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夏天很短,八月,沒有秋天的樣子,但是畢竟已經到中秋了。
江陵的西城蒙學因為王家鼎力支持,所以開學要早一些。北城蒙學和南城蒙學都準備中秋過了才開學。
不過今年的中秋,江陵比其它年份有些特別。原本國喪期間是不允許行樂的,但是從觀海閣到蒙學,到書院,再到音樂學院這片區域,匠人們專門為孩子們過節做一些準備。
這些日子,水泥的路面已經從後海蒙學向下延伸,一直到了牌坊和書院。這是因為匠作坊的水泥窯非常小,也不準備擴大,產量一直不高的緣故。
這條路對於蒙學的先生們來說,這簡直是太方便了。就算是下雨,只要不大,穿上木屐,就能夠踢踢踏踏地去蒙學上課。蒙學的先生大體上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是印書局的女官,一部分是書院的先生和有所成的書生,還有一部分就是城裡大戶人家的公子和小姐。
由於男女都有,所以蒙學的三位老先生和李載仁一起充任蒙學的執事先生。所以要說規格高,後海蒙學,那是整個荊南學問最高的書院院長在擔任蒙學院長。這是其它地方沒有辦法比的。
西城蒙學好一些,齊己把龍興寺的事務交給了德明以後,就跑到蒙學充任先生。這也是規格非常高的了,因為齊己是僧正,理論上,與孫光憲的品級差不多,只是不管俗務而已。
當然,教書對於齊己來說就不算俗務。
西城蒙學人數少一些,不到三百人的樣子,連後海蒙學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給孩子們過一個中秋,是齊己提起來的。原本李載仁是要給孩子們放假,畢竟中秋是團圓的日子,孩子們也應該和父母呆上一段時間。齊己說,放假肯定是要放的。不過可以在後海做一個燈會,再讓孩子們在觀海閣表演一些節目,猜一下燈謎。讓孩子們的家長也過來觀看,看到孩子們學有所成,對於另外兩個在中秋過後開學的蒙學會有好處,對於全國的蒙學的推動那好處就更加多了。
齊己的這個提議得到了高保融特別的批准。
不過高保融不准高繼沖和王婉容再出風頭,不准他們參與此事,看還是可以看的,但是要低調。
高繼沖從銀船事件後,就被關在了別院,別人可以去找他,但是他不能到處亂跑。
齊己帶著兩個法師,背著一大包謄寫校核好的經卷到了別院。
一方面是把經卷贈給高繼沖,另一方面是請高繼沖通融一下,讓印書局用最高的規格印製這些經卷。
抄寫經卷用的紙張也是非常不錯的麻紙,採用的是江水邊上生長的野麻,造紙方法是龍興寺特有的。分為兩種,一種是黃麻紙,一種是白麻紙。這種紙張比較厚,只有一面光滑,另一面比較粗糙,不能寫字。其實剛開始這種紙張都是白色的,黃麻紙是為了顯示尊貴染上去的。
麻紙最大的好處就是不容易壞。寺院裡的經卷,往往抄寫後,幾十年數百年不壞。
缺點就是,這太浪費了。只有一面能夠寫字,而且只能像布帛一樣捲起來,不能折。所以也叫經頁或者經卷。
也因為這樣,一部《般若蜜多心經》,一部《金剛經》,一部《大方廣佛華嚴經》,就需要兩個人用一個大包袱背過來。
其中《般若蜜多心經》和《金剛經》也叫《金剛般若波羅密經》是齊己親自為高繼沖謄寫。齊己是誰,齊己的書法那是求都求不來的。而這是齊己最擅長的行書,筆跡灑落,略帶有隸書的痕跡。卷首有一副齊己的自畫像,脖子上有個瘤子的老僧在松樹下獨坐,手裡拿著一根竹竿在地上畫著什麼。
