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飛卿道:「如此也好,我們還是先去瓊州。我適才探過,如今師弟脈象更差,不知是否與他修煉那劍法有關,不管如何,他那本書要抓緊奪回來。」
魯長庚點頭道:「好,只是瓊州不能讓師弟去。」
李承翰道:「正當如此,師弟這次傷的又是不輕,又要休養二三個月。師妹,你好好跟他說說,叫他莫要再與旁人動手,最好能說服他先回寒來谷去。」
沈放躺在一顆大樹之下,望著手中歸元劍痴痴發呆,陽光之下,歸元劍光澤似是黯淡了許多。沈放喃喃自語道:「我每戰必敗,你也不高興麼?勝敗兵家常事,你瞧,我都不放在心上。」
諸葛飛卿等人照看了他幾日,本想留下柳傳雲陪他,沈放卻怎麼也不肯,解辟寒武功雖不高,又被逐出玄天宗,但此人詭計多端,未必沒有後續的手段。諸葛飛卿等人無法,只好反覆叮嚀,叫沈放千萬不要再與人動手,一切等燕長安來臨安再說。只是他們雖然向寒來谷傳了消息,燕長安何時出關卻不好說,但眼下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靠燕長安勸住沈放。沈放執拗性子,便是師傅顧敬亭說話,也未必如燕長安好使。
沈放已搬出林府,林懷玉大宴第二日就叫瑩兒來看他,沈放師兄弟在大宴之上大放異彩,風光無二,她也是面上有光。瑩兒卻想不到半日不見,沈放竟是如此悽慘模樣,更是昏迷不醒,見到也是傻了。諸葛飛卿等人自然不會說實話,只說沈放練功有誤,岔了內息。林懷玉自己也來看了,也是將信將疑,叫瑩兒送了不少滋補的東西過來。待諸葛飛卿幾人離開,沈放立刻也離了林府。本來按諸葛飛卿等人意思,林府倒是個養傷的好地方,看林家風平浪靜,對夜間激鬥之事顯是無心過問。沈放卻是另有想法,他報仇不成,一想到彭惟簡就住在不遠,心中就是怒火中燒,加之林懷玉待諸葛飛卿等人一走,每日都來尋他,戰青楓也時時跟來,冷言冷語,更叫沈放彆扭心煩,索性招呼也不打,卷包裹搬出去了事。
丐幫宋長腳聽說沈放出來要找住處,當即幫他尋了處所在,地方既好,價錢還便宜,獨門獨院,還有個小小花園。此間主人不缺錢,更是得宋長腳有過救命之恩,本來連一文錢也不想要,只是沈放過意不去,堅持要給,才取了極低一個價錢。
眼見新年已過,沈放外傷早愈,內傷也好了不少,雖還是身子乏力,坐臥行走,已如常人。臨安天下腳下,新年自是十二分的熱鬧。沈放卻是毫無玩樂的心思,被宋長腳拉著去御街看燈會,也是看了一半就自己跑了回來。臨安燈會,當今聖上也會現身與民同樂,百姓爭睹龍顏,熱鬧非凡。即便如此,沈放也是無動於衷,不曾有心去看上一眼。他愈加沉默寡言,似是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身子也更是消瘦。
這日陽光明媚,他搬了個躺椅,半躺在院中樹下,這是一顆核桃樹,葉子早已落光,日光透過樹梢,也沒有多少阻隔,正照在他手中長劍之上。
自大宴之上,藉助螞蟻分辨三劍之後,沈放對《器經》中的學識更多了幾分興趣,按《器經》所說,沒有人喜歡失敗,有靈之劍亦也是如此。沈放雖不能盡信,但心中既有此念,再看歸元劍,好似真有些消沉之感。沈放隨即心中也是發笑,劍畢竟是死物,又怎會消沉,這頹喪二字,多半還是應在主人自己身上。自己嘴上不認,但屢戰屢敗,心中豈能沒有波動。
看著劍上映出一張落寞臉孔,沈放正自出神,突聽有人大聲道:「沈小哥在麼?」腳步聲響,卻是何安在自院外走了進來。
沈放雖識得此人,卻並無深交,見他突然來訪,起身抱拳道:「原來是何長老。」
何安在笑道:「我還到處找你,你卻是舒舒服服躺在這裡曬太陽。」
沈放見他言語熟絡,透著親切意味,更是有些奇怪,道:「何長老尋我何事?」
何安在卻不直說,自顧道:「你這房子不小,幹嘛不找個看門的僮兒。我叫了半天,若不是長腳跟我說,我還道屋裡沒人。」
沈放笑道:「我窮的叮噹響,差點房錢都付不出,哪裡有錢請僮兒。」
