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頭回憶錄 第十七章：復甦節
第十七章：復甦節
李奧有些驚訝，拔高了聲音：「敵人？你覺得我們還是敵人！」
隨後，他自己似乎也明白了過來，低聲說：「是啊，我都差點忘了……」
聽他的口氣，不像是裝出來的。
不知怎麼的，這一晚，我睡得很安穩。
早上起來，天更冷了，我繼續跑步，卻注意到了河邊泥潭裡薄薄的冰霜。
冬天，終於到了。
秋天的時候，村里村外的植物就開是慢慢發黃，枯死。
到了冬天，村外的農田、草地已經徹底荒了，野地里的小樹林也只剩下光禿禿的枝丫。
結霜了，就意味著村裡的勞動基本上已經結束了。
剩下來的時間，就在清閒中度過。
說是清閒，其實也挺忙的，不過，忙起來也像是在玩，所以並不辛苦。
女人、女孩和小男孩們準備各種各樣過冬的糧食，男人們修理房屋，製作農具，訓練見習戰士們，日子其實也很熱鬧。
尤其是冬天快到最冷的時候，村里村外都堆滿了銀白色的雪花，大家都不出門，乾脆坐在家裡，把火堆燒得旺旺的，坐在旁邊，吃客烤肉、烤麵餅，喝著溫熱的雜菜湯。
爺爺爸爸和哥哥還會喝一點麥酒。
我和媽媽、姐姐也會喝一種味道很淡的稀麥酒，這種稀麥酒吃起來甜甜的，但不能多吃，吃多了也會像喝了麥酒一樣爛醉。
最冷的那一天是個節日，名字叫做「復甦節」。
復甦節意味著冬天即將過去，氣溫會慢慢轉暖，春天就要到來，萬物即將復甦。
復甦節那樣一天，媽媽和姐姐拿出了給全家人做的新衣服。
我高高興的換上了自己那一套，李奧說：「嘿，我才發現，你們的褲子後面是要開一個洞讓尾巴露出來的呀！這麼久了才注意到！」
這段時間我沒怎麼理他，他似乎也沉悶了許多，只是偶爾說那麼一兩句訓練時需要注意的事情，我雖然不怎麼和他說話，但這些東西還是照著做了——因為這些事情關係到我自己的成長與強大。
只是在薩滿技能的學習上，我故意放慢了腳步，也一直沒有告訴爺爺我已經獲得了元素視覺。
我淡淡的說：「褲子後面不開洞怎麼穿？」
得到新衣服的喜悅，突然間也沒有那麼強烈了。
李奧倒是挺有興致的說：「真是有意思，你們獸人族多了一根尾巴，褲子上面要開洞，還真是一種新奇的設計思路……」
我想說：「你們魔族不也是有尾巴的嗎？聽說尾巴就像荒野里的毒蠍一樣危險惡毒……」
但我還是忍住了。
我知道他還是在假裝自己不是惡魔。
這讓我再次提高警惕。
復甦節，村里舉行了盛大的慶賀儀式，我跟著爺爺清掃了祭壇，爸爸和狩獵隊的主要成員送上了最新鮮的祭品——一頭健壯的雄鹿和三隻野羊的頭顱。
四個頭顱被掛在沖天豎立的科多獸角上，滾熱的鮮血隨著犄角往下流淌，一直流進那些凹陷的皺紋之中。
這些獵物並沒有在被抓後殺掉，而是關在科多獸欄里，活到過節這一天。
爺爺像往年一樣，披上掛滿了護身符和獸牙裝飾品的大袍子，大聲念誦著歌頌大地母神的咒文。
往年，我只能跟在媽媽和姐姐身後參加祭祀，這一次，我站在他身邊，比爸爸更靠前。
往年，我也聽不懂他到底在念什麼，現在，我已經能聽懂一大半了。
咒文說的是大地母神創造世界的故事。
大地母神是這世界上第一個神，是所有其他種族神靈的導師或者母親，是太陽，月亮，星星，雲彩，霞光的母親，也是我們牛頭族的創造者。
她的身軀，便是大地，她的血液，是大地上的河流，她的呼吸，就是元素能量的流動，她的頭髮，是大地上的植物，她的手揮動，大地上就有了風，她的汗水揮灑，天空中就有飄起了雨……
她是偉大的，慈愛的，善良的，深厚的，寬廣的……
她也是威嚴的，悲憫的，勇敢的，堅定的，深邃的……
在爺爺的高聲念誦之中，村民們慢慢的跪了下來。
站在祭壇的台階上，我比爺爺矮一截，但比全村人都要高。
我看見了他們虔誠地跪拜在清掃過的土地上，深深地低下頭，就連平時高高昂起的犄角，也沉沉地貼到了地面。
除了大地母神，沒有人值得牛頭人這樣跪拜。
