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陽光照耀在純白的積雪上,結冰的白樺林在柔和的餘暉里如同冰晶。
凝結的小溪上,小木橋已經有些歲月的痕跡,化掉的積雪又凝結成了冰凌,懸掛在橋拱下閃耀著光芒。橋上,兩個矮小的身影相依站立著,目光指向遠方。
「小雪姐姐你知道冰哥哥到哪裡去了嗎?為什麼我問爺爺,他卻不告訴我?」
「我也不知道,哥哥昨天下午在白樺林里練劍,然後就沒有回來了。爺爺只是告訴我哥哥一個人做任務去了……」
「可是,以往不是我們一起嗎?為什麼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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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夜裡,大雪紛飛。狂風如同刀刃,切割著萬物。腳步踩踏著積雪,雪碎的聲音一路綿延。
冰的神情麻木,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在積雪地里。背後一柄用棉布包裹著的長劍,身上有一些傷口,流出的鮮血已經凝結。最後,他停在了小溪上的木橋上。望著雪夜裡小院的黑影,神情些許的痛苦。
「回來了冰兒。」再一次,黃髮不知不覺的出現在了冰的身後。可冰似乎沒有聽到一般,竟然直接跪在了橋上,痛苦的抱住頭部。
「爺爺,小雪和嘯嘯,他們也要……像我這樣嗎?」
「會的。」黃髮的聲音輕而堅定。
冰沒有再問什麼,只是痛苦的跪在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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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昨天去哪裡了?為什麼爺爺什麼都不告訴我們?」
「哥哥你受傷了,傷口要小雪替你處理一下嗎?」
冰溫和的笑著「小雪,我沒事。還有,我只是在追殺野獸的時候跑的有些遠了,耽誤了回來的時間,所以回來的有些晚了。」
「是嗎?可你的傷口不像……」
「對了小雪,你的組合箭陣練習的怎樣了?」
「哦,還差一點啦!哥哥你管的真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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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平原邊緣的一個小城鎮,這是在風之雪夜滅亡後凌月帝國新建立起來的一個城鎮。
「報!」知府正在審批公文,突然門下的小吏沖了進來。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我平時不是要求你們遇事要冷靜的嗎!混蛋,出去,再來一遍!」
小吏很鬱悶的出去再來一次「報告知府大人,通緝榜上的三星通緝犯野花大盜今天早上發現被人釘死了城牆上。」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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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消融,冬去春來。小溪水嘩嘩流淌,在小溪的下游的一處淺灘。靠岸的沙灘上,密密麻麻的布滿了千百道三指余寬卻又半米餘深的裂痕。一個只有幾歲的孩童站在水裡,手握著兩柄比他人還高的精鐵長劍,寒光閃耀。劍長兩米餘,二指寬,一寸半厚有些堪比蟬翼的劍刃,寒意凌人。天空中下起了一種黃?色的粉末,沒錯這是木屑。
「哥,我終於做到了。一千七百四十劍,一劍不少。」
小溪上游,冰一個人靜靜的坐在一處小瀑布下,水流從他的頭頂淋下,而他卻像石頭一樣一動不動的。外表平靜,可他的內心卻一點也不平靜。他還記得去年冬天,爺爺交給他的那張通緝令。那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江洋大盜,奸淫擄掠,燒殺搶奪無惡不作。冰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一家酒店裡調戲一個良家婦女。最後,這個惡事做盡的混蛋被他釘死在了城牆上。那是他第一次殺人,即使是知道對方是該死之人,可在他的劍穿透對方的胸口,將他釘在城牆上的時候,冰還是哭了。
對於生命的流逝,幼年的他見得太多了。可越是經歷的多,就越是放不開,死亡一直都是他心裡的一塊陰影。如此討厭,卻要親手結束一條生命,那樣的場景一直成了他的夢魘。半年時間,他的雙手上已經沾滿了數十個人的鮮血,也親手送走了數十個十惡不赦的通緝犯。就在他快將麻木的時候,爺爺告求他,小雪要和他一起執行任務,而且要求最後的一擊要有小雪親自出手。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一個窮凶極惡的狂徒,曾經屠殺過數個商隊數十口人的通緝犯。在與冰大戰了將近兩百回合後,將冰擊成重傷,就在他的劍刃將要抹過冰的脖子的時候。一枚穿雲箭飛來,沒入了他的眉心。
