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千歲爺!」
「奇怪,千歲爺可不是一般的佞臣,這宣讀聖旨的事,怎會委屈他來做?」
「別說了,小心禍從口出!」
人群中的議論聲漸漸停止了,誰也不敢大口出氣。
等所有人都跪拜下來時,只見千歲爺打開了手中代表著至高無上的聖旨,用雌雄莫辯的聲音頌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經查,新科主考官白石濫用工權,向刑部侍郎張郎透露考試題目,助其取得狀元頭銜,並從中獲取金銀珠寶無數,名家巨作無數,如今證據確鑿,現罷黜白石、張郎二人官階,封其府邸,凍結其名下所有資產,交由慎刑司嚴辦。」
微微上揚的語氣,聽不出絲毫竊喜或惋惜,唯有早已見慣了人命、權利、財富付之一炬的人,才有的輕描淡寫。
白母嚇得直接昏厥在地,白父也不見得好多少,他的額頭重重的磕在了地上,脊椎像是被人砍成了兩截,再也支撐不起他沉重的身體。他不明白,他與張郎之間的交易處理得及其隱蔽,為何會被查出證據?他的仕途,他的名譽,他的白府,竟就這般沒了,他甚至不敢想像,明日的此時,他還是死是活。
一側的李父自然是樂見其成的,白府有此結局,也算是替李元富報仇了,他深吸一口氣,就等著一句「欽此」過後,好好的高呼幾聲「吾皇萬歲」。
可是,在那句「欽此」之前,李父卻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工部尚書李意,家中私藏違禁藥丸數十箱,其名下田圃作坊中,查獲違禁植被、香料無數,即刻入宮,聽從聖上發落,欽此——」
李父頓覺兩眼一花,耳畔似有成千上萬隻蜜蜂在轟鳴。聖旨上所說的違禁藥丸他是知道的,無非是兒子李元富尋常作樂的東西,而且也不過是幾小瓶的量,可如今怎的成了數十箱,而且還有專門的作坊了?「不不不,此事我毫不知情,我是冤枉的!冤枉的!」
千歲爺並不理會,半垂著眸子,淡淡的吩咐道:「來人,帶走。」
「義父。」這時,千歲爺的身側,一個身穿墨衣暗紋的男子,拱手上前一步,而千歲爺的面上,立馬就揚起了一抹笑意,而此人,竟是沈文昌。
躲在人群中的小小白亦是早早的就注意到了他,只是他已不像是原劇情中的那般正氣凜然,而是滿臉陰霾,眼睛中划過一道道詭計,好似被內心的怨恨徹底黑化了一般。
他的這一聲「義父」,大大的引起了人們的好奇心,無一不豎著耳朵偷聽著。「義父,白石與我曾有一面之緣,這押送的任務,兒子願意代勞。」
千歲爺的眉頭微挑,卻又抿嘴斜斜一笑,好似已經看透了沈文昌內心的小九九一般。他微作點頭,算是應允。
沈文昌又是一謝,轉身走向了白父,袖口微抖,一根銀針滑落掌心,在扶起白父的一瞬間,直直扎進了他位於腋下的龍中穴。
突然,白父只覺渾身一個寒顫,竟立馬不受控制的趴在了地上,不停的抽搐著,淚水、口沫敷了滿面,一股惡臭生出,他竟然大小便失/禁了。
沈文昌假意檢查他的情況,卻是用極低的聲音說道:「你不是說我等爛泥,只能在糞池裡作培料嗎?那麼,如今我倒要讓你知道,你口中的爛泥是怎樣的滋味!來人啊,白石中風了,快將他抬走!」
一排小太監得令上前,而沈文昌則是重新回到了千歲爺的身側,得了個讚許的眼神後,一同轉身離開,他甚至沒有看一眼不遠處的白秀秀,這位原劇情中成為自己妻子的女人。
小小白暗暗嘆了一口氣,原劇情中,沈文昌為了自己的仕途,任由白父安排,娶了白秀秀為妻,而這一次,他痛失狀元頭銜,竟投靠了朝中第一佞臣,甚至要將心中的怨恨,全數發泄。
不過,儘管如此,小小白反倒是有些感謝沈文昌的,畢竟掀翻李府和白府,實際上是沈文昌的功勞,若換作自己,還不一定能成。她甚至覺得她與沈文昌其實是同一種人,為達目的,不折手段。
小小白搖了搖頭,有些惺惺相惜的看向沈文昌,可這一次竟正好撞見了沈文昌投來的眼神,兩人不免都有些吃驚,可誰也沒有把目光挪開,他們便這般大眼瞪小眼的對視著,而後漸行漸遠,好似永遠都不會再有所交集了一樣,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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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月過後,小小白來到了皇城中還算熱鬧的茶館裡。店中人聲鼎沸,小二們忙得焦頭爛額,也不願多在小小白這種一看就是沒什麼錢的人身上浪費時間,簡單的招呼了幾句,上了一碗涼茶,收了幾錢碎銀子,就再不管她了。
茶館裡的人們時下高談闊論的,不外乎是李府、白府被聖上下旨抄了家,並攜家眷發配到位於邊境的寶雞塔,下令挖一輩子的煤。想想李元富那一副斷手斷腳的模樣,要如何挖煤才好呢?
