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快醒來……」阿狸正在睡夢中,突然被一陣陣急促的聲音吵醒,好像有一群女人在她的耳邊不停的吵。
&麼情況?」阿狸睜開眼看了一下,屋裡一片漆黑,並無異常,還以為是自己做夢,實在是困的厲害,便又閉上了眼睛。
&醒來,快醒來……」一閉上眼那聲音又響了起來,難道真的有鬼?管它呢,就算天師大人會高高掛起,鄭元齊也不會袖手旁觀的,阿狸準備翻個身再睡,可是那聲音越來越急促,吵的她實在難以入睡。
既然睡不著便翻身下地,變回人身伸了個懶腰,正好看到窗外一輪金黃明亮的圓月掛在樹梢,原來也沒睡多久嘛,月亮才升到這兒,阿狸轉身想找點水喝,就在轉身的一瞬間突然意識到事情不對!
前日冬至,她出門遇到面具人,分明記得那夜的月亮是新月如鉤,今日又怎麼可能是圓月!瞬間覺得後背有些發涼,猛回頭想再看看那詭異的月亮,卻發現窗外漆黑一片,哪裡有什麼月亮?
阿狸覺得很不對勁,便去叫醒陸公子,結果發現床上根本沒有人!疊的整整齊齊的被褥什麼東西在閃著紅光,原來是一張紙條,阿狸一碰便自動燃燒起來,火光中四個字閃耀著紅光化為灰燼,自求多福!
阿狸還沒反應過來什麼叫自求多福,手中的紙條已經化為灰燼,隨著最後一點光的熄滅,一股強大的妖氣憑空出現,阿狸驚慌之下逃到了雲層之上。
俯身下望,妖霧瀰漫,綿延雖不甚廣,但層層疊疊有上升之勢。自求多福,難道是要考驗她?是了,她學習法術也有一段時間了,陸公子多半是要驗收一下她這段時間的學習成果。此處如此強大的妖氣,她與鄭元齊都沒有感覺出來,想必陸公子早就將妖氣壓制,真是用心良苦,既然是為了考驗她,鄭元齊只怕是不會出來幫她了。但阿狸卻也不怕,她雖缺少對陣的經驗,但堂堂天神豈能怕妖怪。
阿狸慢慢的降了下來,深入層層的妖霧之中,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是築起了仙障,妖霧之中隱隱透出金光。這讓她想起先前那個突然不見的「月亮」。
再低一些,阿狸終於看清了金光的來源,果然是個月亮,不過比剛才大了不少,懸在離地數丈高的地方,不停的旋轉。
這是什麼妖怪?阿狸從未聽說過這麼奇怪的妖,再看看方位,下方已經不是百花樓了,而是一個巨大的水池,池中水劇烈翻騰,細看之下,發現絲絲縷縷的金光從池中直牽到旋轉的「月亮」上,眨眼的功夫,那「月亮」又大了一圈,難道它是從池中吸取了這些金光就會慢慢變大?
阿狸降到水池邊,伸手去摸那些細線一樣的金光,沒想到那光卻是有實質的,還有些韌性,阿狸扯下了一縷拿在手中,不禁吃了一驚,這分明是人的頭髮!這是誰的頭髮?來不及細想,阿狸扯住一縷頭髮用力一扯,真有東西讓她扯了上來,是一顆年輕女子的頭顱,看上去是新死不久……
這麼多頭髮……這水池裡究竟有多少死人?那年輕女子的頭顱上,絲絲金光沿著髮絲流向空中,整個頭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腐爛,轉瞬間已成一個骷髏……
阿狸明白了,這些金光並不只是這些屍體的魂魄,還有他們身之精元,這裡的死人想必都非常年輕,凡人若是橫死的,其魂魄入枉死城,其身之精元不滅,這也是很多妖怪熱衷於殺人的原因。誠然偷取凡人的精元是修行的捷徑,卻是大大的逆天,勢必要遭天譴。
&日遇到本公主,就是你的報應來了!」阿狸一掌掃過,將那些絲絲縷縷的金光盡數掃斷,那旋轉的「月亮」已經變得如車,升到了十丈的高度。阿狸早就料定那妖物的真身就在裡面,果然,金光一斷它立刻停止了旋轉,伸出了數十條觸角如同長了眼睛一般向阿狸捲來。
阿狸站著不動,任那些觸角將她纏繞起來,密密麻麻的觸角越來越多,最後將阿狸裹的如一個繭般,觸角開始收縮,阿狸被卷進了金光四射的大車輪中。
那車輪般的金球並不是實心的,它的表面是層層疊疊糾纏不清的金絲,為了將阿狸吸進去,金絲分開一條縫隙,漏出了裡面的一抹血紅……
突然包裹著阿狸的金絲蠶繭動了一下,一道白光蝕透了層層金絲,直擊那血紅色的妖物。
阿狸的弒魂術沒有白練,只一招便將那妖物打的失了妖性,霎時間金光盡散,妖霧無蹤,阿狸伸開右手,手中有一枚金針,針眼已經斷了。
雞鳴五鼓,東方既白,阿狸環顧四周,發現此處於天香樓一牆之隔,應是芳華繡苑。
回到天香樓上,正欲推門進去,突然旁邊的門打開了,鄭元齊神清氣爽的從屋裡出來。
阿狸剛要同他打招呼,驚覺自己還沒變回書童的模樣,幸好鄭元齊出的屋來就閉眼吐納晨氣,阿狸趁機溜回屋裡。
&來了?」陸公子正倚在床邊似一夜好眠,阿狸選擇不跟他計較,得意的將手中的斷針給他看。
