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後。
咸陽城西,一座山坳之中。
這本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山坳,四周皆被不高不矮的群山圍住,唯一的一條出入通道,也要從兩座山間的山鞍中穿過。
山坳南北縱向兩百多丈,中間寬,兩邊窄,此處與世隔絕,原來了無人煙。
不過,一年半前,大秦監天司一部秘密駐紮此地之後,就成了只進不出的絕地。
一年多來,送入此地的人,不下五百之數,但是至今未有一人離開,甚至連屍體都沒有出來過。
沒人知道監天司在裡面做什麼,只是但凡有人敢打探,大多都沒有好下場。
山坳中間,一座木樓之中,陰石話音嚴肅,神色卻是顯得很舒緩。
白凡手中摩挲著一冊竹簡,竹簡不長,但是每一片竹片都有兩指寬,與一般的竹簡差異很大。即使是這樣寬的竹簡,一片上也只刻了三五個字符,一整卷下來,統共五十字不到,準確的說是七七四十九個。
但這些不是普通的文字,而是符字,也就是符文。
符文集天地之靈粹,一筆一划皆含道理,哪怕是一個只有兩筆的符文,對書寫要求亦是極高,不但要形似,更要神同,否則便不能激活符文所蘊含的威能。
況且每一個符文皆代表了一斷獨有的大道碎片,修行者必須先明曉這些碎片的含義,才能領悟其神韻。
這一點,不僅是難,而是極難!
四十九個符文,白凡用了一年時間,只參透了其中十六個。
而這就已經讓陰石驚為天人,據他所說,其師門,傳到他這一輩時,有師兄弟五人,當初剛開始練習這卷基礎符文時,他自己用了九年,最快的是他小師弟,只用了三年時間,和白凡的速度差不多一致,但白凡已有了一百多年的積累,所以比天賦其實差遠了。
他這位小師弟,堪稱千年一見的曠世奇才,不過陰石對其諱莫如深,只說過一句,「如果他還在世的話,這一代劍首究竟是誰,還真說不好了。」神色間,頗為唏噓。
白凡聽後,淡淡一笑,世上從來不缺少那些凡人無法理解的天才,但活著的才能叫天才,死了的,只是他人嘴裡的遺憾罷了。
「白先生?!」陰石見白凡默不作聲,出聲提醒。
白凡回過神來,將竹簡放下,道:「你讓劍首隻管放心,現在只剩下最後幾個細節之處,剩下的六十餘人已經足夠了,半年之內白某定會將完整無缺的『長生訣』奉上!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陰石目光如電,點了點頭,朝白凡拱手之後,道:「既然如此,陰石這就去向劍首稟報了。」
白凡擺了擺手,表示不會在意。
陰石離開後,白凡眼中閃出精光,沉吟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起身來到護欄邊,居高臨下地眺望過去。
山坳中林立著數百間木屋,曾經每一座都住著一名修煉長生訣六圖之一的武者,但現在大多都已經空置無人。
突然間,離他所在的木樓,只有十幾丈距離的一間木屋轟然爆炸,木屑四散紛飛之後,留下一個一丈多深的深坑。
「又是一個走火入魔的,有仇來世找我報吧,今生你們是沒機會了。」
白凡喃喃說了一句,瞥了一眼後,眉頭都沒皺一下,飄然離開。
…………
…………
三個月後,無名山坳被焚燒成了一片廢墟。
空氣中散發著濃烈的焦味,趙武在廢墟中前行,面無表情。
這也是白凡將近兩年來第一次見到他,自從那次在柿子樹林中達成協議之後,他便沒有現過身,此時再見,白凡發現自己竟然有點看不透他了。
滿地的焦土,以及令人作嘔的肉香味中,趙武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白凡,擠出一絲笑容道:「這兩年我被其他事羈絆,因此無法分心這一件事,請先生恕罪。好在有驚無險,咱們的合作最終還是走到最後一步了,本座親自來與先生做一個圓滿的了結。」
白凡眯起雙目,將六張帛書遞給他,呵呵笑道:「其實該有的,相信監天司都已經有了,不過既然劍首一定要一分備份的,白某親手奉上就是。」
趙武接過帛書,卻是沒看,忽地手掌上化出一個黑色鋒芒形成的渦流,靈光一轉之下,六張帛書都化成了粉末。
「劍首這是何意?」白凡神色微冷,沉聲問道。
「趙武說的了結,其實先生早就懂了,不是麼?」趙武眉頭皺在一起,如刀刻一般,「但是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先生從未想過逃走?至少在趙武到來之前,先生活著離開此地的機會遠比現在要大。」
這時,隨著話音,數十名氣息強盛的武者從廢墟中走了出來。
這些監天司的高手顯然是為白凡而來,更外面,出入通道所在的山鞍關口,忽然揚起了大秦戰旗,黑壓壓的一片士兵站在上面,弓弩上弦,成千上萬跟利箭,指著前方蓄勢待發。昭告白凡,想要出去,先確認自己能不能在萬箭穿身之下活命。
