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修
癸靈話音剛落,就見白狐突然將警惕的目光移到寧遠身上,並隨著寧遠的漸漸靠近而眯起眼,口中發出警告的低吼聲。
&三哥,這狐狸怎麼現在連你也一起凶上了?它不是一直跟你很親熱嗎?」癸靈挑眉,負在背後的手悄悄掐了個法訣,正琢磨著要不要趁這一人一狐都沒注意到自己的時候使用些見不得人的手段,然而他這心思剛動,卻見玉棺上的白狐體內忽然迸發出強勁的靈力,若不是他反應快,及時以秘法防護,恐怕元神都要被震到。
癸靈心中一驚,再次打量莫辰。眼前這隻雪山靈狐,從身形大小和皮毛軟硬度看,應該只是一隻百餘歲的小狐狸,雖然雪山靈狐靈性極強,可是就算天資再好,一百多歲的雪山靈狐也頂多就是靈智後期的三級妖獸。可是方才那一瞬,從白狐身上所爆發出的威壓來看,應該已經是開光期的水平了。
開光期相當於人類的築基期,從靈智到開光就好像人類從鍊氣到築基,可謂一朝飛躍,就是質的不同。這一道坎有多難邁,相信不會有人修不懂,而相比於人修,妖獸在修行初期更是無比艱難,晉級極其緩慢。不僅如此,雪山靈狐這一族,在進入開光期之前還會陷入數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沉睡,只要睡過這一大覺,根骨元氣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用凡人的話說,就是離成精不遠了。所以但凡是能有開光期修為的雪山靈狐,最起碼也要兩百歲左右。那這隻狐狸又是怎麼回事,莫非是他看走了眼?
癸靈有所忌憚,神不知鬼不覺收回了想要施法的手,這時金二也從後面的殿堂內追過來,見到玉棺兩眼當即一亮。
&就是……那梁仁帝的棺材?」金二盯著玉棺,鼻子嗅了又嗅,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不行,這玉棺封得太嚴實,我聞不出這裡邊有什麼。」說著看向癸靈,「老四,切口撬棺這種事你在行,我們如今好不容易才找到這裡,你怎麼還愣著?」
癸靈向那棺材上努努嘴,「喏,這狐狸守在棺材上死不挪窩,誰也不讓靠近。」
金二有點無語,「一隻小畜生,怎還管得著他?轟下去就完了。」
一直以來莫辰在蕭蓉兒身邊都表現得異常乖巧溫順,從未傷過人,金二又是凡人,感受不到他身上的靈力,因此只覺得他是只好對付的小狐狸崽子。見他趴在棺材上不走,便以為他不懂事瞎搗亂,想也沒想就上去抓,誰料莫辰毫不留情面,當即竄上去狠狠咬了金二一口。
&殺的小畜生,敢咬你金爺!」金二痛得直跳腳,狠狠甩開莫辰,再看自己的手,已經多出四個血淋淋的窟窿眼。「媽的,看我不教訓你……」
金二從腰間抽出挖盜洞用的尖頭鏟,正想向莫辰揮去,卻被寧遠伸出一條胳膊攔住。然後就見寧遠向玉棺走去,一步一步,他的雙眼緊緊盯著白狐,表情卻是不容動搖地堅定決絕。
&要打開這個玉棺。」寧遠對白狐說,一字一句,無比清晰,似篤定他能夠聽懂。
莫辰喉嚨中的低吼聲越來越大,已經向寧遠呲出四顆犬牙。
&也會咬我嗎?」寧遠說著邁步上了盛放玉棺的石床。
莫辰竄起身一下咬住寧遠的手,和方才對付金二如出一轍。金二見狀在後面大吼,正想上前幫忙,卻見寧遠另一隻手一攬,將那白狐一下從玉棺上抱下來箍在胸前。他的一隻手還被白狐叼在嘴裡,顯然已經被咬傷,正留下血痕,可他卻只是低頭看著白狐,眼神是金二從未見過的溫柔。
乖乖,不是中邪了吧……金二頭上沁出一把汗,覺得寧遠的表情怎麼看怎麼古怪。
&是不捨得下死手咬我。」寧遠微微勾起唇角,竟沒有因為被咬而惱怒,恰恰相反,他並無一絲一毫的反抗,眼神裡帶著那一百年前便從未改變過的寵溺與縱容。
莫辰耳朵微微一動,眼睛瞪大,看著寧遠唇邊那一抹淺笑,鬆開了嘴巴揚起頭。
他實在是不明白了,為什麼這個人身上和那玉棺中都有寧遠的味道?如果玉棺中安葬的是九皇子寧遠,那眼前的這個又是誰?為什麼也能讓他體內的鴛鴦枕發生感應?難道那玉棺里其實只是埋了寧遠身上的一件東西?
