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仙志 第二百六十四章一人贏兩次

    生死簿上道牧的名冊與叉，隨著黑煙一起黯淡消失，空留白白一片紙，牛郎殘念體看著生死簿怔怔出神。

    須臾，牛郎殘念體放下判官筆。「決刀！」抬右手虛空一招。決刀顫吟，飛入手中。

    「好久不見，我的老朋友。」牛郎殘念體橫刀在前，左手抖袖袍給決刀擦拭刀身，就像是侍奉戀人那般。

    牛郎殘念體呢喃怪語，吐著人間沒有的話語，仿佛是在念誦咒語。可看那牛郎殘念體的神態，更像是在與決刀敘舊。

    嚶嚶嚶，決刀應聲狂顫，似在緬懷，又像哭訴，亦仿佛是本能反應。握著自己刀柄的人，溫度不再，力量迥異，面目全非，僅有一點點熟悉感，那就是靈魂。

    興許，決刀自己都不知道，為何牛郎殘念體抬手一招，放聲一喝，自己就不由自主的飛到牛郎殘念體的手中。

    「你本該位極三十三天，吞吐仙氣瑞靄。再不過也應該在織女星，而不該自墜泥潭。」

    牛郎殘念體屈指彈刀，從黑口裡呼出一柱白氣，噴射在決刀上。不久前從口中吐出的烏墨，遇到白氣凝結成漆，與決刀本身相融一體。

    一刻鐘後，牛郎殘念體身影晃動。眨眼間，已持刀來至道牧身前，「廢物，你該醒來了！」二話不說，抬起右腳，就是狠狠下去。

    砰！

    道牧跟沙包一樣，自由倒飛，落在第十殿廢墟上。一直拖地滑行，撞上李煥衍他們的屍體，道牧染得一身血液，這才停止下來。

    數息後，道牧身體抽搐，大幅度痙攣。接著就見道牧猛喝一聲，一記鯉魚翻身，原地起身。

    道牧方才睜眼，就見一道偉岸挺拔的人影，籠罩在黑色褐色相互糾纏的煙氣中，他斜持一把怪刃，緩步朝自己這方走來。

    不理袖袍染血，道牧揉搓惺忪雙眼，聚目凝神再看，赫然是牛郎殘念體！

    「我沒死？」

    「就在剛才，我還遊蕩在無窮無盡的陰虛路。」

    「這……」

    道牧終於意識到自己大半身都染血，瞬息內視一圈，不見一道傷口。這時，一陣陰風襲來，森陰腐敗的氣息夾雜著一股濃濃血腥味。

    道牧猛然意識到，血液不一定是自己的。一邊探出所剩無幾的靈識提防牛郎殘念體，一邊轉身看向身後，呆愣一息。

    「大壯！」

    「阿牛！」

    「跟屁蟲！」

    道牧眼灼血光，倏然跪在血泊里，濺得半臉的腥血，分不清臉上話落的是血液還是淚液。

    道牧抱著一絲絲希望，將三人屍體翻正，身體已經僵直，皮膚青白。死不瞑目的眼睛，灰白中帶著恐懼與絕望。

    「你殺牽牛王和我即可，為何連他們三個，你都要殺！候大壯可是牧星鎮最後的血脈啊！」道牧驀然回頭，劍眉冷豎，脖子往上青筋爆裂，唾沫與血沫橫飛。

    「既然本仙已經復活，還要什麼淡薄得已不見共性的血脈？」牛郎殘念體在道牧三丈外駐步，桀驁陰鷙的黑洞洞眼眸，睨視道牧，「本仙在，牧經在，再創一個牧星鎮，又有何難？」

    牛郎殘念體那強烈的自信隨著身上屍災陰氣滾滾瀰漫，第十殿廢墟重組，陰煞台自行回歸原地，牧星鎮大地裂縫合攏，牛郎殘念體渾如魔神降世，起手可讓天地坍塌，翻手可讓天地重組。

    道牧陰沉臉，環視周遭，腦海閃過一道靈光，拿出裝有三顆還魂轉生丹的白玉瓶。

    見狀，牛郎殘念體眼睛微眯，再次跨步，悠悠然，「還魂轉生丹，傳聞是太上老君賜予李太白之仙丹。你本來是想用來救牧蒼他們吧？」

    話音未落，牛郎殘念體人影閃爍，瞬移而至。決刀在空中劃開弧度，只取道牧頸脖，「無論是給牧蒼，亦還是這三人，真乃暴殄天物。」

    正當時，「啾！」一聲啼鳴，道牧渾身發光，萬丈陽光，將整個第十殿照如白色世界。

    光灼得牛郎殘念體皮膚直冒是水泡，啵啵啵，水泡破裂，屍水蒸騰為濃郁屍災陰氣，一股腐臭的死老鼠被燒焦的氣味，將其他味道完全掩蓋。

    越是靠近道牧，溫度越高，光芒近乎實質化，無孔不入。牛郎殘念體那一身漆黑勁袍亦燃燒起來，不願與道牧拼命，牛郎殘念體迫不得已回退陰剎台。

    陰剎台自溢一股秘力，是為陽光禁區。牛郎殘念體得以很快自愈，淡淡俯視不遠處，「你可要考慮清楚，若將還魂轉生丹給他們三人吃，你可就再沒有一點機會讓牧蒼穆清他們復活。」

