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這邊,徐樺用高價買下了唐三彩的馬。他摩挲把玩了幾天,卻是越看越眼熟。
說來,買這東西不是他的自願。
他的新主子,杜家大少爺杜以澤非要他照顧這個叫林悅的女孩。說是:「徐樺,她如果在國內出了什麼事,你也別往北京調了。」這是打一棒子,然後又給了個蘿蔔:「事情做得好,等我回國以後,把你調到我身邊。」
他不笨,知道討好這個未來的董事長,對徐家而言意味著什麼——那可是後半生的前途和搖錢樹!
所以在麗江的時候,他就格外留心她。平心而論,這姑娘還不錯。但他喜歡那種溫柔的,長發飄飄的女孩,對這種外強中乾的女人半點興趣都沒有。但男人的直覺,少爺大概對她有意思。所以他也全力討好她。
但這買來的唐三彩馬卻是眼熟,似乎不是第一次見……上網查了查,立即查到了記錄:兩年前的蘇富比拍賣會上,被蕭牧蕭先生買走……
&鈴鈴!」電話響了,徐樺接了:「喂,少爺。事情我已經辦好了……」
&的店怎麼樣?」
&錯。內外裝潢的都有模有樣,還配送了保安,看來能在大連站住腳。應該是和萬家打過交道了。」他又想起一事:「不過……少爺,我這一次買到的古董,是蕭牧蕭先生前幾年拍下來的藏品。她怎麼會有蕭先生的資源?」
「!!」
杜以澤腦門上的青筋忽然跳了起來:「蕭牧?!很好。」
說完,他掛了電話。轉而打了爺爺杜墨的電話。不出所料,蕭牧現在果真在大連,而姐姐也在大連!
他坐不住了,以往的冷靜此時此刻都是礙眼的情緒,最好的辦法是親自打個電話確認——「你和林悅什麼關係?」
瘮人的語氣,他在電話那頭按捺著,克制著。
蕭牧反問他:「問這個做什麼?」
&先生,和她一起長大的人是我。」他忍著一股子難言的衝動:「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蕭牧倒是不明白。他的字典里「重要」二字只適合在戰友身上,於是道:「我們是朋友。」
好的,蕭牧說是朋友,他相信。爺爺告訴過他,蕭牧一心一意撲在蝴蝶夫人號的案子上。已經孜孜不倦查了幾年。姐姐在大連,只是為了去做生意,尋求離開杜家的勢力範圍。這個他也可以理解。兩個人之間,應該沒什麼聯繫。
這麼一想,他反而冷靜了下來——杜以澤,別聽風就是雨——姐姐是那種安分的女孩,不會主動招惹哪個男人。她現在忙著做生意,不可能抽空和誰談戀愛。那麼,姐姐應該和蕭牧只是朋友關係。有藏品只是委託拍賣。
關心則亂,又安靜不了。他打了個電話給林悅。對方已關機。
&杜以澤摔了話筒。為什麼人人巴不得打他的電話,但他打她的電話,總是沒有反應!
屋子外,管家在喊了:「少爺,史密斯夫人的公子邀請您參加星期六的派對。時間是晚上的七點。」
他終於從自己的感覺中走了出來。人在什麼地位做什麼事情,他還有許多事情要辦,沒有功夫去再想姐姐了。徐樟和她交上了網友,徐樺在瀋陽保護她,蕭牧今天也收到了警告。他已經盡了努力,那麼,就不必去擔憂。
反正,幽靈總是不會走的。而時間是向前走的。
到了周六,派對如期來臨。
史密斯夫婦是劍橋市的榮譽市民,和美國的幾任總統都保持聯繫。今天是他們獨生子的二十歲生日。來的都是各界的名流。
他是唯一參加宴會的中國人,但不是唯一的黃種人。
宴會的主人公叫做喬治,是他哈佛的學長。也是爺爺介紹給他的盟友之一。以後可以通過這個喬治,與美國的珠寶大亨建議友誼。
這些彎子,爺爺早就教育過他。他知道該怎麼辦。
流利的英語和闊綽的禮物,還不夠打動這個貴公子的。他知道,得拿出一些絕學。喬治喜歡莫奈的藝術。他就跟他談文藝復興,印象派和普法戰爭,果然喬治的興趣被提了起來,他們言談甚歡。喬治說:「你真是個聰明的中國人。」
中國人都很聰明,他明白,例如他那天才的姐姐。
&你看那裡。有個黃皮膚的女孩子在和我們一樣喝著香檳!」一個洋娃娃般的少女,站在遠處和同伴們閒言碎語。用的是法語。
循著她們的目光,可以看到另一個黃種人。她也是一位高貴的少女,戴著中國式的珠寶——翡翠鐲子,和田白玉玉佩,和一雙蜜蠟耳墜。約莫十七八歲的樣子,個子有一米七。然而,在這樣的場合,單獨一個人出席是錯誤的選擇。光靠膚色。她就足以被所有人排斥在外。
&啊。喬治少爺為什麼會請一個亞裔的女孩過來?」另一個綠眼睛的女孩道:「真煞風景!就跟他們國家的大媽一樣!」
杜以澤最近才開始學法語,會的單詞不多,恰好這幾句全聽懂了。在美國,你別想得到什麼真正的平等。越是有錢人越是講究血統。
他走了過去,尚未走近,說話的兩個女孩都臉紅地低下頭:「小姐們,像你們這樣可愛的女孩子,不應該說出不可愛的話語,是不是?」
