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枝椏樹梢怯,烏鴉聲聲當空明月。
楚麟同往日一樣,帶著小楚天匆匆從外面趕回來,從書院最薄弱的北牆角外翻牆而入,她輕輕一躍跳上牆頭,駕著一條腿十分風流瀟灑的坐著,等後面費勁爬樹而上的楚天。
明亮的月光之下,她著一深色道袍,身形略顯臃腫,一張平凡的面容掩映在昏暗的光線下,但整個人姿態瀟灑,豪爽的動作又完全不容於一身道婆似的裝扮。
她輕揚下顎,轉首,逆光而微微抬起的臉上,一雙眼睛透亮璀璨遠勝於夜空中最閃亮的星星。
「太慢了,手腳不協調,目力不精確。」她抱著一條曲起的腿,懶散的指導著牆頭下大樹上正在爬行的隱約一個小黑點,「眼與心合,心與身合,身與手合,手與腳合,腳與胯合……嘿,同手同腳了怎麼!靜心念口……」
突然,她猛的住了口,靜夜裡猛的就恢復了森然的寂靜,耳邊似聽到陰風作作,隱隱不測的預感席捲而來,楚麟可以清楚的感覺到眼前無風而飛起的一縷髮絲。
她立刻轉頭警惕看向院中,一看之下心中大驚!
眼前的北苑松閣竟然突然間完全變了樣,難道她爬錯了牆頭?不可能,她是路痴不是白痴,這書院外圍可只有這一處有樹的,而且剛剛好像還沒有變化。
她定眼去看,卻見眼前的小橋流水,假山魚池,挑檐長廊,都是書院其他各處的場景,都被湊到這一處來,細看才發現,這景致隱隱綽綽,卻是還有在繼續變動的趨勢。
原來是陣法啊!
楚麟瞭然,舒眉輕笑,「日月有蔽,大小有定,迅雷於水,烈火焚天,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嘖嘖,挺厲害的殺陣啊,北苑來客人了?」
反正不會是衝著自己來的,楚麟開始幸災樂禍,笑得像足了妓院裡的資深媽媽。
她轉身伸手一把拽了楚天上牆頭,隨手掏出兩顆藥丸,笑容詭異輕聲道,「兒子,有免費好戲看,反正現在也走不了,看完了再回去睡覺怎麼樣?來,吃顆閉息丸先,別被發現了。」
「有好戲?什麼好戲,美女跳……唔。」
楚麟神情一變,動作極快的捂住了小楚天的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說話。
楚天激動的星星眼慢慢平靜,骨碌碌轉動著勘察四周的形式,就在此時,忽見數個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的黑衣人手持長劍飛射而出,視所有的飛檐假山如無物,就著最直接的路線飛速穿馳而過,然後在平靜的水面上輕點幾下,落腳處有微弱的光芒逸散開來,如同漣漪般震開四周的景致。
夜色中,眼前的景象忽的變了,粗枝大樹慢慢消失,從層層迷霧後露出了一座樓閣,二樓窗前燈光明亮,隱約可以看見,燈光之中有一個被放大的人影,頭戴發冠,身穿寬大袖袍,身形如遠霧青山般遼闊泰然,斜倚在榻上看書,姿勢優雅閒適而不失風度,僅是一個影子就讓人移不開目光。
楚麟心下暗自思忖,北苑真來客人了啊,看這樣子有點像文弱書生啊,要不要幫下忙呢?她想了想,隨即又搖頭,不對,文弱書生怎麼用得上這麼高級配置的暗殺手法,她還是先看著再說吧。
一念之間,那數個黑衣人已經飛身到了松閣之外,他們安排周密,行動有致,每到一個陣法關口都留下兩人守著,等到了閣樓外,只剩下六個武功最高的黑衣人飛身而入,眨眼便到了二樓,窗紙上立刻多出了數個人影,黑鷹般蓄勢待發,與仍舊平靜靠在榻上的人影形成鮮明的對比。
楚麟一見這就要打起來的陣勢,急忙運足目力去看,卻根本看不清那幾個人影的動作,隔著實在遠了些。
她轉動眼珠子打量了一下周圍,目光一亮,轉身抓住楚天的小手,湊近道,「想不想走近點去看?」
目力更差根本看不到什麼的楚天連連點頭,不過又擔心皺眉,在心裡默道:可是娘親,前面有人在陣法里守著哎。
楚麟眉毛一挑,「咱們這還在陣法外呢,怕什麼,而且這陣法跟你娘我這連小菜都算不上。」
她牛掰的炫耀著,低頭在牆頭找了幾個石子,轉身手指輕彈,石子朝前面假山一處洞口射去,石子進入無聲,剎那又蔓延出一波波霧靄,與夜色融合到一起,生出了一道天然屏障,楚麟動作迅速攬起楚天,飛速疾馳而過,轉瞬就隱身在了一處樹蔭下,而十丈之外就是閣樓二層。
抬眼,看去。
我靠!
楚麟難以置信,眼前窗紙上放大了的數個影子,正排排站以多米諾骨牌的形式順次倒下去,恐怖的定格在最後的節點,而另一邊,倚榻而坐的男子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只除了那身後無風自動的髮絲還在半空中搖曳。
她是錯過了什麼嗎?楚麟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那扇窗戶,伸手去尋兒子探討認證,「兒子,剛才你有沒有看到什麼精彩畫面?」
身後沒反應?楚麟皺眉回身,卻見一張冷漠而熟悉的小臉正用森冷的目光看著她,下一刻她就見一隻小手閃電般劈空而下,天地一片星芒,跳躍,閃動。
「主子,小姐在牆頭發現一個活口,要怎麼處置?」
明亮的室內,一個高大的男子單手拖拽著一團布似的東西扔到地上,語調單一詢問坐在榻上的男子。
榻上,錦袍男子動作不變,單手而執的書將他大半個面容擋住,只餘下斜飛入鬢的眉梢,巍然不動卻透著逼人的霸氣。他並不看一站著一躺著的兩人,沉聲道:「小姐呢?」
聲音低沉緩慢,無端透著凌人之勢。
「小姐說牆頭還有一個活口,去追了。」
書卷後,男子幾不可察的點點頭,「嗯,不用審問,殺了。」
「是。」
啥?殺,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