題跋印章一應俱全。
這就是兩幅藝術品。
《華嚴經》字數比較多,是龍興寺眾僧人用小楷撰寫的。就是一部經書,倒是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這是這次齊己托的主要要印製的經卷。
齊己的這兩幅經卷一打開,高繼沖就笑著說:「這才叫書法呢,李先生的那只能叫臨帖,吳先生太過剛強,師傅的那個狂放有餘,經不得細看。」
一句話就把呂岩給炸出來了,他就在外面敲門。
「原來是僧正到了,我說怎么小公子能這麼誇人呢。」
高繼沖示意女衛讓呂岩進來。
齊己連忙雙手合十道:「原來是純陽真人在。小僧齊己獻醜了。」
呂岩向高繼沖笑著問:「能否讓我也看看這幅墨寶?」
高繼沖笑道:「師傅您請。」
高繼沖和王婉容就退到了一邊,龍興寺的兩位法師也退到了另一側。
呂岩看書法的表情明顯是驚艷,但是偏偏看完了還嘴硬,他捋了捋不長的鬍子道:「這畫不錯,簡練,傳神。」
高繼沖嘻嘻直笑:「師傅您就別嘴硬了,那您說字怎麼樣?」
呂岩神叨叨地道:「這字需要傳神。從這字跡上看,雖然夠大方灑落,但是內在的氣韻不足。法師的身體恐怕出了問題。」
這都是廢話,呂岩他們幾個緊盯著龍興寺已經有些時間了,還不知道齊己的身體出了問題?問題就在齊己雖然已經燈盡油枯,手上筆力不夠,但是卻順勢而為,才有了幾分俊逸和柔和。
齊己淡然一笑:「純陽真人說的是,貧僧已經老朽了,才想托小公子印製經卷。不然就來不及了。」
呂岩道:「大師不妨為我們講一些佛法吧。」
齊己沒出聲。呂岩又補充道:「在小公子這裡講法當然不太合適,原本我也是不合適進來的,只是好奇大師的書法,才冒昧了。院中有小亭一座,還請大師賜教。」
高繼沖見齊己還是有些不願意,也拍手道:「好好,只是師傅,你不是學道的嗎,怎麼還聽佛法。」
呂岩道:「萬法殊路同歸,能聽大師講法是一大幸事。」
呂岩說這句話時,顯然用了真氣,聲音不大,但是穿透力極強。這就是說,他已經告訴外面人了,聽法的可不止他一個,可能還有高人。
齊己一看,推脫不了,左右大方地答應了。
「這樣也好,小公子,王姑娘請,真人請。」
幾個人剛剛踏出門。
就看見白氏領著孫萱走進門來。
「大師,不知道歡不歡迎我和小徒聽法?」
活音未落,遠遠地一個聲音傳來:「聽僧正大人講法,少不得也來湊湊熱鬧。」
幾聲女衛的聲音傳來:「哪裡來的乞丐,擅闖別院。」
「哎呀,你們這些俗人,二話不說就要我的小命嗎。我是純陽真人的朋友,哎呀,我真是他朋友。」
高繼沖連忙對身邊的女衛道:「去放人進來,說不聽也是一位奇人。」
呂岩笑道:「他有本事闖進來唄。」
白氏也道:「不要理他。」
一行人到了小亭,就看見女衛領著一個髒兮兮的乞丐進了院門。
葉天走到池塘邊的一塊石頭邊笑罵道:「呂岩,白娘子,你們這一對姦夫淫婦,教了這些女娃娃什麼東西,差點要了爺爺我的小命。」
白氏臉一紅,啐了一口。不過沒搭理他。因為搭理他就等於承認姦夫淫婦了。
葉天自顧自地道:「本叫花子不屑於與你們坐在一起。」
說著就在石頭上坐了下來。
呂岩笑道:「別理他就是了,他是怕小公子受不了他的臭氣,故意找藉口。」
「要你這個偽君子替我說話,爺爺我就是不樂意和你們坐在一起。」葉天在那邊笑罵。
齊己一看,這都不是尋常人物,不得不打起精神。
道了一聲阿彌陀佛,因為這明顯是要佛道相爭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