    道牧渾身顫抖，血色星眸恨意濃濃，「你說過跟你合作，我們將會達成雙贏！」他猶豫的時候，本來重如萬鈞大山的白玉瓶，倏然減輕大半。

    「好像是你從始至終就沒有信任過本仙，後來還擅自去找喬韌往做交易。」牛郎殘念體將決刀放在桌面，雙手撐在桌面上，時而看生死簿，時而微微抬頭，餘光掃視道牧那處。

    「我不是去配合你的計劃？」道牧趁著白玉瓶重量減輕，掀開瓶口黃紙符篆。「我都分辨不出，牽牛王、李老頭兒以及你的死名牒，哪張是真的。」

    白玉瓶倏然變重，道牧右手適應不過來，被拉得筋肉崩碎，骨骼斷裂脫臼，痛得道牧面色青白。

    「都可以為真，都可以為假。牽牛王已死在他寫的死名牒，如今剩下兩張死名牒自然為假。」牛郎殘念體抬起頭來，滿臉笑容，口腔如若瀝青坑，「還有，你是不是對雙贏有什麼誤解？本仙說的雙贏，是本仙一人贏兩次。」

    情勢壓人憋！

    道牧收起無謂的憤怒，那一刻渾如一頭熊熊燃燒的金烏，徑直插入無窮幽冥海，只能通過消失前的模樣，感受他的憤怒。

    絕對淡漠下，是吞噬天地的憤怒。絕對冷靜下，是陰仄深沉的怒海。絕對理性下，是道牧極端的模樣！

    李煥衍、候大壯、李小胖無不害怕這種狀態下的道牧。

    道牧的光芒不僅沒有黯淡，反倒更刺眼白亮，熾熱的氣浪勢要將周遭一切熔化在滔滔怒火之中。

    「咦喲，生氣咯？」牛郎殘念體嗤嗤笑，穩坐陰剎台，絲毫不受影響。「你再怎麼生氣，又能奈我何？」右手食指指著道牧那雙眼，數落出牧家秘辛。

    直講，牧蒼當年從牧星鎮搬運大量資源，為道牧啟蒙道途，牧兮怡時常將自己那一份分出一半予道牧。

    然而道牧的家人在道牧身上耗費大量靈果仙草，總量和價值不比人家童伯羽少，且還要多得多，道牧卻連一個小小童伯羽都比不上。

    道牧何來天賦成長為牧仙，何來能力在織女星同其他修仙者爭道？」

    牧蒼卻認為上天既然賜予自己這麼一個兒子，且還有這麼一雙趨利避禍的妙眼，定是一個天生的牧道者，只是他還沒有找到打開道牧身上秘密的鑰匙。

    牧蒼是執著的從牧星鎮牧家搬儘自家全部家當，穆清也沒少偷偷從自己娘家要資源，牧兮怡對道牧的關愛遠超於嫉妒。

    一家人三頭牛，愣是沒能夠拉道牧走上道途！

    如今道牧骨齡超過二十六，修為才中階天境巔峰，而人家童伯羽才飛升織女星沒幾年，已突破桎梏，超脫肉體凡胎，晉升地仙。

    更可悲的是，道牧依然沒有找到屬於自己的道，就跟其他普通的修仙者一樣，迷迷茫茫，得過且過，騎驢找馬。

    「你怎能這麼清楚？」道牧用盡全力，才將白玉瓶下的手挪出，說話都帶點喘，眼神凌厲，「你是候老怪吧！」腦海中畫面，迴轉到自己第一次發現牧屍大陣的時候。

    整個牧星鎮唯有侯野，候老怪一人，能讓自己看見第一眼就心生厭惡，出於本能的厭惡。直至道牧見到牧屍大陣，又見到牛郎殘念體，讓道牧本能厭惡的第二個東西。

    「你看你多廢，才反應過來，還有雙妙眼呢？」牛郎殘念體搖頭嘆息，用可憐目光看著道牧，「這雙眼睛，怕是一雙得了紅眼病的狗眼吧？」

    「吼！」道牧低沉怒號，雙手猛力緊攥，白玉瓶裂縫密布如蜘蛛網，「大壯一家跟你的感情，一點都沒有進你心裡？」

    「本仙勸你莫用還魂轉生丹救他們三人，就算他們活過來，本仙照樣會再次將他們殺死。」牛郎殘念體笑吟吟，不答道牧問題，指著道牧發顫的雙手中，那一刻瀕臨破碎的白玉瓶，「待你光芒黯淡，你這副先天道體就是我的了。屆時，說是死在本仙之手，也可以說是死在你之手。」嘴角劃開詭異弧度，快要咧到兩個耳朵處。

    「你大可試試！」道牧咬牙切齒，雙臂筋肉鼓脹，爆青筋，猛地捏碎白玉瓶。

    霎時間，金光萬丈竟將道牧的光芒掩蓋，三粒還魂轉生丹分散而逃。道牧心中背誦度牧經，溢出僅剩不多的牧力之源，御風神行。

    抓住一粒，就回頭捏開一個人的嘴巴，塞入口中，合攏封口。超越道牧以往的極限，彈指之間，就將三粒還魂轉生丹塞入李煥衍他們口中。

    道牧的光芒隨著還魂轉生丹的金光一起消失。

    「桀桀桀……」

    「本仙等的就是這個時機！」

    牛郎殘念體拖動長長殘影襲來。

    道牧大力錘胸口，吐出大口心血，染紅右手心一抓原生牧種，旋即猛地拍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