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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此時已經在庭院裡了,正同杜鶯,謝月儀等人匯合,準備與長輩向蔣家的人告辭呢,誰料卻聽見外面的嘈雜聲,只見一隊隊官兵舉著火把,疾風般的走了過去。書神屋 m.shushenwu.com
眾人大驚。
蔣夫人從丈夫那裡得知消息,驚得後背都出了冷汗,她強做鎮定的道:「眾位夫人,因後院出了一樁禍事,衙門要查案,還請隨我去裡面坐坐罷。」
什麼樣的事情要出動這麼多的人,還是在蔣老夫人的生辰宴席上?
那蔣大人可是漕運河的總兵,頗得皇上信賴的,眾人心知肚明,一定是滔天大案了。
可在蔣家會發生什麼呢?
她們怎麼也猜不到。
杜若倚在杜鶯身邊,不知為何想到賀玄,心想該不會跟他有關吧,畢竟那時候她就奇怪上了,賀玄竟然對蔣家的院落那麼熟悉。
他到底做了什麼?
廂房裡,眾多女子交頭接耳。
而男人們那邊,更是亂了套,因他們是知道趙豫被刺殺了的,杜雲岩憤怒道:「誰有那麼大的膽子,竟然敢刺殺大殿下,那是活膩了!」他問蔣老爺,「大殿下的傷怎麼樣?」
他可是想把杜鶯嫁給趙豫的!
蔣老爺面色很不好,趙豫被刺傷之後,他們就連忙去請大夫了,也派人去宮裡稟告,恐怕是要派御醫來的,只是……他緊抿著嘴,一言不發。
杜雲壑皺眉訓斥杜雲岩:「你胡亂問什麼,這種事蔣老爺是很為難的。」
杜雲岩要炸毛,杜雲壑厲聲警告他:「你現在說錯話,連累的都是你自己!」
他們就要分家了,沒有誰還能沒有條件的照顧著他,杜雲岩被這話唬住,倒也不敢說了。
長安的宮殿裡,趙堅原是在批閱奏疏,就聽見黃門來傳話,等到他聽清楚說了什麼,手裡的硃筆一下子就掉落在了案台上。
竟然有人刺殺趙豫!
他連忙站起來:「豫兒傷勢怎麼樣?」
黃門惶恐道:「蔣家那裡說得不清不楚的……」
「快讓御醫去蔣家,快!」趙堅大踏步朝外走。
雖說趙蒙在晉縣被刺,他是有點懷疑趙豫的,然而他也並沒有完全就認定是趙豫,那是他的兒子,他們兩兄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所以就算有些冷待趙豫,他也並不是就不喜歡這個兒子了,現在聽說他被刺,不知生死,怎麼會不心痛?好像自己也被射了一箭。
趙堅騎著快馬,很快就到得蔣家。
眾人見皇帝親臨,紛紛跪下來行禮。
趙堅哪裡有空見他們,喝問道:「豫兒呢?」
蔣老爺連忙領著去客房。
他的腳步是沉重的,甚至有汗從他額頭上流了下來,夏袍也濕透了,這樁事就發生在他家裡,他不知道後果會如何,也無法想像趙堅的盛怒。
那恐怕是像雷霆一樣的威力,他們蔣家興許就要被劈碎!
廂房最裡面便是一張床,趙堅大踏步進去,發現金大夫已經到了,但他不是站著的,他跪在地上,頭碰著地面,見到他來也沒有抬起頭。
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趙堅渾身都有點發冷,他的腳步慢了下來,然後他看到了自己的大兒子毫無聲息的躺在那裡,面色跟雪一樣的白。
一直到第二日卯時,在蔣家的賓客們才能離開。
老夫人沒有去,但蔣家出事她是知道的,她也沒有心思去睡,雖然中間時不時的有些瞌睡,還是等到了杜雲壑歸家。
她小心翼翼的問道:「大殿下……」
「御醫無力回天,大殿下薨了。」
老夫人心頭一跳,趙豫今年不過才二十,竟然真的死了,她忍不住動容,輕嘆口氣道:「到底怎麼回事,你們可都是去蔣家賀壽的。」
「有伙盜賊潛入長安,就在隔壁陳家作惡,許是還想做筆大買賣,便翻了蔣家的牆頭,有幾個護衛也被射死了,大殿下當時正在後院那裡,身邊無一隨從。」不止如此,他被射殺時,正跟周家的姑娘不清不楚的,只這是秘聞,沒有幾人曉得,對外是決不能傳出去的。
他腦海里,浮現出趙堅複雜的神情,想來是對趙豫又愛又恨。
可那畢竟是他親生兒子,再如何,他都是心痛的,只怕連帶著蔣家都要遭殃了,還有守城的,巡街的官兵只怕都沒有好果子吃。
老夫人道:「沒想到大殿下的命如此不好,偏偏就遇到盜賊犯案。」
雖然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然而事情太湊巧了總是不太合理,只杜雲壑這些不會同老夫人說,而今已經抓到三個賊人……他忽然想到,要不是賀玄指揮得當,只怕是一個人都抓不到的,畢竟蔣家人多,渾水摸魚要逃出去不是難事。
他眉心擰了起來。
該不會是那孩子?
