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灰羽翼上,紅月,暗啞的風,一城又一城金身,滿地詭異。
樹木狂搖,而沙爆旋轉摩擦,沖天而起。
天空又是紫雷蛇電,紛紛降落。
但這一切,卻充滿了寂靜,沒有半點聲音,像是看著無聲的電影。
夏廣伏在這灰色麻雀身上,臉頰貼著那溫暖的鳥背,天風吹來,沒有溫度,雨水狂落,沒有冷暖...
這個世界,沒有聲音,也沒有溫度,除了自己的心跳還有呼吸,以及挪動之間,與徒兒摩擦所發出的聲音外,再無其他。
夏廣突然想到這時停的時間,似乎是隨著年歲增長而增多的。
自從兩歲開啟之後,三歲變為兩分鐘,四歲三分鐘,五歲則直接跳成了五分鐘...
這並非勻速增長,而是呈現著遞增的規律。
如果...
如果自己真的尋到了長生之法,活到幾千幾萬年之後,那麼在這個世界駐留的時間會有多少呢?
別人的二十四小時,對於自己而言,卻是真的度日如經年,百年,千年,甚至更多。
突然,夏廣心裡感到了恐懼。
那是對於寂寞無聊的恐懼。
又一道糅雜了數百束紫雷的風從天而降,從他面前堪堪擦過,映照清楚男孩臉頰的冷漠與平靜。
算了,這些還遙遠的很。
麻雀速度非常快,快的一切都如浮光掠影。
夏廣並無事可做,他又開始思考這時停世界,與真實世界之間的時間關係。
時停,是對於真實世界而言是真實的。
那一道道金身,以及會恢復如常的一切,令人們覺得時間是連貫的,而沒有在某個停頓的剎那,發生難以想像的事情。
但是,當自己回到現實世界後,這時停的世界又是如何運轉的?
是依然在運轉?
還是也停止了?
夏廣突然想起胯下徒兒所說的那句話。
「老師,您還活在時間裡啊?」
什麼叫我還活在時間裡?
夏廣很想一把把麻雀壁咚在牆上,然後大聲質問。
但想了想...
估計那麻雀會投來極其鄙夷的神色:「老師,原來你來連這個都不懂啊,看來一定是個冒牌貨。」
然後麻雀就用她的小嘴啄一啄自己,像吸著粗糧麵條一樣的讓自己進入它的腹中...
夏廣從來沒有忘記,這個徒弟,可是個實力真正深不可測的變態啊。
他下定決心,此次利用完這徒兒尋找金手指背後的真相後,就果斷拋棄它們,在時停之前,離開原本的位置,躲到某個封閉空間去,盤膝打坐到時間結束。
自己教導它們啞語,教導它們手勢。
這原本只是為了溝通交流,但沒想到卻已經收了三個可以秒殺自己的徒弟。
一旦被揭穿,那麼自己真的要死的悽慘無比。
他深吸一口氣,瞳孔清明無比,其中映照著漫天的血色。
長風赴宴,飛雀帶著小童,從眸子般的明月前,投下陰影。
時停結束。
依然未曾抵達。
這處依然是沙漠,但幸而風平浪靜,未曾再遇見那綠洲的持斧老嫗,以及操縱著死人的咧嘴女孩。
盤膝打坐,晚運太陽,朝以太陰,氣溫已經無法對小皇叔造成困擾,他只需要分出一縷心神,去注意著天地間是否有沙塵暴類的天災,若是有,及早離開即可。
午夜。
血月又成了黑月。
除卻聲音,氣溫,今日光影也消失了。
再俯身跨上灰麻雀,一人一鳥開始了未競的旅途。
如此這般,在經過了深峽、丘陵、沼澤、山脈、海洋等等等等之後...
終於在第六日的時停里,麻雀落地了。
那是一片巨石陣。
石呈灰茫,高矮不一,或不過指高,臂高,或能至兩三米,三四米如巨人,又或者能聳立入天,令人以為是天地間的一座石碑。
每一塊石像上都粗糙刻著簡單的臉龐,那臉龐並非人臉,只是最簡單的軌跡畫出代表五官的符號,以及...一切奇怪的附加。
所有石像看著的方向都及其一致,並非東南西北,而是地面。
它們如負罪的囚徒,低頭俯瞰。
夏廣知道目的地終於到了,此處應該就是金手指另一端連接的存在了。
滴答滴答...
他突然聽到身邊傳來聲音,側目一看,卻見身邊的麻雀雙眼放光,涎水呈線,一滴滴從鳥喙滴落。
似乎若不是敬畏自己,這鳥怕是早已撲出了。
夏廣又看了看那些石像,實在不知如何操作,便道:「徒兒,為師已經入座,還不去將食物取來。」
麻雀聲音都變得溫柔了:「是,老師。」
隨後它羽翼撲朔,躍進巨石陣之中,那陣中剎那空間扭曲起來,一道道低沉的噪音,以及令人窒息的氣息傳來,那是完全無法理解的氣息和聲音。
再抬頭,那巨石陣哪裡還是原本模樣,一個個石像紛紛抬頭,面龐上的詭異五官開始蠕動,無數刻印極深的花紋從體表浮現出來。
常人只是看上一眼,怕就會立刻瘋狂。
夏廣也是常人,他也看了一眼。
轟的一聲,他只覺自己炸開了。
腦中雜亂無比,腹中翻江倒海一般,瞳孔無法抑制的開始擴散,心臟也開始加速供血,手臂開始不受約束,狂舞起來,而嘴唇也無法合上。
嘿,失算了...
夏廣心中閃過最後的念頭。
下一刻,便是完全失去了直覺,一頭栽倒。
...
清晨的光,從海外的天傳來。
這裡是時停世界結束後的真實世界。
巨石像們消失了。
海風習習。
這座島前所未有的平靜,四周是若人像般的百里礁石,船隻的禁地,同時也阻擋著浪濤的襲擊。
島雖名巨石,但島嶼上卻是空空蕩蕩,沒有半座雕像。
遠處是山,山下有綠茵的原野,還有童話般的小屋。
男孩側臉趴在沙地上。
冰涼的海水是不是卷襲而來,淹過他的手腳,像是在輕輕喚著他。
他無法睜開眼,只覺得腦海里有一根針在戳動,順著腦殼的構造,探入縫隙,在腦髓里來回攪動。
那種痛苦從心底奔騰而出,衝到喉間,像要噴薄而出,但卻又啞然無語。
詭異石像上奇異的花紋,令他痛不欲生,那是一種無法理解的痛,也是徹底將理智帶入了崩潰的痛。
一旦他現在屈服,下一刻就也許會變成呆子傻子。
夏廣知道,所以他即便再煎熬也忍受著。
迷迷糊糊中,他感到自己的身子被推了推,一雙冰冷的手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髮。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