冰抱著哭的一塌糊塗的小雪,靜靜地看著天空。那樣的對手他本可以十招之內就結束的,可是他卻沒有,最後還是以自己的性命換來了小雪的那一箭。小雪對死亡的恐懼絕對要超過他,在她射出那一箭的時候是何種的痛苦,但是她沒有選擇,她是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失去冰的。
也是在這一刻,他才明白黃髮沒有說出的話。殺戮,可以是破壞,也可以是保護。
今天過後,就是嘯嘯了。他真的不願意讓一個六歲的小孩子就接觸殺戮,如果可以,他寧可把這一切都攬到自己的頭上。不就是殺戮嗎?自己的雙手早已沾滿了鮮血,他已經不在乎了。可是,他真的不願,讓小雪甚至是嘯嘯也和他一樣。但是,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爺爺的注意他改變不了,他完全不明白爺爺為何要這樣做。
「哥哥……」
冰在瀑布下,沒有睜開眼睛。他知道小雪來了,自從那件事以後,小雪一直都沉默寡言。再也不像以前那樣天真活潑了,而且她也知道那天冰是故意的,從那以後他和她之間就有了一層看不見的隔閡。
「哥哥!」小雪加重了語氣。
「你來了……嘯嘯,準備了好了嗎?」水流順著臉頰流下,冰張開了雙眼。水流之後,有小雪沒看到的一絲痛苦。
「他準備好了,真的要……嘯嘯他還只是個孩子……」小雪說這話的時候顯然沒有想到他們也才九歲,同樣只是孩子。但是,經歷過如此之多的死亡的洗禮,他們的心裡早已脫離了幼稚。
冰抬起了頭,讓水流直接從臉上衝過,衝進他的眼眶,緩解那壓抑的脹痛。
「準備好了那就走吧。」語氣冷漠,讓小雪不由的打了一個冷顫。
「哥哥……你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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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樺林後的山脈上,黃嘯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雪地里。他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回過家了,面前的兩柄細劍上還有凝結成冰的血跡。他不明白,為什麼哥哥和姐姐要拋棄他,讓他一個人面對七個悍匪,讓他的雙手沾滿了鮮血。這樣的衝擊不僅來自殺戮的反噬,更來自於哥哥姐姐的拋棄。
小雪來找過他十多次了,還給他帶來了吃的,勸他回去,並且不斷的給他道歉。最後乾脆和他一起挨凍。
可冰卻沒有來,甚至連解釋都沒有給過他。其實除了恐懼,他更多的是傷心,一直以來都以冰為追求的目標,冰在他的心目中甚至比爺爺的身影都要高大。一直以來都是冰在保護著他和小雪,可這一次冰卻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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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救我!」?「哥哥!哥哥!你在哪裡!哥哥,你不要拋下嘯嘯啊……」?「哥哥,嘯嘯做錯了什麼嗎!你要這樣對我……哥哥,救我……」?「哥哥,姐姐,你們不要拋下嘯嘯……嘯嘯害怕……」
沉重的呼吸,此刻冰的心裡已經不能用難受來形容了。
「哥哥,你放開我,我要去救嘯嘯!」?「你放開我,別碰我!我才知道你這麼狠心!你個混蛋……你沒看到嘯嘯就要死了嗎!?」小雪淚流滿面的樣子在腦海里揮之不去。「我恨你……」在他將小雪擊暈的那一刻,小雪的話如同一根冰錐刺穿了他的胸口,透過了他的心。
冰涼。
在他將他們背回小院後,默默的離開了,在摧毀了上百棵白樺樹之後心情仍不能平靜。碎木屑幾乎扎透了他的每一寸皮膚,可身體上的疼痛卻不能分散他心裡的疼痛分毫。
雙眼充滿血絲,望著灰色的天空,終於,一滴血淚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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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黃髮的手裡燃燒著黑炎。腳下,一個蒙面人靜靜地躺著,雙目瞪得老大,仿佛死前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東西。頸部一劍封喉,傷口處黑炎蔓延。
「冰兒,爺爺……苦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