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東營,沿著瀾江江畔往西去。即便此時天寒地凍,瀾江上也沒有一片浮冰。因為江水流得實在太急了,水尚未凝固,便被沖碎。他一邊走一邊往西營中看,見到雙方起衝突那裡的人越來越多,向來安靜的西營中也開始有妖獸發出一陣一陣的嘶吼。這說明三階和二階妖獸沒有對其進行約束,更表明了此時營中那位安樂大王的態度。
再走了兩刻鐘,當塗山脈就往南拐了一下,等走過這一段,便看到遠處的山巔之上生長著一顆樹。阿斯蘭現在在瀾江北岸,那樹則在南邊山脈的山巔,算上山高,足有數千米之遠,但此時看那樹的樹冠卻有一個拳頭大小,這意味著樹木本身可能比一座山峰還要大一些。
不過即便是「一座山峰」也不足以形容它的大——巨樹的枝幹沿著山體向下蜿蜒至山腳,又越過瀾江江面最終在北岸重新紮根,形成一片新的森林。粗大的樹枝交纏糾結化為許多座陡峭但平滑的橋樑,一天就能向對岸輸送近萬的妖獸。
阿斯蘭在心裡再次讚嘆這樣的奇觀,加快腳步。等他走入那片新的森林中時,他的披風和皮甲上都結了一層冰。
他在林中站下,說道:「山主,我已經見到那個人了。」
他身前地上的積雪被一株嫩苗拱破,嫩苗迅速生長並竄至一人高,隨後開始抽枝,枝與葉逐漸編織成一個披著綠袍的人形,僅具輪廓而沒有五官。數息之後這樹人邁開步子在雪地上站定,發出人聲:「他是什麼樣子?」
阿斯蘭拱了下手表示見禮,口中道:「我見他的時候,他變化成了羅剎,不知道本來面目是怎樣。」
「他這幾天做了什麼?」
「似乎給了那些人囚一些吃的,我猜他想叫他們再暴動一次。除此之外還策反了一些羅剎,又在營中掘了幾座墳。我猜可能要用來布置什麼陣法。」
「幾座?在什麼方位?」
阿斯蘭想了想,道:「十二座。至於方位,我怕打草驚蛇,只在東北邊看了看。那裡有四座。」
「諸天盪魔彌羅陣。」樹人篤定地說,又稍隔片刻像是思考了一會兒,再道,「這就有點怪了。他為了除去當塗山裡的我族祭司不惜引動天地異變,該是借用了風雪劍的力量。既然如此肆無忌憚,怎麼這時候又要用這個陣了?」
阿斯蘭皺眉想了想,抬手要去摸自己的角,但又趕緊放下:「山主,能不能說得再明白一點?風雪劍?」
樹人發出笑聲:「你不會覺得風雪這時候來只是巧合吧?起風雪時,我感應到了真靈之力,那絕不是九聖的真靈,那就該是秘靈。而能以些許真靈之力引動天象變化的,除了那位風雪劍還有誰呢。此人該就是風雪劍的靈主。」
阿斯蘭愣了愣,道:「山主是說,風雪劍來到此界了!?」
「不是,但或許與魔聖所用的法子差不多。風雪劍以真靈附在那人身上,慢慢與那人的陰靈相交。這法子別的秘靈用不了——因為即便它們真占據靈主軀體來到此界了,但沒有真靈護體,反而很快會被大道消磨,無異於自尋死路。可風雪劍成道時就有真靈,要真想捨棄諸天而重回此界,也並非不可能。」
他又想了想,道:「他能在當塗山中展露手段,或許就已經下定了決心。一旦他藉助那靈主的軀體回到此界,便相當於真正的地上靈神,可不是生神境界所能比的。只是那麼一來,他就只剩幾百年的壽元了。要再想修成靈神——現在可不是先神時代——是絕無可能的了。他到底為了什麼?」
阿斯蘭臉上露出訝然之色,到底忍不住抬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角,道:「所以山主是覺得,風雪劍可能打定主意要回到此界,因此動用神力展露了本領。既然如此他要殺支牙斯該也是易如反掌,卻為什麼要費力用個陣法、還得要那些人囚幫忙?」
「是。」
阿斯蘭抹了一把臉上融化的冰水,道:「我該怎麼做?」
樹人在雪地上踱了幾步,所過之處迅速生出一片新綠又迅速隱去。
「為了大計,這一萬羅剎該死,支牙斯就也該先死。」樹人慢慢地發出聲音,「我來猜一猜——風雪劍還沒有完全奪取那個靈主的軀殼,因此施展神通的時候該有所顧忌,以免將那軀殼毀了,因而不會像魔聖化身奪陰靈一樣,將其作為消耗品傾力一擊。所以,他這回要用諸天盪魔彌羅陣。這說明此時這靈主力量虛弱……」
「那我就等他殺死支牙斯、東營大亂之後,將他也殺死。」
樹人點了點頭:「那麼安樂大王他們衝擊東營,就是為了救援支牙斯了。只是,要他真是風雪劍的靈主,也不是那麼好殺的。你現在化身成羅剎,對付他的時候用什麼本領?」
阿斯蘭道:「他偷聽過我和支牙斯說話,該覺得我是個人化了的羅剎。他覺得我是羅剎,那我面對他時就不能用術法了,只能靠蠻力。而他面對我時術法應當更精妙一些,如此一來,倒是更能發揮那秘靈的力量了。」
「的確有些麻煩。」樹人道,「但他因此也該無法以力道取勝。那麼,我送你一領甲吧。」
他抬手往旁邊的樹幹上一拍,其上便迅速鼓起一個大包,又像果實熟透一樣裂開——其中是一件黑色的半身鎧甲,烏漆漆的沒什麼光澤,可要是李伯辰在此該會覺得此甲與自己的頭盔很配。
阿斯蘭愣了愣:「是那一件?」
樹人點點頭。
「這太貴重了。」
「證明我須彌族的誠意。」樹人說,「我們之間的合作還會持續很久,你不能在這種小角色身上出差錯。」
阿斯蘭略一猶豫,伸手將鎧甲提了起來,當著樹人的面把自己身上的皮甲換下,又笑道:「能將風雪劍的靈主看成小角色,也只有大司祭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