何安在道:「你又與我說笑,你上個望湖樓就有五百兩金子,那日林府大宴,如此風光,林家的賞錢還少的了你?居然跟我哭窮,這才幾日功夫,你這富人的毛病也學會了。」
沈放道:「哪裡,哪裡。」他倒真不是哭窮,望湖樓那五百兩轉手就送給了瑩兒,他連碰也未碰,在林府之中,林懷玉是有叫瑩兒送他金銀,全讓他推了回去,他是桀驁之人,哪裡會去在意貪圖富家的籠絡施捨,更何況在他心中,也從未將銀錢看的過重。
何安在東拉西扯,跟沈放閒聊,沈放知他必是有事,也不點破,隨著他性子天南地北扯了一通。
又說了幾句,何安在道:「對了,此次尋你,只因前些日子你幫了不少忙,幫主答應給你些好處,偏偏找不到你人,若不是長腳說起,我還道你跟你師兄一起南下了。」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遞給沈放,道:「幫主知你有傷在身,特意拿了些傷藥給你。」
沈放接過瓷瓶,立刻聞到一股刺鼻藥味,沈放略一分辨便知乃是一般的傷藥,瓶子也封閉不嚴,定是隨隨便便找的貨色。聽何安在對他師兄行蹤了如指掌,想來自己住在此處,人家也知道的清清楚楚,所謂尋不到人,多半只是託詞,丐幫要找個人,那還有什麼難的。何安在此番上門,定是有事尋他,也不說破,這半年多以來,他性子倒是愈加穩重,沉得住氣。將瓷瓶收入懷中,道:「多謝史幫主。」
何安在呵呵一笑,似也有些覺得拿不出手,道:「我幫中都是窮人苦哈哈,沒什麼值錢的東西,沈小哥莫要嫌棄。」
沈放道:「何長老言重了,千金易得,情義難求,能得史幫主記掛,已是折煞晚輩。」
何安在見他客氣謙和,對他印象更好了幾分。又聊幾句,沈放隨口問道:「貴幫追那胥蒼雙,後來如何了?」當日史嘲風等人到時,他已昏了過去,其後事情都是諸葛飛卿等人告知。
何安在搖了搖頭,道:「那幾個賊人躲在林府,做了縮頭烏龜,一時倒也難辦。」
沈放道:「小子見識寡陋,不知這魔教究竟做了些什麼,叫人如此痛恨。」
何安在道:「你年輕太輕,這些事情不知,也怪你不得。」
沈放道:「還請前輩賜教。」
何安在道:「小友莫要客氣。這魔教又叫摩尼教,也稱明教。據說本是發源于波斯,南北朝時期傳入西域,又至漠北回鶻。唐朝時因回鶻汗國助唐平定安史之亂有功,應回鶻之請,於江淮等地建立摩尼寺,始入中原。初來中原,也無人信他,便假借佛教之名傳道,得回鶻商人之助,發展倒也迅猛。直到後來,回鶻被黠戛斯擊敗,國勢衰落,大唐對回鶻和摩尼教的態度有了劇變。唐武宗會昌五年(845)滅佛,摩尼教亦遭嚴重打擊,轉入地下,成了秘密教派,開始吸收道教及民間信仰,並改稱明教。」
沈放道:「原來也與佛教有些相似,不知為何又和武林搭上關係?」
何安在道:「是有相似之處,起初這魔教主要也是以傳教斂財為主。這教派等級森嚴,僧侶必有從者侍候,甚或生殺予奪,實是凶蠻自利之徒。滅佛之後,這摩尼教就心懷不軌,鼓吹光明戰勝黑暗之說,鼓動百姓起來造反。歷經五代至我大宋朝,已是根基不淺,我朝方臘、王念經起義造反,都是信的摩尼教。回鶻滅後,後又被西遼占去,摩尼教也逐漸消亡,反是大宋境內勢力不小。因整日鼓動造反,教中武林高手也是越來越多。這魔教有不少從波斯、西域傳來的邪門功夫,修煉起來,進展遠超正派武功,這魔教勢力也是越來越大。」
沈放道:「原來如此,只聽說數十年前,魔教入侵,我還道真是從外面過來,原來早在我朝紮下根來。」
何安在道:「卻也不是如此說,幾十年前,大宋境內魔教教徒雖多,卻沒有領袖人物,也沒有教主,各地都是各自為政。孝宗隆興元年(1163年),金東京(今遼寧遼陽)有僧法通以迷信聚眾,金都統府派兵征討,出兵過萬,竟未抓住此人。此事讓金國有所悟,與法通暗通款曲,竟將西域魔教翻了出來。」
沈放奇道:「莫非是……?」
何安在道:「不錯,金人與我宋國交兵,屢有江湖人士參與其中,或是暗殺大將,或是燒毀糧草,擾亂後方,早已是金國心頭之刺。而回鶻滅後,西域魔教也是苟延殘喘,日子艱難,兩下一拍即合。金人暗中支持,叫魔教深入大宋腹地,與我江湖人士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