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蘇這人體格比較乾瘦,體力活不如何新禹,他預備下陡坡先探一探。
但是這處的雪有些綿軟,何新禹走下去的時候,不妨踏空一腳,幸好溫虞眼疾手快,一手將人捉住了。
小蘇接著溫虞,急道,「你用點力。」
溫虞也急,「是他太重了。」
何新禹的手勁足,這會兒扭緊了溫虞的手腕,她只覺得手骨要斷了似的疼,還沒開口喊,眼淚已經流下來了。
小蘇見了在溫虞耳邊說,「沒辦法了,要不讓何董先在下頭呆一會兒,你在這裡候著,我回去找人。」
溫虞如何不同意,但何新禹抓得緊,壓根沒有鬆開的意思,她剛回頭想同小蘇說明情況,腳下的雪塌陷了下去,小蘇一晃神,手沒捉緊,兩個人就滾下去了。
小蘇站在上頭遠望,靄靄白雪裡愣是沒一點黑影,他也知道這件事不妙,撥了電話說明了情況,電話那頭的人問:「現在看得見人嗎?」
「沒呢,一點兒黑點也沒有。」小蘇有點焦頭爛額:「這叫我回去怎麼交代,好好跟著老闆,卻把人給弄丟了。」
「你別急吧,現在的位置說清楚。」
他看了看地圖,將大致位置說了一遍,那頭默了一會兒才回答:「知道了,你要不現在那兒等著吧。」
「行。」
小蘇這廂掛了電話,再朝下邊一望的時候,兩個人一快一慢,從雪地里爬出來了,小蘇一邊喊人,一邊在想怎麼下去,何新禹便在下頭揮手:「你別下來了,麻煩,我和溫虞想辦法上去。」
小蘇問:「要不要找根繩子來把你們拉上去?」
何新禹看了看四周的地形,搖頭說:「不用了,這雪太軟,你又是一個人,拉不了我們的。」
小蘇見此,也只能作罷,跟何新禹說明了救援的事,他點頭說:「知道了,我們先找返回的路。」
然後問溫虞:「你走得動嗎?」
溫虞剛才摔下來的時候,崴到腳了,本能來說應該搖頭,這會兒卻逞了強,點了點頭說:「你帶路。」
他看了看溫虞,除了面色有點冰涼,其他的跟尋常一樣,便也沒多說什麼,抬腳先走。
溫虞忍著痛,一深一淺地跟在後面。
何新禹在職場裡努力了六年,練得最好的就是神情和態度,任何時刻都保持一種鎮靜的狀態,即便現在心裡特別急,臉上也看不出,只能從行動上看出點苗頭。
他現在很著急地想找上去的路,因為剛才稍微打探過,從底下上去,需要繞一個大圈子。
溫虞原本跟著挺好,誰知前面的人越走越快,她又傷了腳裸,自然跟不上,漸漸落了一大段後,她才開口把人喊住。
何新禹回頭看了她一眼,皺著眉問什麼事。
溫虞說:「你慢點,我跟不上。」
他看了看手錶上的時間,說:「不早了,你也加快點腳程。」說到這裡,他才低了眼眸去看女人的腳,歪得很厲害,他心裡一跳,微皺眉,走到她身邊:「你的腳怎麼了,有問題?」
溫虞說:「沒事的,能走,你走慢點就行。」
何新禹的表情微微有點難看,溫虞在斜上方打量著他,心道如今的這個男人,我已經看不透了。這不知道他這樣算是懊惱,還是嫌棄我是個累贅。
「要不,你一個人走吧。我在這兒等你們來。」溫虞建議,她其實很累了。
何新禹一言不發,捏了捏她的腳裸問:「是這兒疼嗎?」
溫虞搖頭說:「太冷了,我已經感覺不出來,只覺得微微有點刺疼。」
「我知道了。」他拍了拍手,轉身蹲下去說:「你上來吧,我背著你走。」
溫虞是真的有點驚訝,若照李謹然說的那樣,眼前正是拿她祭天的好時機,何新禹完全不用動手,只將她留在這裡幾天就能讓她缺水而死,為什麼要帶著她走?
