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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客舍一行,住宿兼販賣酒食,也是獲利不菲。漢朝開始,便有了私營客舍,稱作「謁舍」,主要為住不起驛官或是身份低微之人提供食宿,《漢書·食貨志下》中謂「工匠醫巫卜祝及它方技商販賈人坐肆列里區謁舍」。此外還有許多寺廟也提供住宿。
到了唐宋,私人的客舍已是欣欣向榮,「沿城皆客店,邸店如雲屯」,不少客店已能與驛館媲美。更是分工明確,專門接待學子的有「狀元店」「高升店」,專門接待商人老闆的「廣源店」「萬隆店」,接待一般旅客的「悅來店」「吉順店」等。除了這些,南北朝時又出現邸店,它不僅供客商飲食和住宿,而且還提供存貨和交易的場所。宋代在此基礎上出現了專為客商存貨的貨棧「榻房」,專供商人儲存貨物、車輛、行李等。
客棧便是從此而來,「棧」字從木從戔,本是指的牲口棚,馬棚。出門帶貨的商人,東西又多,又捨不得花錢。因此早期的客棧相對簡陋,價錢也是較低。
但有一節,客舍雖多,也不是哪裡都能住。江湖中有車船店腳牙之說,越是低檔的客舍,越易與賊人勾結。若是到了鄉郊野外,突兀一個客舍,十之八九,都是歹人所開。南宋之始,時局動盪,黑店之多,簡直是聳人聽聞。殺人越貨,人肉包子,心肝解酒湯,往來客商,都是談虎色變。南宋《夷堅志》,有載:「伺客熟睡,則從高以矛其腹,死則推陷穴中,吞略衣裝,續剞肉為脯,售於墟落。」殺人搶了財物不算,還要將肉曬成肉乾販賣。還有客店,在地下挖地道,直通客人房裡,半夜就進去殺人,搶劫財物。
蕭平安在江湖行走,這些故事不知聽了多少,自己卻是一個不曾遇到。他人高馬大,又帶著兵刃,一看就是不好相與的。更何況他衣衫破舊,也不似有錢人。客棧之中,最便宜的客棧乃是大通鋪,但師傅師娘也有交待,他行走江湖,身上帶的東西不少,更有兵器等物,更怕有黑道仇人暗算,不該省的地方,還是不能太過。若是和旁人出去,更不能小氣,以免墜了衡山派名聲。
此時見荒郊野外,這麼一處客棧,當真是像極了黑店。蕭平安隱隱倒是有些心喜,心道,莫非真箇是個黑店,今日倒是漲漲見識。當即上前拍門。他有功夫在身,自是不懼尋常蟊賊。
此際天色已晚,好半天才有夥計前來應門,吱呀開了一線,探出個頭來,卻是睡眼惺忪,三十多歲一個夥計,端著盞油燈,見他便是一臉的不耐煩,道:「催命麼,三更半夜,不知道找個地方窩著,瞎跑什麼!」自有客棧,便是十二時辰不休,只要有房,客人隨到隨住。但畢竟開客棧的也要睡覺,半夜被人喚起,自是誰也不高興。鄉間野外,更是別想夥計客氣。
蕭平安也不生氣,道:「急著趕路,錯過了宿頭,又遇大雨,還請店家行個方便。」
那夥計見他言語客氣,神情稍和,開了半扇門,道:「一百二十文,愛住不住。」店錢其實乃是六十文,他一張嘴便是加了一倍上去。
蕭平安路也走的多了,又是精打細算之人,知道城中一般的客棧,也不過一百文左右,他這荒郊野地,怎要得了這麼多,當下與他據理力爭。
那夥計見他不爽利,更是生氣,可人已放了進來,總不能又趕出去,扯了幾句,定了個八十文的價錢。也不問他要身份憑由,鄉間地方,根本無人來查,賬簿上一年到頭也沒幾個人名,官家若問,掌柜的就是抱怨,一年也不見一個客人,自己明日就活活餓死。況且此際掌柜的早已睡了,這夥計大字不識一筐,給他也看不出究竟。將蕭平安帶到後院,開了間房,再不管他。什麼熱水毛巾,人肉包子,一概沒有。
蕭平安也不計較,脫去濕衣,擦乾身上,坐在床沿,行了遍真氣,然後倒頭就睡。他倒不是抓緊這片刻練功,而是剛剛淋了雨,要活絡氣血,以免濕氣入體,感染風寒。這些出門行路的訣竅,褚博懷跟他說了許多,蕭平安也是受益匪淺。
那夥計回去堂上,合衣臥下,剛剛睡著,夢裡見了村里大腳翠花,正待上前摸上兩下,「砰砰砰」又有人敲門。夥計大怒,衝過去一把扯下門閂,拉開房門,氣勢洶洶,就要開罵,眼神一掃,卻是立刻把嘴邊的話咽了下去。門口雨中站了四人,一字排開,都是一身蓑衣,斗笠壓的極低,看不清面目,腰間背上都帶著兵刃,具是身材高大,一堵牆一般擋在門前。
