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漢 第七百二十八章 赤兔

    弘農東十三里,曹陽亭。

    征東中郎將郭汜駐節於此,統領一萬四千人,馬三千匹,為劉備之後。

    如果說天下有重,分別是關中與河洛,那麼弘農所在就是這兩處的中間。

    昔日周人從關中出,入河洛,東出中原以征天下,必須要走的就是弘農以西的這段通道。

    而這片通道連接渭河平原與洛陽平原,崎嶇不平,絕無坦途,千餘年風霜雪降未曾改變。

    而弘農就是這片通道的起始,從這裡翻越小秦嶺和崤山,向西就到了大河南岸較低的黃土丘。

    車旅行其間,不見天日。

    所以京都與長安雖然距離很近,但卻因為這段崎嶇函谷通道而分割成了兩處獨立的地理單元。

    而很自然,這裡也成了關西防禦的重心。自劉宏時代開始,前線將帥就多駐節於弘農,統合關內外諸軍事。

    但這一次,駐節在此的卻是征東將軍部,而是不是郭汜的上司衛將軍段煨。

    這一點也不奇怪,因為段煨正帶著幕府駐紮在後路的華陰,囤渭水之陰的沙苑。

    在那裡,段煨不僅需要負責支援函谷戰線,還要防備河東郡重要渡口風陵渡。任務更重,也自然更需要段煨把守。

    而在郭汜部的東面,則是征北將軍劉備,將兵萬餘,屯澠池,可以說是地地道道的前線。

    此刻,在曹陽亭,郭汜的行營幕府內,人喊馬嘶,一片喧囂鼎沸。

    很快,一支兩百人的騎軍從幕府內奔出,他們吆喝著各色漢語、羌言,以最前的一名雄壯騎士為首,縱馬卷過崗坡。

    郭汜大營所在的這片曹陽亭,當年就是古戰場,陳楚大將周章受陳勝之命領兵車千輛,吏士數十萬浩浩蕩蕩進攻關中,就是在這裡被秦將章邯一敗再敗,最後自刎當場。

    而這裡,依舊時不時能露出一些白骨和銅戈,似乎敘述著當年的山河破碎。

    但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又似乎並不與數百年前的那場戰事有關,不僅是這曹陽亭,實際上乃至方圓百里,都是荒蕪人煙。

    這就是三年崤函之戰給這裡帶來的破壞。

    作為函谷關後最近的基地,弘農負擔著關西戰事的一半支出,在兵災人禍中,弘農受到了巨大的破壞。

    那連天的野草,老樹自春,青狐斜竄,白兔並跳,無不展現著崤函之戰的瘡疤。

    關西雖然贏了,但似乎又沒贏。

    但此刻,草長鷹飛中,卻方便了郭汜和他一般羌漢騎從們。

    他們在這裡縱馬遊獵,在滿坡盛開著丁香花的原野上盡情宣洩著赫赫武力,兔走狐奔,箭羽電掣,滿是歡笑呼和。

    很快,這些人獵得盡了興了,但卻並沒有立即回營,而是滿載著獵物來到了一處頹敗的宮牆後。

    這是一處行宮,當年光武在宜陽逼降赤眉十餘萬,特建此行宮大犒有功吏士。不到二百年過去了,此處已經是面目全非,頹牆百丈長滿荒草,雕樑畫棟蛛網縱橫。

    郭汜等人尋到這裡,卻被這片荒涼落幕給迷住了,覺得這裡正是野炊的好地方。

    於是,數百人就靠在這宮墟落帳,準備席地野炊。

    踩著化為砂礫的瓦礫,郭汜看著那倒在地上的宮牆,當場就恍惚了。

    這個時候,他邊上軍司馬劉雄就出聲喚醒郭汜,問道:

    「將軍,如何出神呢?」

    郭汜聽了聲音,回過神,看見隨自己上台基的都是自己的屬吏,想了想便和眾人說了:

    「本將之所以恍惚是因為這裡和我少時的場景太像了。」

    說著,郭汜就和眾人講了一個故事:

    「你們都是我辟舉的關西人,可能並不清楚太師與我的關係。我和庸兒一樣,都是少時就追隨在太師身邊,有一次太師新得了一隻白鷹,就帶著我們去打獵,那會咱們還是在隴西。」

    說到這裡,郭汜怕這些人不明白,就說:

    「庸兒就是樊稠樊都督了。隴西那地方便是沃野,最適合遊獵。那會咱們總去,也因此結識了不少朋友。」

    解釋了一句話後,郭汜就回歸正題:

