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途 第三四八章 騎虎難下 放虎歸山

    南疆獸神再不廢話，張嘴一吸，黑色巨刃化作一道流光被他吞入腹中，旋即轉身便走，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恰才他和南陽子一通舌戰，言辭激烈，外圍眾人沒有聽大清楚，但一時被其氣勢所奪，心神震盪，此刻看他準備離開，眾人卻還沉浸在詭譎氣氛當中，皆是一臉茫然沒有反應。

    卻見雷問驚一步跨出，鐵塔般的身軀擋住獸神去路，一身青玄天罡之氣縈繞飛舞，橫眉倒豎凜凜生威，任他人被言語所惑心神迷失，他卻似毫無影響，「你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當我道清門是什麼地方！」

    這一聲洪音炸雷驚醒眾人，雷問驚殺機滾滾，氣焰沖天，「想要離開，先問問我雷問驚答不答應！」

    話音剛落，旁邊又一道身影飛上空中，赫然是身有傷患的貞穎仙子，她一言不發，手中殷紅若渴的飲血仙劍光芒暴漲，隱隱如一頭甦醒凶獸，正欲擇人而噬。

    陸正一時遲疑，又慢了半拍，幡然醒悟，暗罵自己好生愚蠢，這南疆獸神長篇大論說了一堆，差點讓自己亂了分寸，看向雷問驚和貞穎的目光中立即多了一絲欽佩敬仰，心道自己果然還是太過年輕，道心不堅，即便經歷諸多渡了三次天劫仍舊只是還是容易為人言所惑。

    當下仙劍一橫，他也迎頭而上，堵在獸神一側，「你搶我寶物、傷我門中前輩還想就此離開！欺我道清門無人嗎！」

    這邊三人一動，眾人終於也有了反應，掌教李昊率先飛出太玄殿保護範圍，握著仙劍如視仇敵，杜洵和呂勝也帶頭圍了過來。

    南疆獸神背負雙手，陰翳眼神掃過全場，「還真有不怕死的！」

    「鹿死誰手，猶未可知！」李昊越眾而出，擲地有聲，「你如此張狂，以為我道清門怕你不成！」

    陸正聞言，立即對他投去感激目光。

    李昊此刻代表著整個道清門，能站出來說話，想來心中也是經歷了一番天人交戰。兩邊劍拔弩張，一旦真的打起來，能不能殺了這尊妖孽還是兩說，但後果誠如南疆獸神所言，首先自在峰難逃厄運，眾人併肩子上去也怕是難免傷亡，但真讓他這般離開，傳出去道清門的臉面置於何地？

    此時騎虎難下，雖說陸正如今也是門中頂樑柱一般的人物，旁邊還有雷問驚、貞穎等人助陣，但要做出抉擇放手一搏，還需掌教開口才是正理，不然真毀了道清基業，陸正可著實擔待不起。

    李昊此刻往外一站，便是接過了這口黑鍋。

    「李師兄，對不住了，只盼各位師祖前輩九泉之下不要被氣得死去活來……」

    陸正心中默念，暗中嘆了口氣，用餘光掃過眾人，一時又百感交集，大家本以為擊敗原天行便是大勝，眼下心弦一松，再要豁出命去跟獸神交手，已經不似之前那般輕鬆了，連自己都心生猶豫，何況他人。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南疆獸神先前囉囉嗦嗦說一大堆，不但回答問題，還和南陽子大吵一通，看似尋常，說不準也是料到了此中關鍵，故意為之。

    陸正如是作想，表情卻愈發堅毅，既然事已至此，自己更不能退縮遲疑了。

    「讓他走！」

    南陽子突然喝了一聲，身子瞬間像是矮了一截。

    陸正剛剛調整狀態，聞言轉身瞪眼，「啥？」

    不只是他，其餘人等無不吃驚詫異，之前分明是南陽子率先喊著要將南疆獸神留下，這才過了多久，第一個說話放其離開的也是他！

    李昊微微蹙眉，「南陽子前輩毋需多慮，今日道清門為天下除害，便是山門被毀也絕無二言！」

    這話鏗鏘錚錚，發自肺腑，已然真是豁出去的表態了。

    南陽子喘著粗氣，旁邊幾隻大手將他扶住，無數視線交匯過來。

    「讓他走！」

    老人孱弱無力，極盡疲憊之態，仿佛耗盡力量，聲音漸漸低微，「諸位若還信得過老夫，今日就此作罷！道清門顏面有損，異日再討回來便是！奎因，你，你……」

    南陽子念著「奎因」之名，聲音突然卡住，「噗」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胸襟之前顏色更深，腳下一軟就要倒地，周圍一圈人影呼啦一下涌了上去，外面的陸正面色大變，再顧不得其他，轉身撲了下去。