可轉念一想,賀玄真要殺趙豫,殺就殺了又何必還要多此一舉,弄出什麼嫌犯來,再說,他沒有殺趙豫的理由,但或許,他是知道這樁事情的,眼睜睜看著趙豫被殺也未可知。
歷經那些事情,這孩子的血早已冷了。
杜雲壑站起來,與老夫人道:「很晚了,娘快歇著吧,莫熬壞身子,兒子回去吃些東西,等半個時辰後還得去衙門呢。」
雖然他們一個個都被耽誤了時間,可這日衙門照舊要去,這節骨眼上誰敢偷奸耍滑?哪怕是幾日不睡都不能有半句怨言。
老夫人心疼兒子,連忙道:「既然還有半個時辰,便閉著眼睛打個盹也好……」又叮囑廚房,「趕緊去殺只老母雞,放點人參進去,燉到午時正好,你再忙也記得喝上一大碗,你可不比年輕人了,不像凌兒,別逞強,知不知道?就是凌兒也得喝著。」
「兒子曉得,一定會喝的。」杜雲壑告辭出去。
老夫人這才歇下。
南苑裡,杜若已經收拾好了,照理說那麼晚的時辰,應該是疲憊不堪倒頭就睡的,可是她卻是一絲的睡意都沒有。
她在床上已經翻了幾次,因總會想到趙豫,沒料到昨日在蔣家那次見面竟然是最後一次,她忍不住的心驚,她甚至有點不能相信,畢竟在夢裡,趙豫也是當上皇帝的,可現在年紀輕輕就已經去世了,還是這種無妄之災,她怎麼也想不明白。
要說夢不對,卻也對了一部分,可要說是對的,現實卻不一樣。
她忽然有點懷疑那不是預兆,預兆是必將要發生的。
而這或許是本來要發生的事情,但因她的改變,就會變得不同,就像最初,假使她還與趙豫親和,那麼她興許已經與他定親,嫁給他,而父親也會扶持他登上帝位。
她怔怔的看著淡青色的蚊帳頂,那麼,將來賀玄還會做皇帝嗎?
大燕大皇子趙豫薨於七月三日,趙堅從那日起便沒有早朝,而事務多數竟是交於寧封處理,包括在蔣家抓到的盜賊,也讓他審理。然這十來天並沒有問出什麼,一切看上去就像是一樁極其普通的盜竊殺人案,但他並不敢鬆懈。
翻閱完以往的卷宗,他捏了捏眉心,與小吏道:「近日二皇子還不能下床嗎?」
「是,聽金大夫說還得躺上數月。」
那日,趙蒙見到被人抬回去的趙豫時,卻是從床上滾了下來,痛哭流涕,後來守靈時陪在旁邊,一刻都不曾離開,要說這份兄弟親情,著實是令人動容。他唔了一聲:「等到大皇子安葬,皇上便要重新早朝了,你把我批閱的奏疏拿去給齊大人看。」
趙堅擔心齊伍年邁不堪勞累,才讓寧封負擔更多,涉及到緊要的事情,仍得齊伍,可見他心裡最信任的人還是那個曾經與他並肩作戰的老臣。
小吏領命。
寧封站起來,整理了下衣袍,忽地又問:「雍王仍在操練兵馬?」
小吏道:「比以前還嚴苛,大周許是想趁亂發兵。」
「又不是大燕遭到叛亂。」寧封眉頭挑了挑,趙豫去世,雖然趙堅受了重創,可大燕仍是兵強馬壯的,大周不會那麼沒有耐心,他更擔心的是內部。
這才建國幾年,大皇子就沒了,要真是內鬥導致,將來不用大周,此地也是腥風血雨。
他抬頭看一眼外面,卻是陽光晴好。
很快就要到中秋了。
這原是一個喜慶的日子,要是以往,杜家早早就要準備了,但現在長安城誰家敢玩鬧嬉戲,便是之前的七夕節,姑娘們也不曾過,生怕被人尋到錯處連累到一個家,杜若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光是在家裡逗弄一對兔兒與鸚鵡了。
杜鶯來看她,手裡拿著幾根蘿蔔:「廚房剩下的,我叫木槿去取,順便給你帶來。」
她雖然不喜歡動物身上的騷氣,但是杜若養的,她並不厭惡。
杜若笑著謝了,請她坐下來,打量她的氣色。
杜鶯道:「皇上看在大伯的面子,准許金大夫於我看病,總是有點成效呢。」她頓一頓,「往前也不知有那麼厲害的大夫,我有次問他,他說是從武山來的。」
「武山?」杜若好奇道,「我見話本里提過這個地方,那裡有個青木谷,他難道是那谷裡面的人嗎?」
杜鶯笑起來:「話本的也能當真嗎?我是沒有聽說過的。」
可杜若就是就幾分的孩子氣,嘆口氣道:「要是青木谷的傳人就好了,一定能把你治好!」
「已經好一些了。」杜鶯笑一笑,「難怪他能當御醫,幸好來了長安。」
兩人正說著,有個小廝過來傳話,說劉氏來看杜鶯,在那裡等著。
杜鶯秀眉略微的挑了一下,並不十分情願,可想著劉氏這樣的性子,既然來了,恐怕便要一直等著她的,用一種很可憐的姿態。
「那我先走了。」她告辭一聲。
院子裡此時已經有桂花盛開,香味很是清甜,叫人忍不住想起那些可口的點心,杜鶯最近食慾也不錯,在路上就使人去廚房說,讓她們做點桂花糕,到時候給長輩們,姑娘們都端去一些。
路過西邊一道角門時,她頓了頓,臉色變得有些黯然,大概用不了多久,杜家就要一分為二了罷?