    「那一次打獵我記得很清楚,我們看見了一隻紅色的兔子。」

    「紅色的兔子?」

    說這話的是郭汜的另一個別部司馬,令狐整,并州士。

    郭汜並沒有因為令狐整的打斷而生氣,反而壓低著聲音說道:

    「是的,就是紅色的兔子。也正因為太過奇奧,我們肯定是要追呀。但也是奇怪,要知道以太尉的射術,百步內別說走兔了,就是落葉也能射中。但偏偏那回,我們每次都是差一點。最後就被那赤色兔子逃到了一處廢棄的宮殿裡。」

    說著,郭汜就指著眼前的宮墟,驚嘆道:

    「那,就是和這裡一樣,是的,一模一樣樣。」

    說著,郭汜還跳下台基,抹了一塊細土在手裡捻了捻,並再一次肯定:

    「沒錯,一模一樣。」

    此時,包括劉雄、令狐整在內的征西幕府屬吏們都沉默了,他們意識到自家主公肯定是有什麼要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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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郭汜接著就道:

    「可那紅兔剛要跑進宮墟,忽然就從裡面崩出一條獵狗,不僅將紅兔給咬死了,還將太尉的白鷹給驚走。當時太尉就怒了,一箭就射向了那獵狗。」

    「然後你們猜怎麼著?」

    郭汜環視著被他故事吸引的屬吏們,神秘道:

    「然後,那宮內就衝出了兩個巨人,他們一左一右拉著太師就要入宮。再然後一條白衣老媼就走了出來,一來就對太師說:『此公將為我子復仇,是你們的恩人。』說完就將太師扶到了一邊。」

    郭汜的這個故事過於匪夷所思,一眾人屏息一點不敢打擾。

    就在這個時候,郭汜的眼神閃亮著光,對眾人道:

    「然後這老媼說自己會看卜,就為咱們卜筮,每摸一人手,就說有富貴。等摸到我的時候,言我日後必居將軍位。爾後摸到老樊的時候,就說會有刀兵之厄,再然後摸到了太師,就說咱們富貴顯耀全因太師也。」

    就這樣,郭汜的故事講完了,而在場的人卻更加沉默了。

    有些人沉默,如夏育、高碩者,都是聽得胡里胡糊的,所以不知說什麼話。而有些人沉默則是聽出了郭汜故事中的意思,是不敢說話。

    這裡面劉雄和令狐整是明白人,他們雖然不是太確定,但隱喻覺得這個故事是一個巨大的政治隱喻。

    其中赤兔者,莫非是大漢之社稷也?董卓手上之白鷹者,莫非是涼地之武士也?至於那出現的白衣老媼,以及說的那個為兒復仇的話,總是讓兩人想到當年高祖斬白蛇的故事。


    二人摸不准郭汜這話的風向,只能小心的看著郭汜的臉色,試圖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

    而結果是,郭汜似乎壓根不明白自己這個故事是什麼,對此他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嗬嗬笑了一陣,然後留下一句:

    「這地方真像,真像。」

    隨後郭汜就離開了這裡,回到了外面的篝火前,在那裡,烤物已經散發著濃烈的香味。

    ……

    當郭汜一行人結束了遊獵活動回到曹陽亭大營後,他單獨將姚那興和郭聰留了下來。

    他們一個是郭汜的妻弟一個是自己的從弟,都是最信任的人。

    姚那興打著羌人的傳統髮飾,一臉粗豪,不用問便知是羌人,而郭聰則是利落短打,戴武弁,精明強幹。

    郭汜的妻子並不是普通的羌人女子,而是姚燒當的酋女,而姚燒當則是隴西洮水、罕水之間的羌人大部落,自數十年內附後,就一直人丁繁茂,有丁萬人。

    而郭汜之所以能娶到這樣的羌人酋女還不是自己努力,全是因為人家看上了郭汜。

    那時候郭汜還窮,為董卓家牧馬,有一次不慎深入羌地,就被這酋女給捕獲了。

    而郭阿多在漢地是個純純的鄙夫,但在羌人審美中卻是地地道道的好漢,所以那酋女就想招這郭汜為婿。

    但當時的郭汜比較年輕,不懂得酋女的好,所以義正言辭的拒絕了,並豪言:

    「我郭汜大丈夫也,豈可屈身於婦人。」

    而然後呢?那酋女只是哂之,就說:

    「今與汝校三陣,若能勝妾身,則許汝歸家。」

    郭汜何人?

