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巨變陡生,楚江開被砍斷一臂,強撐著一聲不吭,慢慢在桌前坐倒,他又斷一臂,大勢已去,再無力掙扎。
阮大冷笑一聲,道:「玄天宗的蛆蟲,如今看你還有什麼花樣!」
洛思琴柳眉倒豎,她們都沒想到阮家兄弟突然動手,幾人一時不察,差點相救不得,怒道:「都給我滾。」
阮大臉色一變,道:「諸位不是說好兩不相幫的麼?」
突然一人道:「不勞褚兄、蕭兄,玄天宗的事情自然是玄天宗出手來辦。」從門外走進五個人來,當先說話之人正是玄天宗山東二路總堂主司徒曉峰,身後跟著兩個老者,其中一個花白鬍鬚,一臉怒容,正是淮南東路的副堂主平雲劍鄧飛。
阮大四人想也不想,齊向後門跑去,剛邁出兩步,人影一閃,一人擋在面前,四人舉刀就砍,那人身形連晃,從四人當中穿出,頭也不回,走到褚博懷幾人座前,抱拳道:「褚兄,有禮。」身後阮家四兄弟突然一齊摔倒,再也動彈不得,四人都是頭頸朝後,被生生擰斷了腦袋,出手之人,正是司徒曉峰。
褚博懷和蕭登樓夫婦拱手還了一禮。
鄧飛兩步搶到楚江開身前,此時楚江開已經趴伏桌上,已是奄奄一息。鄧飛將他扶起,見他傷勢,知道無救,道:「楚兄弟,若不是你,我也難逃性命,你還有什麼心事未了,做哥哥的一定代你完成。」
楚江開神智已是模糊,獨目看了鄧飛一眼,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鄧飛將他抱在懷中,掌心抵在他後背之上,一股真氣送將過去。楚江開身子一震,看看鄧飛,道:「鄧……堂主,你沒事……了?」
鄧飛點點頭,道:「你還有何要說?」
楚江開仰面朝天,看著頭頂屋樑,神情茫然,輕聲道:「五歲那年,我爹……我爹打瞎了我娘眼睛,我……逃出家去,到我練成武功,十五……十五歲那年,我回去……把那老東西的兩隻眼……都戳瞎。自此我……我時常發狂,老是想……戳……戳瞎人眼睛。我……我這輩子,沒幹過一件好事。鄧堂主,我求你……件事,你看成……不成」
鄧飛見他眼神已虛,知道他一口氣轉眼就散,忍不住也是淚下,道:「你說,哥哥一定代你辦好。」
楚江開道:「好,好。」勉強側過頭去,看著一旁的小包子,道:「鄧……堂主,你給她……找個好人家,這輩子,莫要……莫要她再受苦。」
鄧飛看了小包子一眼,見是個賣花的盲女,點頭道:「你放心。」還想問句這孩子是你什麼人,回頭再看楚江開,一隻獨目猶是睜著,卻是已經氣絕。
褚博懷幾人見鄧飛抱著楚江開屍首,帶著那小包子出門,都是唏噓不已。蕭登樓道:「早知如此,真該早點出手救下那孩子。」
褚博懷嘆了口氣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此人總算還有一絲良知,臨死救下那孩子,也不枉今生做一遭人。」
幾人不願與玄天宗的人多生瓜葛,又在店內坐了片刻,方才出門。褚博懷見對面牆角躺了個乞丐,心裡一動,走上前去,果見那乞丐身上背著麻袋,背後三隻,胸前二隻,那麻袋不過兩個巴掌大小,開的有口,可以盛物。褚博懷自然知道這是丐幫中人標記,麻袋數量越多,幫中地位越高,幫主不背,以九袋為最高,此丐身背五袋,在丐幫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當下抱拳道:「這位兄台請了。」
那乞丐四十多歲年紀,長的方頭大耳,甚是健壯,見褚博懷過來見禮,連忙站起,還禮道:「丐幫山東黎東生,見過泰山掌門,衡山派兩位賢伉儷。」
褚博懷幾人見他一口道破幾人來歷,也是略有吃驚,道:「黎兄高明。」
黎東生道:「此番長江三十六水寨突然和玄天宗槓上,事情不小,我幫中眼線眾多,消息不敢疏漏。幾位進來鎮子,就有小乞丐們報給我知,褚掌門是幫主好友,我等自然認得,倒不是有意打聽幾位。」
褚博懷笑道:「無妨,無妨,這兩家如何打起來,不知黎兄可方便見告麼?」
黎東生道:「又不關你我,自無不可。」