溫虞一時沒想通,愣在原地。
何新禹見背後一點動靜也沒有,忍不住扭頭去看,女人一臉不可置信,統統掛在臉上,何新禹一笑:「你還是一樣藏不住心思,心裡想什麼,臉上就會作出什麼樣的反應,太容易被人猜到了。」
溫虞剛才在發愣,這會兒他說了什麼,她沒有聽見,回過頭來就問:「你剛才說了什麼?」
何新禹笑著搖頭:「沒什麼,讓你快點上來。」
溫虞只得爬上了他的背。大約因為冰天雪地的關係,臉部的表情給都快被凍僵了,她現在覺得臉紅,面上也看不出來什麼,於是,她把臉從男人的頸窩裡抽出來,看了看四處的晶瑩剔透,萬千世界皆是銀色的光芒,一眼望去就像真正的極地冰凍地帶,無垠廣袤。那些寒風暴雪也很真實,仿佛真的是從極地里特別搬運過來的。
溫虞在心裡想:這些東西不知道花了多少錢,現在我頭上落得不是雪,是白花花的金錢。在許多老闆姓還吃不上飯的當口,這些人用錢來製造根本握不住的雪,只供自己消遣玩樂。
世界太多不公平,她有心想管,卻沒勢力插足。
*
兩人走了一段路,沒說什麼話。
溫虞想起來,從前兩人約會,也是她一路喋喋不休地說話,他在一旁默默聽著,偶爾回她兩句,她那時候也會心有抱怨,想男朋友是不是不喜歡自己,或者又別的喜歡的人,為此還特地悄悄打探,結果何新禹乾淨得如同一張白紙,什麼都沒有。
她覺得是自己多慮,他性格寡淡而已,沒什麼值得懷疑的,於是越發喜愛他,直到六年前才知道,那不過是一場大笑話。
如今,兩人的關係不似從前,她再不會與他嘮叨笑語,他也沒理由再來敷衍她,眼下的尷尬和沉默,早已經註定。
如此走了一段路後,他忽然停下。
溫虞在他背後問:「怎麼了?是不是走錯路了?」
「好像是的。」何新禹背著她,在林子四處看了看,找不到路,又見太陽已經快沒了,天都暗了下來,他這一路的精神頭耗費得厲害,這會兒也有點吃不消,將溫虞放下來說:「不行了,我們在這裡將就一晚,明天再說。」
溫虞點頭,找到一棵光禿禿的樹靠著。
何新禹問:「你還能走麼?」
溫虞強迫自己起來,說:「能走吧。」
他點頭,「去揀點樹枝吧,生個火。」
溫虞照吩咐,兩人分頭找了點兒過來,勉強能堆成一個小丘。
「你有打火機或者火柴?」溫虞翻了翻背包:「我這包只有點吃的。」
「沒有。」何新禹回答。
溫虞這才想起他除非場所需要,不然很少抽菸,便問道:「那你怎麼生火?」想了想,她訝然了一會兒:「你會那種,用石頭敲的?」說完又開始找身邊的石子。
何新禹笑著阻止:「那種摩擦石頭的不會,但是我們有手電筒。」他迅速把手電筒拆開,「裡面的反射鏡可以讓木柴燒起來,好在太陽還沒下山,能照到點兒。」
起火之後,他才開始搭帳篷,因為沒預料到會有這麼糟糕的情況,他的帳篷也是帶單人的,和溫虞一塊就有點擠。
溫虞覷著那小小的空間,心裡一陣排斥,再見何新禹的臉色,雖然一副坦然的模樣,但不久前他的舉動她記憶猶新,她實在不敢隨意相信,只找回自己原來的位置,坐在火堆旁邊吃一點麵包。
何新禹這會兒將帳篷里的墊子鋪好,出來見到溫虞的臉色,即便有暖紅的火光映在臉上,也擋不住幾乎鐵青中帶紫的面容,他也不知道心裡騰出什麼情緒,卻儘量壓抑,溫溫地開口:「你先進去吧,這帳篷起碼隔風,火堆就在外邊,不會特別冷。」
「還是不用了。」溫虞想著藉口,心裡一著急,就說了自己都覺得挨揍的話:「你是公司的董事,得先確保你的平安健康。」
若是換做從前,溫虞絕不會以為自己說錯了話,但是這些日子她在李謹然身邊久了,聽得他嚴中帶刺的話一多,也耳濡目染,漸漸懂得施恩要與還恩並報,何新禹剛才沒有背信棄義,幫她的夠多了,她這會兒說出來的話卻特別生分,轉眼就想和他擺正上司下屬關係,如何叫人不心寒背離。
溫虞自知不對,又不好意思開口繼續解釋,只是默默地吃麵包。
那男人也不知是肚量大,還是別的什麼意思,聽了這話,臉色上沒多大波動,也只是客氣地說:「你說的話也沒錯,但是身為領導也得關心員工。」他皺眉想著對策,溫虞抬起頭的時候,他笑了笑說:「沒辦法,我倆一起睡吧。」
溫虞心中像被火燒到一樣,剛想拒絕,又被他把話搶過去:「不論你我,在外頭呆一夜,不餓死,也會冷死,這火撐不過十一點。」
他早就估算過時間,能在火滅了前睡著最好。
溫虞到底是普通人,天大地大命最大,這時候也不能太顧忌孤男寡女的話題,於是,點點頭,裹緊了身上的衣服,就爬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只碼了一章,一臉血,明明想碼兩章的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