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旁宋仁傑已經面露不虞之色,插口道:「熊婆婆,同在殿下府中做事,又何必出言不遜。」
熊婆婆道:「快滾,莫要惹老婆子不高興。」
宋仁傑看看楊熏炫,又望望晏蒼然,道:「怎麼著,咱們三個今個便如此白跑一趟麼?」
楊熏炫乾咳一聲,道:「臨安城中,多謝婆婆照拂。大夥本是一家,又何必鬧僵,王爺面前,也不好交代。」
宋仁傑跟著道:「這兩個小子我等追了一夜,婆婆你吃肉,總也要給咱們留口湯喝。」
熊婆婆道:「什麼吃肉喝湯的,想要功勞,有本事,自己上來搶!」
蕭平安和沈放站在熊婆婆身後,也猜不著她心意,本以為這四人既然一夥,熊婆婆編個謊話就能混過。誰知眼下一看,全然不是這麼回事,這些人同殿為臣,卻是各懷鬼胎,勾心鬥角。沈放更是起疑,莫非這熊婆婆想要借三人之手解決自己兄弟。她故意挑動晏蒼然三人火氣,再出手裝作不敵,也不算違背約定。哎呀,糟糕,這老婆子狡猾的很,可並未應承我倆什麼。
楊熏炫和宋仁傑兩人有意無意,已是各自橫移兩步,與晏蒼然正成三角之勢,隱隱將熊婆婆半圍在當中。
晏蒼然呵呵一笑,道:「我們三個,與婆婆動手,便算贏了也不光彩,大夥自己人,莫要傷了和氣。」微微一頓,道:「早聞貴教武功有獨到之處,心嚮往之。既然今日婆婆要獨占功勞,不如露兩手叫我等開開眼界。」
熊婆婆道:「我是跑江湖耍把式的麼,要看我教功夫,自己打過來便是。」
晏蒼然仍是假裝客氣,道:「豈敢豈敢。」
一旁宋仁傑卻是躍躍欲試,道:「切磋切磋,也無傷大雅。」
熊婆婆冷冷瞥他一眼,不屑一顧,道:「你也配?」
宋仁傑也是成名已久的人物,投入翼王府時日也不算長,正憋著一口氣想要往上爬,聽熊婆婆對自己輕視,也是惱怒,口中道:「今日領教你明教神功!」欺前一步,一掌拍出。
晏蒼然和楊熏炫都是暗自一笑,兩人早看出宋仁傑耐不住性子,就等他先出手試探。見他出手,腳下齊齊踏上一步,熊婆婆若是無驚天之能,立刻加入夾擊。
熊婆婆端坐不動,穩如泰山。她身子本就不高,坐在地上,更是矮了一截。宋仁傑居高臨下,一掌當頭拍落。眼見掌到頭頂,熊婆婆仍是一動不動。
宋仁傑見她托大,心中更惱,但如今箭在弦上,掌上反加了幾分力道,心道,你狂妄自大,若是這一掌傷了你,也是你咎由自取。轉念之間,手掌已經拍落,距離熊婆婆頭頂還差七八寸,忽然一股大力湧來,沛不可擋,與自己勁力一撞,抵受不住,兩股力道登時反激過來。瞬息之間,宋仁傑滿臉漲的通紅,腳下連退數步,顫聲道:「凝氣成牆!」
晏蒼然面色煞白,似是不敢相信,但宋仁傑出手,勁道在頭頂被反激而回,這也是做不了假,心潮起伏,喃喃道:「凝氣成牆!原來你一直壓抑自己修為!」
內功九大境界,一層難過一層。舒經鬥力境十二正經入府,靠的水磨功夫,功到自然成,並無屏障壁壘。但過了鬥力境,便有一處難關,要將十二經融會貫通,稱做灌頂,也稱小巧境。
此關難在平衡,十二正經有強有弱,要兼容並蓄,合而為一,做到交融相生,生生不息。功成便是十二正經大圓滿,返璞歸真,至剛可以生出至柔,至柔也可變作至剛,圓轉如意,渾然天成。江湖中的高手,如九州八奇等輩,多被困在此關。
而「凝氣成牆」正是灌頂大成才能達到的境界。
熊婆婆卻無得意之色,反是一聲嘆息,道:「老婆子風中殘燭,這力氣用一分就少一分,怎麼,你們還打不打?」
楊熏炫拱手道:「恭喜婆婆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略一猶豫,又道:「莫非是與那褚博懷一戰,叫婆婆有所感悟?」
熊婆婆道:「人都是被逼出來的,你這麼說也算不錯。」
楊熏炫道:「多謝婆婆賜教。」
宋仁傑聽褚博懷名字,面色更是難看,遠遠站在一旁。晏蒼然拱手道:「如此這兩人就勞煩婆婆了。」微微一頓,又道:「這姓沈的小子,乃是殿下親令追捕,為人狡猾的很,婆婆也請小心謹慎。」