&好,雖然花費的時間久了一點,終究還是大獲全勝了」。
&麼叫花費的時間久了點,我已經很快了好吧,它包裹的那麼嚴實,我總要等到機會,一擊中敵」。
&的很是」,陸公子點頭道,「其實它的那層殼也不算硬,若是你有兵器在手,一定能將它整個劈開」。
阿狸就不開心了,嘟嘴道,「說的容易,問題是我的兵器在哪裡呢?前輩公子你不是答應過要送我一件兵器的麼?」
&器麼,早晚會有的。」陸公子起身穿衣,「但現在我們該去用早膳了」。
此時天光還未大亮,賣早點的鋪子剛剛開門,兩人坐在一張小桌之上,就著包子稀粥,看著對面的芳華繡苑,方才論及那個妖物。
&是個針妖麼?我都不知道針也能修煉成妖。」在她的印象中只有飛禽走獸,草木蟲魚這些生靈可以修煉成妖,因為它們是活的啊,死的東西如何也能成妖她就不明白了。
&間萬物都能成妖,那些器物是死的,但是使用它的人在它身上傾注了情感,它就不再是死的了,這種情感賦予器物靈性,當這種靈性積累到一定程度,死物也能開靈智,變成活的,久之便成了妖。」
&於這根針,我倒是聽說過一些它的來歷。」陸公子端起粥來如飲茶般抿了一口,「據說這芳華繡苑已經成立了百餘年,它的創始人是一位繡工絕倫的繡娘,她的繡藝天下無雙,就連當時的皇帝都曾召見她,封她做金指夫人,並賜她一根金針。」
&是這一根?」阿狸將金針拿在手中,只見它細如毫毛,長不過寸許,心道這個皇帝倒是個會過日子的,就這一點點能花多少金子?
&說那位金指夫人,一直活到九十多歲,依舊能繡出最精美的絲卷,不過她只能用這根金針才能繡的出來,所以人人都說是皇家賜予的金針帶給了她福氣」。
&實那個時候,這針就有了靈性吧,」阿狸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金指夫人在用這根針的時候,傾注了很多情感,所以這根針就有了靈性,後來即便夫人年老眼花了,它依然可以自己繡出絲卷?」
&錯,這些凡人雖然不知道這個道理,但他們也認為這根針是神奇的,因此在金指夫人去世後,他們沒有依從她的遺願,用金針陪葬,而是把它留了下來,作為鎮苑之寶。」
&以它後來就變成了妖了?這才不過百年的時間它就能修煉的這麼厲害,也是不簡單呢。」就連天師府里的狼管家都修煉了四五百年呢。
&有那麼簡單,」陸公子搖頭道,「器物化成的妖與一般的妖不同,不管是飛禽走獸還是草木蟲魚,皆有本性,它們的本性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成妖的善惡。但器物之妖則不同,它們沒有本性,其善惡皆在人為。據我推測,應該是金指夫人去世之後,芳華繡苑的繡娘再也無人能達到夫人的境界,即便是用了夫人的金針,還是繡不出同樣精美的繡品。當人力達不到的時候,便會想到求神問卜,而此時,有人給她們出了一個惡毒的辦法。」
&麼辦法?」
&祭,用活人的血肉來供奉這根針,以求能保證芳華繡苑能繡出最好的繡品。我聽說芳華繡苑每隔三年便會選三位繡工好品貌俱佳的未婚女子,入苑做金針繡娘,做了金針繡娘就不能再回家,一生都要生活在苑中,外人也沒有再見過她們。」
&的意思是,那些金針繡娘都做了活祭的祭品?百餘年,就有百餘位年輕女子做了祭品,難道就沒有人發現麼?就沒有人懷疑過嗎?那些女孩子她們的家人呢?」
此時天光已經大亮,街上行走的人多了起來,他們也吃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在街上閒逛,路過幾座牌坊,都是歷代皇帝賜給金指縣的,陸公子停下來,緩聲道:「你看到了麼?這座小城名叫金指縣,家家戶戶都以刺繡為生,這街上的商鋪,往來的商旅,都是做得繡品生意,整座縣城以及方圓數百里,都以芳華繡苑為尊,一旦家中女兒選中金針繡娘,繡苑會給她的父母一大筆錢,縣裡會賜給匾額以示嘉獎。所以人人都想讓自家的女兒選中金針繡娘,並以此為榮,誰還會去想那些繡娘的死活呢?說到底凡人生而碌碌,無非是為了生存而已。」
凡人是為了生存,那神仙是為了什麼呢?阿狸想不明白。但自己終究是沒有做錯,除了這個妖物,以後就不會再有女孩子為它賠上性命了。就算是日後縣裡沒有那麼繁華,人們生活清苦一些,也總有人會感激她的,沒有人感激也沒關係,至少對得起昨夜在她耳邊叫她醒來的那些女子。
隨手將金針拋到地上,它沒有了針眼,已經連一根普通的縫衣針都不如了。
芳華繡苑已經開了門,看上去還是那麼繁華興盛,但阿狸卻覺得,一眼便能看得到它的衰敗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