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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者低聲說話的聲音瞬間停了。七色字小說網http://m.qisezi.com
吳歸下意識看過去,妹九仍然半跪在地上,見罌合歡動了,原地不動,怔怔的抬著臉,臉上神情像是期待又像是畏懼。蠟燭光晃了一晃,一室陡然寂靜下來。
吳歸忽然看見罌合歡背後的牆壁上出現一個巨大的影子。他幾乎是同時就扭頭去看,地下室內除了他們四個人外空空如也,也沒有什麼能夠在牆上投影出如此巨大的影子。吳歸眼睛盯著那攀在牆壁上晃動的影子,它猙獰可怖,甚至完全覆蓋了罌合歡身後的整面牆。罌合歡的影子被這個巨大的影子吞噬了。
吳歸大腦中撞入一份巨大的心悸!
幾乎是同時,妹九動了。她動作矯捷的躍離了罌合歡,豹貓一般弓身伏著。罌合歡驟然睜開眼睛——只那雙眼睛已看不見眼白,完全是一片鮮紅色。血色的鮮紅甚至侵染過罌合歡的眼眶,她眼周的皮膚被爆起的紅血絲充滿了,這令她看起來眼睛大了一圈,格外詭異恐怖。
「——出來!你不是它的對手!」
長者厲聲喝道。於此同時,一道精純的元魔力急擊向罌合歡。妹九沒有遲疑,貼著逆行而來的攻擊快速的奔跑出牢籠外狠狠的將鐵牢摔上。元魔力穿過罌合歡的軀體就猝然消失,就如同融入大海的一滴水滴。妹九死死的咬住下唇,臉色煞白。罌合歡卻咯咯的笑了起來,她開口時,聲音扭曲得已經不似女聲,就像是被磨砂打磨過,被啞杜樹樹汁浸泡過一樣,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
「咯,咯咯,死不了呢,死不了呢——」
她身後的影子猛然匯入罌合歡的身軀。罌合歡四肢被禁錮力強大的鐵鏈禁錮著,影子匯入罌合歡身體的一瞬間,罌合歡纖細而豐滿的身體陡然一顫,鐵鏈發出互相碰撞的聲響。他們聽見了笑聲,並非人類的笑聲,而像是世界萬物,也更像是陰溝里蠕動的爬蟲的笑聲。這些笑聲如上漲的海水,歡呼雀躍著昭告著一個信息。
「吾主歸來,吾主歸來——」
「吾主在往這邊來——」
「死不了,死不了——」
「戰鬥、戰鬥,人,血,血,獻祭給吾主的力量——」
吳歸頭腦脹痛。每一個細胞都成了蟲卵,而無數的蟲正在他大腦中孵化。軟體類,節肢類,它們噬咬吳歸的大腦。吳歸頭疼欲裂,只能蹲下來死死的捂住腦袋。
然後他看見了。
他的視線穿過地下牢房的牆壁,穿過螺旋上升的石頭階梯,穿過教堂大廳雜亂喧鬧擁簇的人群,穿梭過城鎮空無一人的街道,穿過城牆外的森林,穿過魔獸肆虐的山嶺,穿過河流和山川,穿過已經被暗黑植物藤蔓爬滿即將倒塌的哨塔,穿過沙漠和傳說侏儒和矮人居住的高原,穿過籠罩在一片結界下的精靈之森,穿過死亡沙漠——
吳歸頭疼欲裂!
他所能看到的所有的火山都在噴發,精靈之森充斥著黑色的霧氣,橫亘了幾乎整片大陸領域的河流已經乾涸,從數個國家王都蜿蜒的只剩下一條巨大的溝壑,北方的樹木全部枯死,南方的樹木則長成了茂密至極的雨林。魔獸在裡面茂密的樹林間穿行捕獵,一瞬間就有無數個生命逝去。然而最恐怖的,是無處不在,籠罩在整片大陸之上的陰影黑霧。
那些黑霧就像是妹九一路帶吳歸來時,從陽光下他們的影子中生出的影子。
然而這些不僅僅是影子狀態的魘。
魘可以附在活物身上,並且影響他們的思維和行動;可魘也可以直接吞噬血肉。直接吞噬了血肉了魘會具有實體,而他們所具備的實體,像極了煉金失敗的怪物——一團巨大的,如同被嚼碎了再吐出來,消化了一般*的縫合粘接在一起的肉塊是初級的存在,更甚還有無數具*——人類,鳥雀,魔獸,蟲類,鮮見的精靈和矮人累積在一起形成的巨大的巨人;甚至還有半人半馬,手臂從眼眶中直接捅出來的怪物形態。大陸的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殺戮和血腥,甚至因為魘可以控制活人,戰爭不僅僅發生在秩序生物和混亂生物之間,還發生在種族和種族之間,發生在戰友和戰友之間。
大陸上僅有的沒有被黑霧染上,甚至還發著微光的地方只剩下各個國家幾處的教會和神殿,還有魔法師協會了。魔法師看似曾經戰勝了魘,並在和平時期是凌駕於教會之上的尊崇地位,現在也依然是成為抵禦夢魘的防線之一——然而對抗魘最強的似乎還是教會。
這似乎對於一直自詡為高貴的救世主的魔法師來說是極為諷刺的事。但如今所有人都無暇去為這種諷刺付出精力了。
