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和御史台聯手,果然辦事效率極快,加上裴琇已經完全放棄陳侍郎,事情很快就有了定論。
三天之後,就是臘月二十八,陳侍郎所有罪名成立,被判斬立決,幫他強搶民女的幾名惡僕全部砍頭,陳侍郎的兩個兒子被剝奪官職,貶為庶民,陳家被趕出帝都,所有家產全部用來賠償那四名民女的家人。
陳侍郎被押往刑場那日,百姓圍在道路兩旁,不停的對陳侍郎扔雞蛋和爛蔬菜,當他被逼跪在刑台上時,他大概想不到,之所以落到這個地步,一方面因為自作自受,罪大惡極,另一方面他已經成了一顆棄子,被裴卿拋棄,除了死,沒有別的路可走。
而相對應的黃尚書,命就比他好多了,一方面是黃尚書罪行輕多了,另一方面鳳瑾暗中叮囑留他一條命,黃尚書被判了家產全部充公,流放北疆,但黃夫人的嫁妝並未充公,黃夫人變賣了全部嫁妝,遣退家僕,帶著子女陪著黃尚書一起去了北疆。
兩相對比,文武百官心中的那桿秤開始偏了。
大年三十那日,一切塵埃落定,該死的死了,該走的也走了,該留的也留下了,帝都恢復平靜。
大雪紛紛揚揚下了一整天,鳳瑾站在皇宮最高的城樓上,默默看著整個帝都,白雪皚皚,重重疊疊一望無際的屋宇房舍都染上了一層厚厚的白色,大街上已經少有行人,帝都褪去了以往的熱鬧喧囂,顯得靜謐而美麗。
身為大周的國度,天下間最繁華熱鬧,人口最多的城市,帝都少有這樣寧靜的時刻。
鳳瑾就這樣靜靜的站在城樓上,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天地蒼茫浩瀚,人在宇宙間顯得如此渺小。
看著這樣壯闊的景色,鳳瑾的心,從未有過的平靜。
無名走了上來,手上拿著鳳瑾的大氅,沈文卿與他一同出現,「陛下怎麼一個人來了這裡?待會宮中還有宮宴,陛下要宴請三品以上官員及其家眷,要不要先去準備一下?」
說話的是沈文卿,無名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沉默著把大氅披在鳳瑾身上,細心的幫她繫上了帶子,鳳瑾的眼睛依然落在遠處的茫茫天際,微微一笑,「有什麼好準備的?反正,朕尚未親政,只是個傀儡,這一年一次的宮宴,朝臣們不是為了見朕,而是為了見裴琇!」
沈文卿不再言語,安靜的走到鳳瑾的一邊,與她並肩而立。
無名站在另一邊,握住鳳瑾冰冷的手,認真而鄭重的說道,「阿瑾放心,快了。」
他低沉暗啞的聲音,有一種令人安心的味道。
鳳瑾朝他微微一笑,「我知道,快了。」
是快了呢!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宏大繁華的帝都上空,這是她的都城,這是她的天下,她看著看著,唇角慢慢上揚,勾出一抹高貴優雅,滿懷信心的微笑。
看著她優雅自信的神態,眸中溫柔堅毅的目光,沈文卿目光有些怔忡,他慢慢低下頭看著自己放在欄杆上的手,而女皇雪白纖長的手也放在欄杆上,與他的手不過一個拳頭的距離,沈文卿的目光往前移去,看見女皇另一邊的手被無名握在手中。
沈文卿突然有種把這隻如雪如玉的手包裹在掌心的衝動,可是,他不敢,他怕唐突了她褻瀆了她,他怕配不上她。
他與她並肩而立,他的手與她的手相隔那麼近,他卻連慢慢挪過去,碰到她的手的勇氣都沒有。
鳳瑾回過頭,看著富麗堂皇,巍峨昳麗的皇宮,她可以看見宮宴將至,無數的宮女太監在各個宮殿之間來回穿梭,步履匆匆,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一種麻木的匆忙的神色。
