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仙志 第二百五十七章 度鬼

    李煥衍似乎比道牧還著急，「牧哥，你我還是來得晚。」拉著道牧就要往牧星山深處去。「若再不走，可就真的來不及！」

    道牧回過神來，遲疑片刻，嘴巴微張，欲言又止。

    李煥衍心領神會，見他濃眉緊蹙，對著道牧鄭重搖頭，「牧哥，能給你的時間，真的不多！」語氣很重，聲大且堅決。

    道牧回望鬼眾，一個個因鬼病而奇形怪狀，面目猙獰，多看一眼都能讓人憎惡的普通鬼眾。凡人眼中最常見，也最害怕的鬼，皆是他們這般毫無多大能力的遊魂夜鬼。

    一個慘兮兮，淚汪汪，面對李煥衍的威勢，瑟瑟發抖，更不敢直視道牧那雙不怒自威的血色星眸。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天有天道、畜生有畜生道、修羅有修羅道、地獄有地獄道。」李煥衍努力平復焦慮的，抓著道牧手臂的手，不時在顫抖，時而用力，時而放鬆。

    「牧哥，你尚處人道，未曾飛升成仙入天道。你連人事都疲於處理，就莫要去管那鬼道的事！」李煥衍終究難以控制情緒，聲音越講越大聲，震得山林皆顫。

    鬼眾們聞言，悲悲戚戚，紛紛五體匍匐在地，一個勁給道牧和李煥衍磕頭祈禱。

    「道長，救救我們吧！」

    「我們若被餓鬼吞食，將永遠消散，不得轉世為人！」

    「牧星山脈大量鬼眾，經過修煉，已達到轉世為人的條件，只待地府的勾喚。卻不曾想，突然招收大災大厄！」

    「……」

    道牧見狀，手抖一顫，巧妙震脫李煥衍的手，「我參悟度牧經，對他們有些妙用。指不定可以超度他們，或是能幫他們祛除鬼病。」道牧凝實李煥衍，說話鏗鏘有力，顯然已經下定決心。「你且讓我試試看，好嗎？」

    李煥衍反倒不肯，以鍾馗身份為由，直言自己是個處理鬼道事務的老資格。這種事情見得太多，管不過來，就如人間凡事瑣碎不公，比比皆是。

    「鬼道悠悠，億億萬，跟人間一般無二，你管得了嗎？這不是仁不仁心的問題，這是能力問題，也是輪迴規律！

    何況，你若處理得稍有不當，將會折福損壽，反倒給自己帶來災厄。現如今，你我深入牧星山，斬除災源，才是解救蒼生的正道！」

    李煥衍這話說得也是在理，鎮得鬼眾只敢淒哭，不敢再訴苦慘言。只得在心中默默祈禱上天憐憫，面前的兩個道長慈愛仁心。

    「事情不會這麼快結束，你我深入的時機還不夠成熟。去得太快，你我就是去尋個死罷。」道牧手一翻，拿出殘香根，「城隍神皆是牧屍大陣里的村民，成了已定的事實，我是沒有能力改變。正是如此，我才需要做更多功德來補救，不是？」