白凡的面容沒有什麼改變。
似乎是早有預料,又似是對自己極端自信,完全沒有將他們放在心上。
見此,趙武頓時心生警惕,他不知道白凡的依仗是什麼,但他不是無謀之輩,斷不會輕易就犯,不動聲色地提起真氣,雙手上儘管背在身後,卻有兩點星芒閃爍起來。
下一刻,白凡深吸了一口氣,身形一閃,在原地消失了。
「不好,散開!」
趙武大吼出聲,但已經晚了。
砰砰砰砰……悶響不斷。
白凡如一道鬼魅般,在人群中穿梭,儘管周圍都是高手,但仍然沒有人是一合之敵。
他白色的身影一刻都沒有停下過,變成了一條急劇流動的死亡之風,越刮越猛,才短短四五個呼吸的時間,就已經有十餘人斃命。
不是沒有人反抗,最外面有七八個人第一時間看到了他驚人的速度和開山辟石般的力量,這些人也似乎沒有想到他們要殺的對象竟然擁有這樣的實力,一瞬間眼神都有些畏懼,顯然他們並沒有見過兩年前古井邊的那一戰,但在下一刻,他們卻是仍舊出手,擋了上來。
他們一齊拔出長劍,不是青銅短劍,而是以鐵鑄成的長劍,劍鋒上反射出寒芒,霎時間,七八柄長劍從各種詭異的角度向白凡刺來。
然而這些人只覺得手中一輕,他們手中的長劍瞬間被崩碎了。
下一刻,他們又覺得身上一輕,不知不覺就飛到了半空中,俯視著大地,只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從他們剛剛站立之處飄過,而他們旋即就猛噴鮮血,死得不能再死。
還活著的,人人面上震撼,夾雜著驚恐。
只有一個人例外,便是趙武。他除了最初吼了一聲之後,就再也沒有動靜,只是雙手虛提,護在身前,一層黑光如墨一般流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白凡,瞳孔深處盡頭,白凡快到極致的身影分解開來,成為一個個獨立的動作傳輸到其腦海中,尋找著其中的秘密與破綻。
但他終究失望了,平庸之極的動作,他看不出半點玄妙。
而在這時,又有幾聲慘嚎,幾乎不分先後的同時響起。緊接著的就是這幾人倒了下去,胸口塌陷得就像一塊爛肉一樣,口中噴出一蓬夾著碎肉的血花。
趙武此時終於無法再等待,否則他身為劍首,在監天司的威望將一掃而盡。
雙掌一合,黑色靈光旋即在掌間旋轉起來,周圍的靈力頓時蜂擁而至,一柄細長的半透明黑劍倏然出現,在其一喝之下,就向白凡急射過去。
白凡見此,目光頓時微微一凝。
兩年之前,趙武絕對做不到這樣化氣成劍的招式,要知道這並不是普通的劍光,而是殺氣之劍。當時他尚且要藉助那柄妖劍才能做到,但而今妖劍破碎之後,他卻更加輕易地就施展出來,原因只可能來自那柄黑色小劍。
殺氣已如牛毛細雨襲來,但白凡面如止水,護體罡氣開啟,將之隔絕在外,儘管體內的靈力如決堤的洪水一般,瘋狂消耗,他也絲毫不為所動。
眼中精光一閃,大喝一聲擺出了兩年前打破妖劍的那個姿勢,一瞬間拳掌同時一翻,一身之力驟然全部匯聚在拳鋒之上,擊打在黑襲來的黑色細劍之上。
轟~~~~~~~~~~~
勁風狂狼與光芒齊放,飛沙走石,但白凡毫髮無傷,擺脫了身後的威脅之後,倏忽間來到一名青衣男子身前,此人高高瘦瘦的,正是陰石。
兩人算得上是舊識,有過一場淺嘗輒止的交易。但白凡卻絲毫不念舊情的樣子,照面見就一掌橫推過去,剛猛的勁風雖不含靈力,但卻比任何華麗的招式都要恐怖。
逃,來不及。擋,擋不住。
但陰石畢竟是四大夜首之一,遠遠強於先前死得不聲不響的監天司高手。
雙手在一瞬間做了三個動作,打出一個法訣,激活一張符籙,捏碎一個泥丸,前兩個動作之後,一個透明中帶著一絲絲白色光點的虛影形成,看起來仍是長著獠牙的惡鬼形貌,但卻讓人感受不到一絲鬼氣,端的是十分怪異。
而最後捏碎的泥丸之中,一滴金黃色血液浮在半空中,散發著璀璨的光芒,連周圍的殘冷的殺意都似淡了不少,足見這滴血液必有著極其強大的功效。
以陰石的符法能為,倘若這滴血液融進鬼影之中,必會產生驚天動地的異變。
只不過在此之前,白凡就已經殺到,他一瞬間做出了三個動作,但白凡一瞬間只要做出一個動作就行了。
他腳下如凌波踏虛,一陣波紋般的漣漪盪開,就一閃之下,從陰石身前,繞到了背後,一掌印了上去。
只陰石背後升起一道符籙,破碎之後,發出一聲尖銳如指甲在鐵板上划過的鬼嚎聲之後,就朝前飛了出去,而方向正好是趙武所在的地方。
趙武腳步向著左側一點,避開了正前方飛來的陰石,同時手指在眉心一點,此處旋即出現一個黑洞一般的漩渦,無比漆黑,連周圍的光線都吸入其中。
下一刻,一枚黑色小劍從中飛了出來,霎時間方圓百丈之內,陷入一片肅殺之境,無形的殺意從四面八方將所有人都包裹其中,讓人心生恐懼,卻不知如何抵抗。
但白凡此時不驚凡喜,一抹笑意躍於臉上,尤其是小劍在趙武的控制之下,朝自己射來之時,更達到頂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