他們做這樣的事,已經做了無數遍,可是,他們也是不可或缺的。
整個大周,就像一個巨大的機械,每個人各司其職,才能讓這座機器運轉。
而她是皇帝,她會做好皇帝的職責。
「陛下,大將軍鍾漠前天回京了。」
沈文卿低聲說道,鳳瑾笑了笑,「朕知道。」
大將軍府除了超品的鎮國大將軍鍾漠,還有他的弟弟,一品威武將軍鍾術,二品神威將軍鍾剛。
鍾術和鍾剛加起來有五個兒子,都是赫赫有名的年輕將軍,鍾漠本來也有三個兒子,但長子和次子在前些年的抗擊匈奴的大戰中陣亡,只剩下幼子鍾爍。
不知是不是連失兩個兒子,鍾漠對小兒子不太嚴厲,也沒有要求他去衝鋒陷陣,以致於鍾爍是鍾家這一代最沒出息的,連個最低品級的七品邊義將軍都沒當上。
鍾爍這樣無能,鍾漠那一枚超品鎮國大將軍的虎符,很可能會落到侄子們身上。
整個大將軍府,一門八個將軍,滿門虎將,戰功赫赫,連裴琇都奈何他不得。
每一年,鍾漠都要從邊疆回帝都對虎符,這是先帝還在時就定下的規矩,也是為了每年在這個時刻考察鍾漠的忠心,畢竟鍾家手中有整整二十萬兵力,占了大周的三分之一。
鍾家三兄弟拱衛著整個北疆,十年前和匈奴的那場戰事太慘烈,匈奴跨過北疆,燒殺搶掠,整個北疆成了死城,匈奴的鐵騎長驅直入一路往南,勢如破竹,直接打到離帝都兩百里的沈洲,嚇得朝臣們勸說當時的先帝棄都城逃跑。
先帝當時有點想跑,但被當時的皇后,如今的太后勸住了,太后是個厲害角色,不顧懷著四個多月的身孕,站在城樓上親自擊鼓鼓舞士氣,在太后的勸說下,先帝重用鍾漠,把所有兵力交到鍾漠手上,鍾漠也不負眾望,和兩位弟弟分成三路,圍堵匈奴大軍。
鍾漠帶著兩個兒子,正面迎敵,那一戰為大周扭轉敗局,將匈奴打了回去,讓鍾漠從一品威武將軍升到超品鎮國大將軍,也讓他失去了兩個兒子,讓大周失去了整整十萬好兒郎,也讓太后在勞累之下小產,失去了一個已經成型的男胎,自此,太后身子垮掉,再無所出,而先帝也寵上了新入宮的惠妃,這已經是後話了。
戰事之慘烈令親身經歷的人如今想起還頭皮發麻,屍體堆積成山,燒了整整半個多月才燒乾淨,以致於整個大周皇室都對匈奴心有餘悸,派了大周的三分之一的兵力鎮守北疆,免得匈奴人又趁虛而入。
說對虎符,其實,根本無虎符可對,虎符共有一對,鍾漠手中有一枚,先帝手中有一枚,先帝駕崩後,那枚虎符就下落不明,按理說,鳳錦被立為皇太女,登基為女皇,這枚虎符應該到了她的手中才是,可奇怪的是,虎符不見了。
在鳳瑾從鳳錦那裡得到的記憶里,也沒有這枚虎符的信息。
鳳瑾曾懷疑過,另一枚虎符是不是落到了裴琇手裡,可當她拐彎抹角問起此事時,裴琇直截了當告訴她,虎符不在他手裡,他找了六年也沒找到。
那虎符到底去哪了?那麼重要的東西,總不能就這麼憑空消失了吧?
因為沒有虎符,也遏制了裴琇的野心,至少,裴琇不能拿虎符號令大將軍鍾漠,而鍾漠因為裴相沒有虎符,也無視他,雙方就處於這麼一種詭異的平衡局面。
鍾漠有二十萬兵力,李屹有十七八萬兵力,相差不是很大,但區別是鍾漠的兵力全集中在鍾家手上,外人根本無法撼動,而李屹的兵力,集中在兵部各個將領的手中,算是李屹一黨,雖然也穩固,但沒有鍾家那麼穩固。
鍾漠一回京,裴琇肯定要想法設法阻攔她和鍾漠見面,以防她拉攏鍾漠,雖然女皇沒有虎符,鍾漠誰都不聽,但萬一女皇拉攏了鍾家,有鍾家做靠山,女皇想要親政,誰也攔不住。
所以,從鳳瑾聽到的消息來看,鍾漠一回京,裴琇就親自去了大將軍府拜訪鍾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