吳歸看到了他所在的這座城鎮,黑色的霧氣如同淤積不散的陰雲籠罩在這座城鎮之上,只有教堂散發著穿透霧氣的光亮。可糟糕的是,那些霧氣在從四面八方向著唯一的光源湧來。
這是一個世界。
殷絕活在這個世界上。在這個世界上誕生,並在這個世界上成長。他的足跡遍布整片大陸,他從枝密繁茂永無陽光的森林穿行至熾熱荒蕪的沙漠,再從幽暗瘴陰的深淵行走至遺蹟詭譎的高原。他曾遇過諸多奇蹟,他存在的本身就是一個奇蹟。
而這些吳歸都知道——儘管他不在故事中,故事也早已脫離了應該存在的範疇。
對,他知道。他所看到的所有地點在他腦海中的記憶都和殷絕有關聯。而今他滿腹驚疑;他的世界觀一次再一次被撞擊著。整個世界天崩地裂——不,這個世界確實在天崩地裂著。他所感覺到的眩暈不僅僅是來自於他的大腦——隨著黑色的霧氣而來的還有各種各樣的怪物。它們被黑霧包裹著,身形龐大,蜿蜒過過窄街道的時候甚至碾碎了一邊的房屋。陽光似乎已經對它們失效。
吳歸來時以為已經無人的,寂靜凋敝的角落中卻依舊有瘦弱但敏捷的孩子或是看似奄奄一息的女人慌張的從房屋中跑出來,然而他們很快被黑霧包裹,就連血跡都沒有遺留下來。巨大、模糊的怪物包裹住了他們,包裹住驚慌失措從天際飛過的鳥兒,然後繼續向前移動而去。
地面像是強烈的晃動了一下。
吳歸的視角驟然間墮進昏暗的地下牢內。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摔了一跤,膝蓋磕在了石階上。但疼痛更多的來自於背後和手肘,他下意識了的摸了一把,觸手是濕熱的粘腥。妹九站在他身後台階更高處,眼神冰冷的拉起一隻弓——在此之前她從未用來戰鬥的弓,箭發著微光的,吳歸能從那光芒中嗅出魔法和教會加持的力量。
但妹九投下的影子正在顫抖。
或許是牆上的火光正在顫動,又或許是地面。階梯一路向下通往昏暗中。長者和罌合歡正在戰鬥。元魔力精純的光芒和宛若能吞噬去一切的黑色霧氣激烈的碰撞在一起,空氣在操縱下扭曲,每一絲氧氣都似乎在已最快的速度被抽離而去。
妹九拉開弓,閃著金色光輝的弓箭猶疑不定的在光與霧氣中晃動。吳歸朝黑暗中看去,清清楚楚的看見了飛快移動的長者和站在原地,頭髮飛舞起來,姿態已經完全不似人類的罌合歡。
……但很明顯,這些對吳歸而言能輕而易舉看到的,妹九看不見。
他扶住妹九猶疑不覺的手肘,示意性的將她的箭尖移向了正確的方向,然後對著她點了點頭。
妹九仿若感知到了什麼,她緊緊的咬著下唇,將弦拉到底線,猛然一鬆手!
充溢滿整個台階下空間的黑色霧氣顫動著響徹出一聲扭曲刺耳的尖嘯。於此同時,不止地面,整個地下牢的牆壁都劇烈的顫抖起來。細碎的石子從台階上向下滾來,冰冷的石壁上青苔被湧來的瘴氣污染的瞬間死灰,隨著石渣一起撲颼颼的掉落下來。
吳歸咳嗽了兩聲,就聽見長者的聲音從下方傳來。
「糟糕——!結界不穩!你們快上去——!」
妹九看了吳歸一眼:「你上去。快。」她說,然後她身形敏捷的從旋轉樓梯上一躍而下,縱身投進宛若沸騰的霧氣中。
「老師!」她叫道,「這邊讓我來!讓我來結束!」
吳歸只站了短暫的一兩瞬間就開始順著顫動到似乎要崩塌的階梯往上跑。從他身後傳來巨大的爆破聲,像是無數煙火在冬季的寒冷中被點燃。他的手臂在顫抖,他甚至沒辦法從身後的聲線中分辨出是否存在著猝然而臨的死亡。與此同時爆炸聲中有許多東西在笑,它們雀躍著,雀躍著就像是衝破了牢籠,嬉笑著蜂擁著從狹窄的通道內往上涌。
將要鑽出地下通道的吳歸猛然止住步伐回過身來。有什麼在他的心中躁動,吳歸拔出匕首,劃破手腕,血滴一滴兩滴的滴下來。
匕首上沾了血。吳歸狠狠的將匕首往幽黯的通道處甩去。
血滴在霧氣中炸裂開來。
追隨他而來的黑霧密密麻麻的止步在距他一步之遠的通道內。
——所以為什麼他們認為這一對孿生兄弟中,弟弟會是唯一能束縛哥哥的繩索,唯一能殺死惡魔的刀。
如果說殷絕作為惡魔,血液天生具有極強的腐蝕性,那麼為什么弟弟的血液不會有別的功效?
這一切都順其自然,唯一的困惑就是——
吳歸蘸著血飛快的在牆壁和地面上塗繪出一個又一個他自己都不曾記得自己會的魔法圖紋,他的手飛快的繪畫出存在於他身體本能內的東西。
唯一的問題是,吳歸現在既不是銀十二,也不是殷絕那個早已死去,被剝奪走姓名和存在的弟弟。
他本應該和這個世界毫無關係。
他使用的是他自己的身體。那麼為什麼本該早已經消逝在這個世界上的,不應該存在於他體內的血液——他為什麼會具有這樣的血液?
最後一個符文畫完,把巨大的魘攔在地下的吳歸轉身奔進大廳。
猶若從一個噩夢中奔跑進一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