屋裡劉氏等得許久杜鶯才回,她連忙起來笑著道:「鶯鶯,前不久我看中兩匹料子,心裡想著你穿著定然漂亮,你今日同我一起去看看,順便便在裁縫店將衣裳做了。」
杜鶯怔了怔:「府里不是每季都有新衣嗎?」
「你而今身體好了,為娘覺得再多的裙衫都不夠你穿的。」劉氏拉一拉她的胳膊,「你便同娘去吧,娘攢了銀子便是為你們的。」
她自己穿得很素,從來不添置什麼,哪怕頭上戴的簪子都已經是有點舊的了。
杜鶯到底還是心軟的,說道:「那便去吧,做完就回來。」
兩人坐了馬車。
長安的街道也不比以前熱鬧,很少有叫賣聲,顯得安安靜靜的,杜鶯起先並沒有在意,閉著眼睛歇息,可她的鼻子十分的靈。原先走那條道,必定是要經過各種小吃鋪子的,煙火氣很重,但這裡並沒有,只有些樹木的清新,她一下就把帘子拉了開來。
那是在一條巷子裡,瞧著路過的各門各戶,大門都塗著紅漆,不是平頭百姓家,那是官宦人家了,杜鶯回頭盯著劉氏看。
她眉眼有幾分威嚴,劉氏心虛,突然就哭起來:「為娘也是為你好,鶯鶯,其實是童家相請,我說與你祖母聽,你祖母竟然沒有答應,我只好……鶯鶯啊,你莫要怪我,你去看一看,定會滿意童家的,只要你自己願意,老夫人疼你,肯定也會同意,為娘不會害你的。」
眼看著又一年過去,劉氏實在怕出意外,因她覺得杜鶯也沒怎麼好轉,只是飯多吃了幾口又有什麼用呢!到時再嚴重起來,還能嫁誰?既然童家想娶,便應該快些同意了嫁出去,趁著兩家也還沒有分家。
杜鶯沒想到連劉氏都出賣她,杜雲岩就算了,劉氏也這樣,她一下氣得臉色發白,只覺喉頭有什麼要湧上來,她強行壓下去叫道:「停車!」
可車並沒有停,劉氏這回也是難得膽子大與車夫說好了。
然而杜鶯在氣頭上,哪裡會遷就劉氏,她咬著牙,彎著腰挪到前面,一把推開要拉她的母親,從車裡面就往外跳了出去。
只她不是杜蓉,那一刻雖有杜蓉的倔強,但卻沒有杜蓉的身體,腳一崴就摔倒了,疼得臉色慘白,但這畢竟是在路上,她手撐著要起來。誰想到一隻手卻伸在她面前,她看清是誰,撇開了臉,那人並不理會她的鄙夷,手抓在她胳膊上,將她提起來道:「這時候還置氣什麼?你難道不是要逃跑?」
杜鶯一怔,發現杜家的馬車停了,劉氏滿臉是淚的朝她跑過來,而一直跟隨她的丫環們竟都不在,恐是被馬車刻意的甩在了後面。
袁詔見她不動,徑直將她推上旁邊的馬車,也不管劉氏在叫什麼,他便讓車夫起行。
「我送你回去。」他道。
車輪滾動起來,攆在地面上發出粗啞的聲音,杜鶯聽著,也聽到了劉氏在後面喊她,一聲聲的,好像小時候那樣的溫柔……
可時間把什麼都改變了,母親不像母親,父親也不像父親。
她無聲的哭起來。
眼淚像河水一樣。
袁詔默默看著,他原是要去拜訪住在這條巷子裡的林大人,不料聽見車夫發出驚詫聲,他往外一看就見杜鶯從車上跳了下來。
那一刻他是震驚的,不由自主讓車夫停下車,走到她身邊。
也不知是什麼驅使,就好像那天他送方子給她,又或者第一次見到她時,從心頭湧上來厭惡的情緒……有天在山頭,甚至還對她說了極為刻薄的話,讓她吐了血。
腦海里,浮現出他亡妻的臉孔,她病了,他也沒有好過,那幾年眼瞅著她日漸消瘦到去世,他也好像得了重病般的被日夜折磨。
有著這樣病弱身體的人,其實是不應當成家的,因為一旦喜歡上就無法承受那種失去的痛。
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