那夥計南來北往的人也見的多了,立刻就知這幾人不好惹,小心賠笑道:「幾位客官,可是住店麼?」
四人理也不理,見房門一開,已經擠了進來,其中一人罵道:「廢話!」
為首一人道:「先前來了個年輕人住在何處?在他隔壁,給我們開一間房。」
夥計激凌凌打了個寒戰,哪敢多問,連連點頭道:「是,是,這邊,這邊,幾位請隨我來。」這幾人為何要住在蕭平安隔壁,又何以四人只要一間房,他是想也不想。
好容易送走四位煞神,那夥計驚魂未定,回來趴在桌上,卻是橫豎睡不著了。那四人心懷不軌,便是瞎子也瞧的出來。他豎起了耳朵,隨時等著後院一聲慘叫。過了半天,忽然想起,連忙跑到旁邊廂房,輕輕敲門,低聲叫醒掌柜的,將方才之事說了。
那掌柜的五十多歲,一臉肥肉,聽他說完,劈臉就是一巴掌,罵道:「少見多怪,死人了嗎,放火了嗎,奶奶個熊,屁大點事也來吵我,麻溜給我滾一邊去。」
那夥計好生委屈,回去大堂,尋了個冷饅頭,撥撥火爐,正要再燒些熱水,忽然「砰砰」之聲,又有人敲門。
那夥計睡意全無,心道,今日倒發的好利市。提燈前去應門,屋外風聲獵獵,雨疾風驟,絲毫沒有停的意思。房門一開,一股冷風登時灌了進來。門前一人,一身道袍,雖也淋的透濕,卻仍是瀟灑從容,白髮梳的整齊,髮髻一絲不亂。開店之人,對僧道都是客氣,夥計見那道人仙風道骨,頓生敬意,讓進店來,卻是猶豫,左右看了一眼,道:「這位道爺,若是住店,今日店中怕不安分。」店中住著幾個麻煩,自己如此一說,這道人定該明白。又道:「小店只幾間房,要不道爺在此對付一夜,眼看天明,錢也不要你。」
那道人微微一笑,道:「我行了一天路,也是累了,還是開個房間,好好歇息一晚。」
那夥計已然相勸,算是盡了本分,再不多嘴,老老實實報了六十文一晚,帶著道人去到後院。這院中一共兩排,各有五間客房,蕭平安住在左首第二間,那四個凶神惡煞住第三間。右首本已有三間客人住了。夥計進來,仍是帶道人往右邊走。
道人在院中廊下站了片刻,朝蕭平安屋前一瞥,道:「這間房可有人住?」
夥計道:「是,是,這間和旁邊那間都是有人。」
道人道:「那我也住這邊吧。」轉身去到左邊。
那夥計微微一怔,還是過去開了房門,見那道人進門,將包裹放在桌上,包裹中赫然也有一把長劍。
那夥計惴惴不安,這才覺得那道人也有古怪,外面大雨滂沱,又是鄉下地方,到處都是爛泥,可那道人身上,除了淋了些雨,腳下帶著泥污,身上卻是一個泥點子也不見。
順道撒了泡尿,才又盞燈回到前面堂上,想起還有饅頭未吃,正要提壺燒水,卻聽滋滋聲響,不知何時,銅壺已經架在火爐之上。那夥計摸摸腦袋,還道自己忙糊塗了,正想看看水熱沒熱。忽覺不對,屋中燈影搖曳,牆上卻有兩條人影。
那夥計駭了一跳,急忙轉身去看,卻見堂中不知何時,忽然多了一人,也是個年長道人,也是一般的儀表不凡,坐在桌前,正望著自己,一雙眼精光湛然。
那夥計拍拍胸口,扭頭看去,見大門還關的好好的,大著膽子道:「道爺你可嚇死我了,你什麼時候進來的,我怎未瞧見?你與前面那位,可是一路?」
那道人就手拿起根筷子,在面前燈芯上撥了一撥,噼啪一聲,燈光陡然一亮。
那夥計更是心頭一緊,此間掌柜的吝嗇無比,晚上就此一盞油燈,自己出來進去,都是拿它照亮,方才還明明在自己手邊,怎會忽然到了道人桌上。他咽口唾沫,只覺喉頭髮干。
那道人淡淡道:「方才有個騎馬的年輕人,住在哪邊?」
那夥計忙道:「邊上還有空房,小的這就帶道爺去。」
那道人也不說話,起身走過來,將油燈遞到他手裡。
那夥計將道人送入房中,見他進屋關門,急急回頭,三步並作二步,匆匆離了後院,只覺背心發涼,手心都是冷汗。他這才隱約明白,鬧不好這幾撥人,都是衝著先前那小子而來。
回到堂上,仍不放心,仔細查看大門,四周,見確是再無旁人。屋外風雨聲大作,風吹的樹木聲響,如同鬼怪夜哭一般,那夥計一屁股坐到凳上,只覺毛骨悚然,忍不住胡亂猜疑,半晌心道:「今個當真是撞了鬼了,那小子究竟是什麼人,怎惹了這麼多麻煩。他奶奶的,活該,一百二十文都捨不得,剩下四十文,正好給你買張草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