    李昊臉上閃過一絲異色，沒料到南陽子受傷居然如此之重，他一步跨出就要落下，但又轉身看了看雷問驚。

    後者面色沉重，正被南陽子的狀態所吸引，察覺李昊目光，與他對視一眼，旋即似有所悟微微點了點頭。

    李昊這才放下心來，返身到了太玄殿前，圍著南陽子人群手忙腳亂卻也紛紛給他讓出一條路來。只見南陽子坐在地上，強撐著坐起身體，已經在和陸正說起話來。

    「聽我的……陸，陸小子，聽我這一次……」

    「……你怎麼傷得這麼重？」

    「聽我的，聽我的……」老人掙扎著一把抓住陸正的手，聲音已經壓得很低。

    陸正面色極差，感受到他有些發涼的手掌，靈魂深處沒來由一陣顫慄，嘴唇張了張，說不出話來。

    「前輩！」李昊靠近了一些，手掌搭在陸正肩膀上，沉聲道：「我答應你！放他走！」

    ………………

    銀河川流高懸天際，燦燦星空炫彩奪目，隨著幾道遁光就此遠去，真名「奎因」的南疆獸神的聲音還迴蕩在這邊——

    「明年今日，我在南疆恭候大駕！」

    遁光飛逝，劃破星河長空，道清門山外大陣的邊緣位置，還有不少人在目視他們遠去。

    雷問驚站在前頭，氣勢不減，雙拳緊握，指節蒼白，掌間如有風雷，但片刻之後，終究還是雙掌一松，風雷之音和心中念頭一起慢慢熄滅。

    唯有一聲嘆息。

    「叱！」

    一道白熾亮光突然從山外地面升起，刺破蒼穹天際，射向遠處遁光，這邊聚在一起神色黯然的眾人立即看去，卻聽見遠方天空傳來幾聲驚呼，夾雜中一道慘叫聲音，旋即又壓了下去。

    「兜里神芒！」藍鯨聖王第一個反應過來，驚喜交加，一跺腳直接沖向山外——「是蒙柯回來了！」

    剛剛偃旗息鼓的道清山門頓時又被驚醒，雷問驚吩咐了幾句，立即帶人跟了過去，後面碧煙紗一直沒有離開，也不說話，只是遠遠跟著，再過片刻後，聚集了許多人的太玄殿中又有人沖了出來，幾十道遁光先後飛出山門。

    很快，太玄殿內的李昊傳下令來，各脈弟子緊守山中大陣樞紐，不得妄動。

    意料之外的情形並未發生，那邊被蒙柯射了一箭的獸神等大妖似乎沒有過多糾纏，僅是盤桓片刻後便在雷問驚等人趕過去之前快速離開，過了許久之後，雷問驚等人帶著蒙柯安然回返。

    獨自離開追擊原天行的蒙柯皺著眉頭，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被眾人拉著就這樣拽了回來。但甫一入山，他便也察覺到了異樣。

    「怎麼回事？」他向藍鯨聖王低聲詢問，「沒打起來？」

    藍鯨聖王目光複雜，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待登上自在峰的殿前廣場，看著眼前的廢墟模樣，這才指了指腳下道：「跟他交過手了……」

    蒙柯濃眉微挑，依舊不解，藍鯨聖王知道他的意思，但只能幽幽嘆息，對著太玄殿那邊揚了揚腦袋，「進去再說。」

    蒙柯一向少言，感受到氣氛不對，也不再說話。

    前面的雷問驚放緩步伐，等到兩人走到一起齊頭並進時，突然開口，「辛苦了……多謝。」

    蒙柯眼角微不可查的抖動一下，深沉目光與之對視一眼，嗯了一聲，難得說出一句「不必客氣。」

    幾十道人影相擁到了太玄殿前，只見門口已經擠了好多人，貞穎一個人面對眾人守在門前，看到雷問驚等人回來，臉上冰雪寒霜消融一些，旋即揮了揮手讓眾人各自散去。

    「裡面怎麼樣了？」雷問驚直接問了一句。

    貞穎仙子搖了搖頭，「我只是在此待命，剛才你們一旦交手我便帶人過去支援。」

    「放虎歸山，打不起來了。」雷問驚一反常態，陰鬱非常，「南疆獸神根本不願交手，他之前也是虛張聲勢，早知道……唉！」

    貞穎點了點頭，明白他的言外之意，面上平靜無比，似乎早有預料，「他雖然有那把刀，但傷了辛師兄他們，自己豈能無礙？放他離開乃是明智之舉，不然兩敗俱傷，還得搭上宗門基業，划不來的。」

    貞穎一語點破，雷問驚倒也無話可說，只是他一貫行事不拘小節不喜束縛，這次讓獸神就這樣離開，於他而言心中著實憋屈。

    一行人在殿前站定，貞穎和雷問驚簡單說了幾句，誰也沒有進殿的舉動，似乎在等待殿內傳令，後面眾人急躁不得，卻也只能站在這裡靜靜等著，其間呂勝、杜洵赫然在列，尚有餘力的卓不凡、姚芸和洛紫曦等門中翹楚之輩皆在其中。

    果然片刻後內里便有人出來傳話，讓各脈首座進內，旋即又點了幾個名字，恭敬邀請入內商議大事。

    貞穎仙子不等傳話的執法殿弟子說完，自己第一個邁步走了進去，雷問驚緊隨其後，呂勝和杜洵卻是四目相視，兩人齊齊退到一旁，旋即示意被特別邀請的藍鯨聖王和蒙柯先行入內，等到走在最後的北冰仙子碧煙紗被念出名字，兩人立即行了拜見長輩的大禮。

    「前輩大駕光臨，禮數不周之處還望海涵。」呂勝恭敬非常，「請前輩移步殿內……」

    「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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