    道牧微笑著，用決刀劃開掌心。清香甜蜜的鮮血流水一般，將殘香根徹底染紅。接著就將道牧搖晃殘香根幾下，以三十三道功德將殘香根點燃。

    這也叫做功德？

    這分明是在派放功德！

    李煥衍嘴巴大張，啞口無言，話到喉嚨，卻遲遲講不出話來。

    李煥衍心知，如論他怎麼講，道牧都不會回頭。印象中，道牧一直都是如此，小時候是這樣，現在更是這樣。

    見那三十三根殘香匯聚一起燃燒放光，猶如一輪墜入凡塵的太陽。陰沉沉的白天，一下子變成艷陽天的模樣，山林再也沒有一處暗影。

    光芒照耀在鬼眾們身上，鬼病帶來的痛苦立馬消失。猶如清晨陽光照射在人身上，就和回到母親的懷抱一樣，暖洋洋的。

    早已被封塵的前世記憶湧上心頭，嗚嗚咽咽抽泣起來。鬼淚滑落地面，爆碎開來，結成陽間的霜凍。

    道牧將殘香根一一分發給三十三個虛弱的鬼兵，單根殘香將鬼兵照耀得像個人形燈籠。

    一時間，鬼兵們都感覺力量又回來了，心中躍躍欲試，想要跟餓鬼大戰三百回合，以解心頭之恨。

    道牧將他們帶到方圓千里的三十三座大岳上，讓他們手持殘香根，盤腿入定，不要妄動。道牧回到原地，開設法壇，讓失去親人的那個小女孩，以及一個小男孩站在自己兩旁。

    「跟屁蟲，你面對我盤坐入定，讓鬼眾們在你背後。度牧經不凡，你若能得個一兩句，對你道途受益無窮。」道牧盤腿坐在蒲團上，拿出香爐，焚上聚魂香。

    李煥衍嘟噥，有點情不甘心不願，他在織女星混盪多年，也沒聽說過什麼度牧經。道牧參悟的屍經，倒是如雷貫耳。

    儘管如此，李煥衍還是照著道牧的吩咐去做。他不想浪費時間，早點了事，早點走人，才是李煥衍最想要的結果。

    一切就緒，道牧雙手自然垂放膝蓋上。手心朝天，大拇指按著中指，自然拈花手勢。心念才動，精氣神合一，嘴巴微張，念誦度牧經。

    一字一句在道牧心中清晰深刻，撞在道牧耳廓，明亮如雷。度牧經從道牧口中吐出，卻聲音柔和，字不成字，句不成句，不像是凡間可以有文字。

    時而像是蜜蜂在惡變嗡鳴，時而像是寺廟道觀里的誦經聲，時而像是仙庭的仙樂和西天的梵音。

    時而像是小時候母親在耳邊呢喃哼唱的旋律，沒有歌詞，是每一個母親在孩子耳邊唱出心中的愛。

    三十三座大岳之巔，殘香根就像是燧人氏手中的火把，給眾生帶來溫暖和光明。又像是一輪旭日，溫暖的陽光，各自照樣方圓幾百里。

    但凡進入光照範圍，且虔誠祈禱的鬼，他們身上便會燃起火光。隨著時間的推移，火光並沒有更大，也沒有更小。

    他們身上的鬼病卻得以祛除，道行更深者，竟無需地府勾魂報道，直接墮入輪迴，轉生成人。

    一傳十，十傳百，消息很快傳出，大量鬼眾聞訊趕來。

    後來的鬼見得前來的鬼不虔誠自私，下場是被火光燒成灰燼。無鬼敢在心中滋生惡念，無不虔誠祈禱，靜心感悟。

    不少陽間道士也聞訊而來，心懷鬼胎者，聽得度牧經，就跟蒼蠅在耳邊咒罵，沒甚兩樣。更甚者，心中鬼胎被周遭浩蕩鬼氣反噬，走火入魔，自焚成灰。

    心中善念者，聽得度牧經，猶如蜜蜂在耳邊歌唱，若還有慧根，就會學著蜜蜂一起哼唱，不管聽不聽得請一字一句，跟著一起哼唱，一度進入空靈，天人合一，境界得以精湛，甚至掙脫牢不可破桎梏，更上一層樓。

    時間一晃就過去四十天，道牧已經數不清自己究竟度化多少人。他耳邊的幻聽也越來越嚴重，一個從未有過的聲音，在道牧耳邊不斷誘惑自己。

    「你若停止誦經，我可讓你父母復活，一家團聚。」

    「你若停止誦經，我可讓你飛升仙庭，壽比天齊。」

    「你若停止誦經，我可讓你心想事成，娶得織女。」

    「你若停止誦經，我可讓你洗刷罪孽，褪去眼色」

    「……」

    第四十五天，道牧緩緩睜開眼睛，他沒有停止誦經，眼前一片慘白，亮得有點刺眼。道牧正要再次閉上眼睛，以免被白光刺瞎眼睛，就見一道黑影從白色地面長出，身著一襲華服。

    眨眼一看，正是牛郎的殘影！

    此刻的牛郎殘影，就跟活人一般無二，只是繚繞在黑煙當中，那雙眼睛空洞洞，只有黑色，沒有眼珠，更有沒光。

    「跟你做個交易如何？」牛郎殘影咧嘴燦笑，說話間嘴巴流淌墨汁一般的液體，散發著血液腐敗，屍體潰爛的腐臭。

    道牧不敢停止念誦度牧經，只得以加重語氣來表達自己的意見。牛郎殘影講著，道牧聽著，且還要努力保持心境，不得有太多波動。自我反噬是小，傷害到其他無辜遊魂是大。

    也不知過多久，道牧眼角滑落兩行血淚，紅艷艷的血配上那雙眼睛，頗為滲人。又不知過多久，道牧緩緩閉上雙眼，血淚不禁沒有停止，反而流得更甚。

    誦念經文的聲音也帶著些許顫音，聲音也弱很多。就跟剛剛大戰過後，身體虛脫的人一樣。

    第五十天，道牧臉頰血淚成痂，緩緩睜開眼睛，血痂掉落。還扯掉不少眼睫毛，疼得道牧眼皮一直在跳。

    環顧周遭空空蕩蕩，只剩下那兩個孩童，以及三十三座大岳上的鬼兵，他們且都渾身上下泛著金光，堅守在道牧身邊。

    「你們且都散去，若要轉生為人，不求你們一生盡善，只求你們莫主動害人。若要繼續參悟鬼道，一樣如此要求。」

    道牧聲音嘶啞，嘴巴泛白溢血，眼睛黯淡無神，實則不想說太多話，但有些話不得不講，「得見你們，也是吾之榮幸。這才方知鬼道較於人道，更加不易，望你們好自而為之。」

    道牧的聲音將李煥衍驚醒，他指著臉頰上的血痂，問道：「怎麼了？」

    「牛郎的殘影，曾不斷潛來攪擾我的道心。」道牧緩緩站起身來，匍匐在後給道牧依靠的阿萌，也睜開眼睛起身。

    這時，三十三個鬼兵以及那兩個鬼孩皆跪拜道牧，「還請道長告知姓名籍貫，好讓我等為您祈福！」

    「小道並非聖人，所做一切都裹含私心，姓名不足為外人掛齒。」

    話音未落，鬼眾們只聽得一陣山風拂過，掀起枯枝敗葉，「沙沙」作響。他們聞訊而抬頭，道牧阿萌李煥衍已沒了蹤跡。

    一時間，他們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