全村一百三十多人，除了我和爺爺，都已經跪了下去。
帶頭跪拜的，當然是爸爸和桑吉大叔。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心裡熱辣辣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連呼吸都有些火熱起來。
我甚至想跪下去……
這時候，李奧突然不合時宜的說：「哇哦，真是壯觀……被洗腦了嗎？」
我在心裡恨恨的罵了一句：「你閉嘴！」
這時候，我的膝蓋也開始彎下去。
爺爺突然拉了我一把。
他的另一隻手還捧著科多獸肩胛骨，原本杵在手裡的木杖，居然豎直地飄在他身邊。
我這才回過神來，趕緊站直身體。
咒文念完的時候，全村人都站起來歡呼。
復甦節的最後，是盛大的篝火大會，火堆就在場地中央燃起。
全村人一起載歌載舞，歡唱痛飲。
我和爺爺就在祭壇那裡看著他們。
往年，我也和小夥伴們在火堆旁邊跑來跑去，在大人們中間鑽進鑽出，隨心所欲的品嘗每一家帶過來的食物。
篝火大會一直到深夜才結束，喝醉的男人們被女人抬回家，媽媽直接拎起爸爸就走，我和姐姐一起把哥哥抬了回去。
臨走，爺爺小聲地說：「待會兒回來這裡……」
我點點頭，跟著姐姐走了。
把哥哥抬回房間，我又悄悄的回到祭壇邊。
篝火越燒越小，周圍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我拉緊一下身上的皮裘，走到爺爺身邊。
爺爺說：「去給火堆添點柴禾，今晚的火不能熄。」
我走過去，給或丟加了兩根柴禾，回到爺爺身邊。
爺爺又說：「今晚的火，由我們兩個來守護，以後每年都一樣，等你，再往後，就只有你一個人了……」
我心裡吃了一驚，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急忙說：「爺爺，你不會……」
爺爺按住我的肩膀，說：「沒有人不會死，連神明都會隕落，除了大地母神，沒有哪個神是永恆的！」
我心裡說不出來的難受，但我知道爺爺說得對。
爺爺接著說：「就算死了又怎樣？反正每一個牛頭人都是大地母神用泥土和樹枝捏出來的，遲早要回歸他的懷抱，我已經老了，這一天也越來越近……你要知道，你也會有這麼一天，沒什麼可怕的，只是，那時候，你一定要找到能夠繼承你衣缽的接班人！」
我點點頭說：「我，我會的，爺爺！」
爺爺笑著說：「別怕，時候還早呢，起碼三四年之內，爺爺不會有事的……你只要在三年之內學會所有薩滿技藝！」
我再一次點頭。
爺爺把木杖遞給我說：「這是你的太爺爺，我的爸爸傳給我的，本來應該傳給你爸，可惜他沒有這個天分，只能傳給你了！」
我趕緊說：「不，我現在還不能接！」
爺爺笑了：「又不是傳給你了，只是摸摸看！拿回來！」
我這才鬆了一口氣，伸手接過。
手一碰到木杖，眼前突然變。
螢火蟲一般的綠色元素能量和淡褐色的元素能量突然像是樹冠上被經起來的小鳥，猛地四散飛舞起來！
我驚訝的低呼：「呀！」
緊跟著鬆開了手。
爺爺一把接住即將落地的木杖，笑得更開心了：「哈哈，我猜得沒錯，你果然已經掌握元素視覺了，比洪！你怎麼不早說呢？」
我這才發覺被爺爺戳穿了心裡的小秘密，有些不好意思的撓頭：「我，我怕還不夠熟練，不敢說……」
爺爺笑著說：「那有什麼不敢的？記住，以後在學習中有什麼變化，記得隨時告訴我，知道了嗎？」
我說：「知道了……」
李奧突然說：「他要教你新的東西了！」
他說的沒錯，接下來，爺爺又教了我不少運用元素視覺的方法。
這一晚，我和爺爺一直守著火堆。
村裡的其他人，都睡得很安穩。
天亮之後，早起的女人們取了火堆里的火，去做復甦節後的第一餐早飯。
新的一年，已經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