當下褚博懷幾人又回飯店坐下,叫了壺茶,那黎東生有丐幫的規矩,仍是席地而坐,開口道:「諸位想是剛剛從柳家堡來。」
褚博懷道:「正是,我等數日前方與史幫主分手,他眼下應該也還在山東吧。」
黎東生道:「褚掌門還不知麼?幫主據說已經過河去了。」
褚博懷奇道:「我倒真不知道,他比我早了四五天離開柳家堡,也沒說南下,我還道他好容易北上一次,會多耽擱幾天,為何走的如此急?與這玄天宗和長江三十六水寨有關麼?」
黎東生道:「那倒不是,幫主另有要事,才急著趕路過江。玄天宗和長江三十六水寨鬧了有些時日了,但事發在揚州府,諸位都在北邊給柳老太爺做壽,難怪不知。」
褚博懷道:「願聞其詳。」
黎東生道:「二十日前,玄天宗和長江三十六水寨突發衝突。事起揚州府,據說是為了一處碼頭,那揚州府乃水上要道,碼頭甚大,原先有個扛腳的自己組了個赤腳幫,掌控碼頭。玄天宗在揚州府開設香堂後看中了這碼頭上的買賣,下手要搶,那赤腳幫都是腳夫苦力,沒幾個會功夫的,就一個幫主路海川手下還有點玩意,但如何是玄天宗對手。無奈之下,這路海川請了長江三十六水寨幫忙,他倒是聰明,又索性做個順水人情,把碼頭讓給了水寨。玄天宗心有不甘,還想找水寨商議,一來二去,談的不攏,終於大打出手。水寨顯是有備而來,幫中太上長老林源同親自坐鎮,以雷霆手段,打敗了玄天宗淮南東路的副堂主鄧飛,擊殺了玄天宗揚州府香主孫濤,還有個護法冷秋寒,其餘弟子更是死傷無數,將揚州府的玄天宗勢力連根拔起。鄧飛帶著殘黨,被一路逼到山東境內。諸位適才所見,乃是山東二路的總堂主司徒曉峰出手,到了北邊,玄天宗實力不弱,水寨倒也不敢大意,此時多半人手已經退去,這阮家四兄弟傷了楚江開,大約是不想錯過功勞,才一路追殺過來。」
褚博懷皺眉道:「那林源同據說在水寨地位甚高,為何下手如此之狠,不留餘地?」
黎東生道:「長江三十六水寨這些年勢力愈發強盛,想是有立威之意。」
褚博懷道:「這玄天宗可不算軟柿子。」
黎東生道:「玄天宗這些年好生張揚,到處開設香堂,招兵買馬,眼下又想染指南邊,胃口太大,難免江湖同道看不過眼。況且玄天宗建宗時間還短,且多半都是烏合之眾,自然也不如那些年深日久的幫派齊心,此次那鄧飛一路北逃,他自己境下的泗州、楚州香堂,竟不敢出手相救。這些年,這玄天宗多半都是欺負欺負當地的小幫派,對真正有實力的幫會倒是一個也不曾惹,想也是底氣不足。」
褚博懷搖頭道:「玄天宗旗下高手不少,剛才那司徒曉峰便極是難纏,這些年玄天宗崛起如此之快,必定也有不俗之處,萬萬不能小覷。」
黎東生道:「是,故此此次水寨出手,大夥也都想瞧瞧,這玄天宗究竟成色如何。」
幾人又聊了幾句,拱手作別,褚博懷一行人繼續上車向南,一路之上,眾人各懷心事,也無人說話。
日暮時分,大車到了泰興。剛剛進城,一人迎面快步而來,怨道:「磨磨蹭蹭,你們怎麼才來?」卻是火鳳凰顏青。
林子瞻奇道:「顏師姐,你不是跟水家妹妹去四川玩去了麼?怎會在此?水家妹妹呢?」
顏青沒好氣道:「你心裡倒只有個水家妹妹,你水家妹妹被人抓走啦!」
林子瞻大吃一驚,道:「什麼?」
顏青道:「峨眉派的幾位都被抓走了,褚掌門,蕭師叔,快快隨我前去救人。」
褚博懷道:「莫慌,究竟何事,你細細說來。」
顏青道:「我跟慧靜師太她們一路過來,起先倒也還好,道上同行的都是拜壽的武林同道,彼此也都認得,自是相安無事。快到泗州附近,路上人已經少了,慧靜師太見後面鬼鬼祟祟跟的有人,我等只道是不開眼的蟊賊,也未在意,可那人一直綴著不放,我等火大,追過去想要教訓教訓於他。那人輕功不弱,一路把我等引到小路之上,突然冒出八九個人把我等圍住,自稱是青城派的人,要葉師妹把寶劍交出來,還說什麼寶劍本來就是他們的。對方有兩名青城長老,其餘幾個功夫也是不弱,我等占不到便宜,奪路而走,打打跑跑,還好在路邊遇到個廢棄的磨坊,躲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