聽了這樣的結局,小小白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那些盤踞在原主身體裡的怨恨,也隨之全數消散不見。小小白明白,這預示著白霜兒的復仇,她已經完成了。
除此之外,她還聽到了不少關於沈文昌的事跡。
原來,沒有了白秀秀的愛慕,以及與白父的協議,沈文昌並沒有成為狀元,更是名落孫山,三甲都未能排上。他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尤其是在得知同屆的狀元郎竟是毫無學識,滿身銅臭的張郎。
他尋到了白府門口,求見白父,可他卻被「爛泥」二字,直接踢了出去。他心中積怨尤生,對此卻又無能為力,終日借酒消愁,在皇城中沒日沒夜的胡亂晃蕩,直到遇到了同樣恨著白府的蘇嬤嬤。
蘇嬤嬤接濟了沈文昌,並且告訴沈文昌,她的手中握有一份白父收取錢財,泄露考題的記錄,只是她一個婦道人家,對此事沒有絲毫門路,畢竟官官相護,普通的衙門官員是不會任由她揭發的。
沈文昌聽罷,卻是立馬就應承了下來,並保證會讓白府上下得到應有的報應。
他到了千歲府門前,耀武揚威的說什麼自己文武雙全,千歲爺得他如虎添翼。
千歲爺早年便權傾朝野,手下的東廠更是讓人聞風喪膽,哪怕是當今聖上,也要對他禮遇三分,更莫說普通的平頭百姓了。他許久都沒有聽到這般大言不慚的話了,眼下,竟是被勾起了幾分興致。
他將沈文昌請進了府中,考查他的學識、思維、想法,而事實也的確是讓人倍感驚喜,心中更是生出了喜愛之意,將他收做了義子。
成功接近千歲爺後,沈文昌將自己對白府的怨恨,以及手中的證據,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千歲爺。千歲爺聽後勃然大怒,想想自己的義子分明就有狀元的學識,更有為朝廷出謀獻計的智慧,結果竟是因白父的貪念,讓他受此屈辱。於是,千歲爺決定要替沈文昌出此惡氣。
千歲爺又覺得那冒牌的狀元郎都能坐上了正四品的侍郎位置,那自己的義子無論如何也應該比這更強上幾分才行,比如做個正三品的尚書。結果,選來選去,正好選中了李父所在的工部尚書的位置。正巧這段時日,李元富不死不活,他名下製造違禁藥品的作坊大亂,也就成了千歲爺除去李父,空出工部尚書位置的由頭了。
如此一段曲折過後,也就有了後來千歲爺在衙門內頌讀聖旨,李府、白府徹底被掀翻的事。
這種有利於任務的蝴蝶效應,自然是多多益善的,而這也讓小小白再次體會到任務難度才1級的評定。
而至於後來沈文昌是如何接管了千歲爺的東廠,從工部尚書,一路成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將本朝搭理得井井有條,繁榮昌盛,這些都與小小白沒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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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生命中,小小白過得還算不錯。
她與青兒等人一直住在絕子峰的石窟里,頭幾年還會下山補給食用,後來她們學著開墾土地,種上了粉彤彤的桃花樹,養豬放羊,織布紡衣,漸漸的,她們便與世隔絕一般的隱居著,如同在桃花源中一般的愜意。
青兒她們畢竟身染頑疾,年過四十後,一個個相繼去世。小小白知道她們愛漂亮,便在她們的遺體上摸上了一層特有的松脂,哪怕是百年過後也不會腐爛。她們也不願就此分開,於是小小白清理出了一個封閉的石窟,將她們並排的安置在一起。
直到小小白六十四歲那年,她的身體再也負荷不住了,身邊,唯一還留下的春紅微笑著送她離世。
她的靈魂飄在了半空,看見春紅在她的遺體塗抹著防腐的松脂,停放在了姐妹們的正中。接著,春紅也往自己身上抹著松脂,又點燃了一根引線,睡在了一旁的空位上。
引線噗嗤的燃燒著,隨著一聲轟隆,地動山搖,石窟被徹底掩埋。
與此同時,小小白頓覺身後生出了一股熟悉的吸力,似要將她卷進一處無盡的漩渦中一樣,黑暗籠罩了一切,她又回到了那片虛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