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陣,張才再次醒了過來。
「走了多久了?」張才怒氣難止,追問道。
黃巾老者答道:「約莫有兩個多時辰了,賢師莫要憂心,大頭領勇武強橫,難尋敵手,必然不會有事。」
「山谷隱秘,從來不曾出事,如今竟然被人襲滅,連個活口都逃不出來。」張才眼中閃過一絲寒芒,「若老夫所料不差,必然是有人泄密。」
「你去把那幾個抓回來入伙的人帶來,老夫要逐一問話。」張才也不確定是否真有內奸,但既然有了懷疑,自然要先從新入伙的人中查問,若是都沒有問題,再從山寨中的成員逐一排查。
「是,老奴這就去辦。」黃巾老者驀然想起了什麼,「是了,賢師,新入山的人里,有個女的似是失蹤了,今兒一早,那羅龍還找到大頭領鬧了一場,說是山寨里有兄弟覬覦美色,夜裡把人擄走了。」
「人是什麼時候失蹤的,昨天晚上?」張才眼中精光爆漲,怒火攻心,「這麼大的事,為何沒人告訴老夫?我還沒死,你們就直接把老夫當成死人了?」
眼見張才似乎怒不可遏,黃巾老者嚇得誠惶誠恐。
倒不是他們這些人已經無視張才的權威,只是在這些山賊看來,這種事情實在是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根本不會聯想太多,都以為肯定是山寨里的某個兄弟見色起心。都是過命的交錢,查出來這不是找不自在嘛。自然也就不會特意跑來告訴張才,免得打擾了賢師養傷。
「那個羅龍呢,如今可在?」張才從榻上坐了起來。即便身體虛弱,但他的手裡仍然死死地抓著一卷竹簡。
那是他的力量源泉和最後依仗,一卷由大賢良師親筆刻寫的太平要術。
太平要術又名太平經,戓者太平青領書,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部,每部十七卷,共一百七十卷之多。張角自稱曾遇南華仙人,得其傳授三卷收錄了太陽、太陰、中和三氣玄奧的天書,據說乃太平要術中最重要的部份,闡述了天、地、人的無窮妙義。
自從張角病逝廣宗,三卷天書不知下落。但即便只是由張角刻寫的太平要術,也仍然具有莫測的神秘偉力,張才珍若性命,從不離手。
「回賢師,那羅龍先前已經主動要求跟著大頭領下山了。不過,羅龍的兩個同伴倒是還在山上。」
聽了黃巾老者的回答,張才斷然道:「果然有鬼,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昨夜裡人失了蹤,然後山谷的位置便在昨夜被官府找到。依老夫看,定是羅龍讓那女子下山通風報信,然後又為了麻痹你等,故意找了這麼一個藉口。」
雖然張才的猜測和真實情況有不小出入,但他能在倉促之間就鎖定羅龍的嫌疑,也確實稱得上是小龍山的智者了。
「若是老夫早些知道就好了!」
張才眼睛眯起,按他估計,張勇此時多半已經凶多吉少了。數年苦心孤詣,好不容易才有了一處容身之所,如今,恐怕卻是要一朝葬送了。
「去將那羅龍剩下的兩個同伴抓來,老夫親自審問,不管他們有無參與,必然知道些端倪。」張才話語剛落,負責留守的錢二虎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聲音中滿是惶恐驚慌。
「不好了,山下全是火把,官府……官府攻上山了!」
「山寨中,留了多少人手?」張才面無表情,心底卻是泛起了一絲悲愴。
「不……不到十人。」錢二虎囁嚅著,眼中一陣絕望。
小龍山易守難攻,山側的兩條小路崎嶇彎曲,只需設個哨卡,七八個人便能守住整條路,而山上的大路,則是由半山腰的寨門卡住位置。以往官府來剿過幾次,但近千人卻連只有幾十人防禦的寨門都久攻不下,反而丟下一地屍首。
可是現在,整個山寨只有不到十人的看守,一旦有事,必然顧此失彼,簡直處處都是漏洞,根本防守不住。
山路上,無數火把猶如一條火龍。
人群簇擁中,高恆意氣風發,曾幾何時,小龍山上的黃巾盤踞於此,禍害高鄉和西鄉,如今,卻即將在自己手中灰飛煙滅。
之前說什麼連夜去縣城報功,只是為了撇開杜武,不想讓西鄉跟著分一杯羹。報功的事,派個人帶著張勇首級去縣府就行了。
小龍山黃巾搶掠鄉里多年,錢財糧食不說堆積如山,那也肯定是一筆巨大的積蓄。
看著高恆一聲令下,就能使喚一鄉之民,遊俠健兒紛紛效命,龍哥羨慕嫉妒得眼珠子都紅了,游徼啊,這官可不小了,這傢伙到底得刷多少官府任務才能坐到這位置?
可是這麼短的幾天時間,又能刷得了幾個官府任務?靠,這傢伙難道開掛了?