眼見三人離去,沈放和蕭平安這才鬆了口氣。蕭平安也是好奇,竟是忍不住問道:「前輩,這灌頂境要如何過?」
熊婆婆白他一眼,道:「臭小子,還灌頂境,我瞧你這輩子舒經一關都過不完全。眼高手低!」
蕭平安討個沒趣,只好伸手假裝摸摸鼻子。
沈放道:「那姓宋的奸猾無恥,婆婆為何不多叫他吃些苦頭?」
熊婆婆道:「你當晏蒼然白與的麼,叫我等斗個兩敗俱傷,你倒打的好如意算盤。」
沈放道:「這晏蒼然究竟什麼來路,為何沒怎麼聽說過?」
熊婆婆冷哼一聲,道:「孤陋寡聞,晏蒼然你不知道,晏狂徒聽沒聽過。」
沈放吃了一驚,道:「晏蒼然就是晏狂徒?」
熊婆婆也不理他,望著蕭平安道:「人我已經幫你們攔下了,你們還不趕緊走?」
沈放卻偏要找她說話,道:「難得遇到前輩這等高手,多聊幾句打什麼緊。」
熊婆婆道:「怎麼,拿著塊令牌,還要老婆子給你們當一輩子保鏢不成。人當知足,莫要過分!」
蕭平安道:「此番多謝前輩出手相助,前輩要走,我等豈敢阻攔。」
沈放還想說話,熊婆婆身形一閃,已經在數丈開外,冷笑一聲,道:「算你還知道些好歹。」
蕭平安將手中牌子遞給沈放,道:「我自作主張,兄弟莫怪。」
沈放笑道:「我不過想多問她些事,如此人物,豈是咱們指揮的動。」不接那令牌,推還回去,道:「此物我拿著也是無用,說了送給大哥,豈能再拿回來。」
蕭平安搔下頭皮,面上似有為難之色。
沈放道:「你我親兄弟,怎還有什麼話不好說。」
蕭平安這才道:「既然兄弟不要,我尋思這是哥舒大哥之物,該當還他,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沈放微微一怔,他對哥舒天殊無好感,只覺此人將來必要攪動風雲,天翻地覆,有心勸蕭平安莫要與他來往過密,但話到嘴邊,還是咽下,輕鬆一笑,道:「大哥做主便是。」轉念又想,這牌子失蹤多年,一旦露面,也要引人覬覦,這燙手的山芋,給出去也罷,大哥留在手裡,還能自己做魔教教主不成。
蕭平安見兄弟爽快,也是高興,哥舒天算計於他,他因禍得福,也不怨恨,那五萬兩銀子,也是給足了他面子。他為人爽直,只覺哥舒天脾氣雖怪,待自己還算不錯,這牌子既是他教信物,也該當還他。
兩人繼續去奔信陽,蕭平安又問道:「晏狂徒又是什麼人?」
沈放道:「我也是聽師傅說過,此人與他乃同輩之人,淡出江湖已近二十年,想也是在鬥力境遇到瓶頸,不再閉門造車,想入世尋找機緣。」
蕭平安道:「我倒覺得他不似宋仁傑那般討厭。」
沈放道:「這人古怪的很,行事偏激,我行我素。我聽師傅說起,此人出道之時,山中路遇盜匪劫擄一富家翁,他上前救下,又不辭勞苦,千里迢迢,護送那人一家返鄉。到家之後,那富翁感激涕零,拿出大量金銀相贈,還要將女兒許配與他。結果他卻勃然大怒,將這富翁一家殺個乾乾淨淨。」
蕭平安大吃一驚道:「這是為何?」
沈放一聳肩膀,道:「此人怪在怪在這裡,他以為自己行俠仗義,那富翁給他銀錢,還要嫁女,根本就是羞辱於他。」
蕭平安咋舌不已,道:「此人哪裡是什麼俠,分明就是個神經病!」
又行十餘里,信陽城已經在望。前面路上,卻見十餘個百姓正圍作一團,手持棍棒,毆打地上一人,吵吵嚷嚷,罵不絕口。
兩人走到近前,卻見地上那人,正是術虎,氣息早絕,一干百姓仍不肯罷休,將一個屍體打的血肉模糊。
沈放和蕭平安都是驚訝,這術虎也改了漢人衣裳,則還露出馬腳,以致被路人圍毆至死。看他一雙眼兀自睜的老大,似有萬般不甘後悔。
蕭平安欲言又止,沈放拍拍他肩膀,道:「此事與大哥無關,他早知不該來此從軍,你也莫要往心裡去。」
到了信陽北門城下,卻見城門緊閉,兩人剛剛靠近,便聽城上士卒喝令:「什麼人,速速止步,再近前射殺毋論。」
兩人都是一愣,蕭平安道:「原來已經封城,算了,咱們別處去罷。」兩人回信陽城,一來順道,二來買些吃食,倒也無大事。
沈放也無異議,正想回頭,忽然想起一事,揚聲道:「借問秦廣秦將軍可在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