寧遠看了看手上被莫辰咬出的四個小血印,雖然流了血,但只是堪堪咬破了皮,比金二那傷勢不知好了多少倍。他賭得沒錯,他就是知道這隻狐狸不會傷害自己,至於是為什麼,他卻說不清楚,但他有種感覺,好像只要打開了梁仁帝的玉棺,他就能找到一切的答案。
癸靈這時已經悄悄靠近玉石棺材,略微看了一圈,便從袖中摸出一柄撬棍,那撬棍一端鋒利,一端平實,他將尖利的那一端楔進玉棺某處,猛地一使力,只聽一聲摩擦響,玉棺被撬開一條縫隙。
這聲音讓莫辰一下回了神,他立刻從寧遠懷裡掙脫出來跳上玉棺,然後就呆住了。
不僅是他,就連癸靈和金二也齊齊愣住,看了看棺材裡頭,又回頭看了看寧遠,一臉見了鬼的表情。
寧遠被他們這個反應弄得困惑不止,心說這梁仁帝到底有何古怪,讓慣常與殭屍凶煞打交道的金二也被嚇成了這樣,於是他也緊跟著走到玉棺旁,然後,就看到了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劇烈的頭痛再次襲來,比之前的幾次來得都要兇猛,讓寧遠差點踉蹌在地。
&弟!三弟你沒事吧?」
金二今天邪門事碰得太多,可是無論哪一樁都沒有這件邪門。一百多年前的死屍居然和自家兄弟長著同一張臉,這不是活見鬼嘛?然而還不等他驚訝,就見寧遠突然面露痛苦之色地用手抵住額頭,豆大的汗珠子斷了線一樣滾落,他心說不好,這大梁朝的皇帝詐屍了,道行恐怕還不低,正要向懷裡摸黑驢蹄子和符紙,卻聽轟隆隆一陣響,這個墓室內竟突然震動了起來!
金二往來時的路上一看,當下變了臉色,只見墓室的門洞上方忽然落下一道巨石門,那石門厚度足有兩丈有餘,下落速度極快,而從聲音判斷,不只是墓室這一間有門落下,他們之前來時原本暢通無阻的一道道大殿門洞,都在同時降下閘門!
&了!外面的門要關!他奶奶的這假仁假義的黑心皇帝要收了咱的小命!」金二不敢再耽擱,也顧不上那梁仁帝長得是天仙還是什麼,一把提起已經頭疼得昏死在地上的寧遠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喊,「四弟!別他娘的管那個梁仁帝了,這種機關門一落,下一步就是放毒氣或毒沙!快跑,還是命重要!」
然而等金二跑出了墓室,也依然沒有聽到癸靈跟上來的腳步,眼看就要越過第二道閘門,金二心急,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卻在這時,他背上昏迷的寧遠,緩緩睜開了眼。
轟響聲越來越大,不斷有細小的落石從上方砸落,金二身上背著一個人,又要提防落石,體力漸漸不支,照此下去不可能衝過最後一道石門。
&三弟你醒……啊!三弟!你,你幹什麼去?」就在金二始料未及之時,醒過來的寧遠突然從他背上跳下,竟然往回跑去,金二急得大喊,反身就要去追。
&哥勿念,帶外面兩個小輩先行逃命。遠有要事處理,事畢便與兄會和於盪歸山腳,珍重。」
金二聽寧遠突然說出這一番文縐縐的話來,難免愣了愣。不過寧遠一向行事穩妥,他既然如此說,莫非是有了脫身之法,就在這一遲疑的時間,他看到寧遠已經穿過倒數第二道閘門,最後就地一翻滾,再最後一道墓室石門徹底封死前閃身進去。無論如何他現在已經是沒法再回去找寧遠了,因此金二也不再猶豫,轉身繼續往門外狂奔。
癸靈正與那白狐對峙的時候,就見在石門即將閉合前,從外面滾進來一個人影。
莫辰趁著癸靈分心,催動法力,猛地將被兩股力量糾纏懸浮於半空的一串白玉石手珠奪了過來。
癸靈見玉石珠被奪走,立刻收回神智,還不等那玉石珠被狐狸張嘴吞下,就喚出一股如有實質的黑色霧氣,擊向白狐面門。
莫辰看那霧氣古怪,不敢硬接,只好暫時放棄收回玉石串珠的想法,閃身向旁邊躲避,並凝神調動體內冰屬性靈氣,憑空化出數道鋒利冰錐刺向癸靈。
這凝聚著純淨冰寒之氣的冰錐似乎讓癸靈頗為忌憚,他同樣不敢掉以輕心,不得不收回黑霧籠罩在身旁,妖艷的眼眸透出陰毒之色,幾乎同時揮出八枚綠森森的透骨釘,其中五枚迎向莫辰的冰錐,另有三枚,本著我得不到也不能讓你得到的想法,竟是擊向玉石串珠。
莫辰雖然法力比癸靈高深,畢竟實戰經驗不多,眼看有法器飛過來,光顧著防護自己,竟然忘了抽`出一部分神念去保護玉石串珠,只聽叮叮叮幾聲脆響,透骨釘正好打在串珠上,將那玉石串珠彈飛出去,脫離了莫辰神念的掌控。
珠圓玉潤的串珠在半空中划過一道弧線,落在墓室另一邊的地面上,然後被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撿起。
寧遠極其自然地將白玉串珠套在手腕上,神色平靜地注視著鬥法中的一人一狐,雖然還是穿著那身破舊的青布粗衣,可眼中的古井無波,和那種超然眾生之上的氣度,卻讓他仿佛完全換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