    別看在董卓家就是個養馬的,但從小就被董卓調教,騎射弓馬無一不通,自然大喜。

    於是,二人試校。

    首校騎射,敗;再校軍陣,再敗。

    比完兩場後,郭汜已懵了,羞惱之下就想自盡。但被那酋女勸住了,比了第三場,這一次直接就比力氣,於是毫無意外,郭汜勝了。

    最後酋女給郭汜台階,說你有力,我有智,夫婦相和,何事不可待?

    於是,郭汜就這樣從了。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背景在,郭汜軍中,羌人的比例很大,而且姚氏羌人更是布於軍中,甚至有軍略大事,郭汜也要與其妻相商。

    可以說,姚燒當既是郭汜的贊助人又是他的謀主。而姚燒當的當家人,也就是郭汜的妻弟姚那興,也一直參與到郭汜最機密的事情。

    此刻,姚那興見自己和郭聰被單獨留下,就意識到郭汜要問什麼事情,於是為難道:

    「姐夫,那事還沒有動靜呢,咱們不能急啊。」

    郭汜不聽這話還好,一聽這話就來氣,他氣得直拍案幾,罵道:

    「太師這是怎麼了,難道真就鐵了心的給漢家賣命了?弟兄們當年隨太師從河東殺回長安,可不是要做漢室的忠臣的。」

    這話里,郭汜充滿了對董卓的怨氣,但他也就只敢在私下講講,他從小被董卓鞭子抽怕了,壓根不敢有任何忤逆董卓的勇氣。

    郭聰聽了從兄的話,皺著眉分析道:

    「從兄,咱們不能急,太師那邊不一定就沒想法。不然早就查那事了,而現在不還什麼都沒發生過嗎?這就說明有戲。」

    郭聰的話很有道理,此時郭汜想著他們做的事。

    為了鼓動太師起來篡了那小皇帝的鳥位,郭汜等老一幫涼州悍將很是花費了心思。

    他們偷偷在太師府的影壁上用蜂蜜抹了兩個「天子」字,然後等第二日就有蟻群在影壁上形成了個「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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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理說,這事已經幹得非常直接了,但董卓那邊看到後,竟然只是讓人用泥塗掉,然後就沒反應了。

    郭汜他們不甘心,又抹了兩次,但董卓依舊如此。

    於是,郭汜他們才不敢再做了。

    本來郭汜以為太師是真的死了心要做大漢,講什麼讓大漢再次偉大的鬼話。但現在聽從弟的話,太師這個沒反應沒準就是有反應。

    想到這裡,他的眼神亮了。

    越想郭汜越來勁,他一拍手,肯定道:

    「我就是說,太師沒老糊塗。咱們現在這局面,還和那小皇帝玩個屁呢。老李在益州,咱之前平了涼州,雖然這會被調動過來,但老伍被咱留在了武威,所以涼州也得聽咱們的。而太師在長安又控制住局面,可以說從長安到地方,哪裡不是咱們的人?」

    而且想到那句話,郭汜就膩歪,他忿恨道:

    「太師說的什麼讓大漢再次偉大,我是真的聽得煩。大漢那卵都沒了的貨還想再硬一把?屁咧。有那個功夫,太師不如和咱們弄個大涼出來。劉氏能坐得那鳥位,咱太師坐不得?」

    郭聰點頭,但難為道:

    「可現在太師那邊一點動靜沒有,咱們只能先等等了。」

    但郭汜嗤笑道:

    「你不懂太師,我自小就跟在他身邊,如何不知道太師為人?這樣說吧,太師玩樂子的時候,有時候就是不願意聳,咱那時候就總在他後面推他腰,幫太尉聳。所以這個呀,咱得再幫太師動一動。」

    郭聰當然懂從兄的話,但疑惑道:

    「那咱們怎麼幫著動呢?」

    郭汜想了想,問了句:

    「要不咱們這邊將關一封,先將那劉備堵在關外。然後揮軍向西,殺回長安,擁立太師?」

    郭聰當時就嚇了一跳,忙勸:

    「萬萬不能這樣,太師在咱軍中咱們還能來個擁立,但現在就咱們殺回去,那就是造反啊。怕到時候,太師就要滅了咱們。」

    郭汜一想是這個道理,忙沉思:

    「不錯,看來是得想個辦法讓太師來前線,這咱得好好想想。」

    而這邊郭汜在想的時候,姚那興看見帳外有背旗招手,就走了過去。

    片刻後,他再次入帳,送給郭汜一封軍信,信是澠池前線的劉備送來的。

    而郭汜覽目,哈哈一笑,將信重重一拍:

    「行,這機會不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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