龍哥百思不得其解。
上個世界他進的乃是倚天世界,與另一個資深者聯手在官府里刷了不知多任務,也只是從普通小兵升級到主將親兵,怎麼也得不到看重,總是被上官當成了打手和狗腿子。若是上個世界能像高恆這樣混上個掌權的鄉官,哪怕只是個小小村官,也不會最後死得只剩龍哥,苟延殘喘著勉強完成任務。
數百高鄉青壯浩浩蕩蕩,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地攻破了只有幾人看守的寨門。
這幾名黃巾看見人潮湧來,都是駭得面無人色,防禦形同虛設。事實上哪怕他們垂死掙扎,也不可能守得住的,因為除了寨門,可是還有十幾米長的寨牆,人數不夠,根本守不過來。
「鄧嗇夫、高游徼,這幾人怎麼處理?」高鄉轄下的一個亭長問道。
那幾名黃巾有兩人因為殊死反抗而被圍攻至死,剩下的三人也是受了傷,被麻繩綁得身體不能動彈。
鄧虎理也不理,急吼吼地帶著人繼續上山,顯然是讓高恆處置了。
「這些賊子手上都是沾了鄉人的鮮血,自然應該血債血償。」這些黃巾每一個都是積年悍賊,很難讓其悔改,若是放了,日後難免又會投奔別的黃巾,繼續禍害普通人。
「陳茹,你來殺了他們。」高恆遞了把刀給一旁跟著的陳茹。
陳茹嚇了一跳,看了眼綁在地上的三名黃巾賊,手抖得厲害,怎麼也挪不動腳。長這麼大,她連雞鴨都從沒殺過,更何況這還是殺人了。
「我……我……」陳茹有心拒絕,可是又不敢。
「原來是你們出賣了山寨!」三名黃巾賊看見了火把照耀下的陳茹和龍哥,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便明白了。這幾名黃巾賊自忖必死,根本不打算告饒。
「你這小娘皮,早知道老子當時就該輪了你,開了你的水路旱道……」
「你這賤廝,敢出賣爺爺,別讓爺爺活著,不然一定插了你,讓你給爺爺跪舔……」
黃巾賊們破口大罵,污言穢語不絕於耳。
龍哥聽得勃然大怒,掏出沙鷹,開槍射殺了罵得最起勁的兩名黃巾賊。不過他知道高恆有意讓陳茹練手,因此留了一個黃巾賊沒殺。收割了兩條生命,龍哥若無其事地撥腿跟上了前頭的鄧虎他們。
陳茹臉色更白了,刀都握不穩,看見兩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被殺,她都快崩潰了。高恆眼睛微眯,猛地抓住陳茹握刀的手腕,往前一推。
「不要!」陳茹悽厲地尖叫,眼睛閉著不敢去看,只感覺手裡的刀尖似乎捅到了一個物體上,然後有溫熱的液體濺到了自己手上。
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那種刺鼻的血腥氣,讓陳茹止不住的恐懼和噁心,胃部不斷翻滾沸騰。
陳茹淚水湧出,瘋了似地跑到一邊拼命嘔吐,乾嘔了一陣,看著手背上濺射的鮮血,頓時嘔得更厲害了,不斷將手背在山石上擦拭,卻怎麼都擦不乾淨,又不敢擦在自己的衣服上。
高恆搖搖頭,走上去拍了拍她的肩頭。
陳茹像是看到了惡魔般大叫:「別過來,你別過來!」
「不許吵!」高恆一把抓住她的身體,一字一頓道,「世界就是如此殘酷,你不殺人,那就要活不下去!」
「想想你的父母家人吧,要是你死了,他們會多麼傷心?」要不是看在陳茹是個美女的份上,高恆早就把她扔到一邊自生自滅了,要是連練手這一關都撐不了,這種心理素質註定了是累贅,就算出賣身體也沒用。
「可是、可是我殺人了……」陳茹哇地一聲哭了,蹲到地上淚眼婆娑。
「你玩過遊戲吧,也試過升級打怪吧,這就是些NPC,你怕什麼?」高恆也沒多少耐心了,陳茹要是撐不過去,那也就放棄她了。
三個月的生存任務,高恆可不想當保姆。
陳茹抬頭,想說哪有這麼逼真的遊戲?那些人,分明都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思想和靈魂,這明明都是活生生的人,怎麼可能是虛構出來的遊戲人物?
但最終,陳茹把這些話都吞回了肚子裡,她不傻,知道若是太過拖後腿,多半會被當成包袱丟掉。
其實高恆也清楚,自己所在的世界乃是真實無比的世界,每個人,也都是鮮活真實的生命。之所以這麼說,無非是想讓陳茹的內心好受些,然後不會產生負罪感,不會導致任務需要時卻下不了手。
高恆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向著山頂進發。
山頂上,此時在火把的映襯下,火紅的光芒照著臉色陰沉的張才。在他身前,是殘存的黃巾老者和錢二虎。被堵在山上,他們三人根本無處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