「開始吧。」
「你的刀呢?」厲鷹眉頭一挑,充滿了欣喜。
夏極燦然一笑:「我就是刀。」
四字既落。
周圍觀戰弟子一陣喧譁。
不少人開始做筆記了,「我就是刀」四個字似乎為他們打開了新的裝逼境界。
學到了學到了,弟子們深為敬佩。
聖子也許說的是自己的真實感受,可是對他們而言,可是以後拿去吹噓的金句啊。
到時候別人談論刀法,他只要來一句「我就是刀」,那一定是震驚四座啊。
弟子都很開心,有種收穫的充實之感。
厲鷹也不多說:「那得罪了。」
他從懷裡忽然扯出一塊黑布,雙手舉著壓在眉間,熟練的將布往後猛地一繞,在發後熟練纏了個結。
如是,他的眼睛就被黑布遮住了,再也無法視見任何東西。
夏極好奇道:「你眼睛被遮住了,看得到我麼?」
厲鷹淡淡道:「我的心更加清晰。」
觀戰弟子愣了愣,這個來挑戰的人說的什麼鬼?
蒙著眼睛?
心更清晰?
胡扯吧?
夏極道:「撇開表象,直觀刀意麼?」
厲鷹道:「是,我合了眼,就開了心眼,我能清楚的察覺到你的刀意,然後無論你是什麼刀意,我都能用相反的意中和,將你的力量歸於虛無,再趁著虛無的這一剎那,斬出必殺的一刀。」
他很誠懇,誠懇到老實。
老實到把自己的刀技一五一十全部告訴敵人。
可,這何嘗不是一種自信。
夏極道:「那你看好了。」
「來吧!聖子!!」
厲鷹右手往後,反握住了刀柄,開始慢慢抽出。
同時,一股蘊藏著冷靜和瘋狂的矛盾氣息從這男人身上升起。
他沉浸在了某個奇怪的道之中,氣勢攀升,無比強大,對手的呼吸、心跳、一切,都暴露在了他面前。
夏極感到一條恐怖的蒼鷹,在雲間作出狩獵之姿,然後在靜靜等著獵物躍出那一下。
躍出之前,存在無限可能,躍出之後,可能就落定了,那時候,就是蒼鷹動如閃電,一擊必殺的時刻了。
厲鷹,就是那隻蒼鷹。
可惜,自己卻根本不是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