少女羞紅了臉頰,都不敢看他:>
而那被解圍的華裔少女,則感激地看著他:「謝謝你。」用的是中文。
&客氣。」
他看不慣這些白人歧視自己國家的人,假如今天被嘲諷的人是姐姐,那麼他絕對不會讓這兩個白人姑娘平平安安走出這道門的。
宴會結束了。喬治說:「澤,我覺得你真是個有趣的人,我們應該多多聯繫,不僅僅是在於文戲復興和莫納的藝術上。」
&意奉陪。」他打趣道:「喬治,你不會覺得我只是個會談藝術的人吧?」
&不,你肯定會是我見過的最出色的人之一。」
喬治沒有種族觀念。這很好。直到這時候,杜以澤才喝下了象徵友誼的香檳。
離開了公爵家,他通知了司機來接,正要去停車場,卻看到前方站著一位黃皮膚的少女。她似乎在這裡等著他很久了,臉都被凍白了。
杜以澤微微側目,這亞裔的少女面孔,使得他想起了那遙遠的十五歲——某個大雪天裡,他送傘給那個笨蛋姐姐。彼時,姐姐的臉色就是如此的蒼白。他甚至覺得她比雪人還白,又害怕她像是雪人一般脆弱。放在手心裡,就會被燙化了。
少女喊住了他:「等等。」
&什麼事情嗎?」他看了下時間,晚上九點多。
&叫孟莞。你叫什麼名字?」
&以澤。」
&以澤?」她似乎想了一陣子,但沒想出來這是誰:「杜公子,剛才很謝謝你替我解圍。假如可以的話,我想改天請你喝一杯茶,以表示我的感謝。」說完了,她羞著臉低下頭……
&歉。」杜以澤走了過去:「我沒時間。」
孟莞的臉瞬間蒼白。她是名門閨秀,才貌雙全。追求的男生不計其數。以為邀請誰都輕而易舉。這個少年卻根本不看她一眼!
結果,心儀的少年走後,孟莞卻是氣得跺了跺腳。
而與此同時,中國大連。
昨兒蕭牧走後,沈悅卻是輾轉反側了一整夜。耳畔,似乎有接連不斷的雨聲響起來。但是外面分明沒有下雨。
也許是海風把波浪卷到床邊來了,她想。
自從知道蕭牧是她的救命恩人以後,她就對這個男人有種特殊的感覺。怎麼說呢——她認識的男性也不多,但大都是民國時期的男子。那簡直一個比一個渣——
某某才子追求新式婚姻,拋棄原配妻子和親生孩子,轉身和自己的學生打得火熱。美其名曰:拋卻陳腐,個性解放。
再比如,某某大學教授苦追北平有名的大家閨秀。結果得手之後,又納了幾房小妾,把正妻打入冷門。美其名曰:為了多生孩子盡孝道。
還有山西,北平,河南等地的軍閥,幾乎都是妻妾成群的,那些女人還不是固定的,幾年就換一茬。新人笑的時候還不知道舊人已經成了枯骨。假如有幸活到老了,那也會被丟棄在深宅大院乾耗心血。
在那個時代,女人是男人的商品和奢侈品,可以玩弄買賣,丟棄轉讓,乃至一槍殺死。
但蕭牧不一樣。他是新社會的男子,身家再好也不會娶多少小老婆。潔身自好,英俊魁梧。還有點大男子氣概。與民國時代的男人一比,簡直是……極品。
更何況,他救了她兩次。
然而世上哪有兩全其美的事情呢?蕭牧雖然有這麼多好處,但是這個人情商低啊!她不主動一點,他是絕對不會主動找她的。偶爾個把次主動,也是要她看死人去。還有一回單獨兩個人吃晚飯,她想表示一下小女生的弱質芊芊,於是挪了挪位置。搪塞著小手,想為他布菜。結果他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怎麼老是往他這邊靠。
那麼好的氣氛,她都雙頰生了紅暈了。結果一句話,從頭涼到尾。從此,她再也不自作多情地主動獻殷勤。
所以,她也犯愁啊……這男人如此軟硬不吃,該怎麼把握呢?
一籌莫展到了天亮,她嘆了口氣,起身。
今天,她給自己定了一個最後期限,假如告白不成功,那就不要去想蕭牧這個人了。她是個複雜的人,蕭牧比她更複雜。於是相愛真的太難太難了。而且,近期秦小蝶,方倩茹等女性的出現,使得她的感受更加不好。仿佛蕭牧那高大的影子背後,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以今天,打扮一新。她亭亭玉立,二十一歲的年紀,像是一朵含苞的花,這朵花招搖的對象叫做蕭牧。
早上九點,他們在博物館門口見面。蕭牧平常的打扮,就能引得路人頻頻回頭。她用了大心思的衣著,也沒減少自己的百分之百不回頭率。
&大哥,真是辛苦你這麼早起來了。」
&早,我一般六點起。」
「……」沈悅決定換一個話題:「今天來看博物館,算是我做東。假如蕭大哥碰到什麼不懂的,可以儘管問我。」
&好。」
結果走進博物館,蕭牧的眼神就放在古董身上回不來了。想想她今天穿衣的主題是綠,上身是綠色的風衣,腰部束的很緊,下面搭配著深綠色的打底褲整整,模仿的是一棵樹的配色,十分自然活潑。綠也是很顯眼的色。
但是卻被他忽略了,反而去關心那銅器上的綠鏽斑。
沈悅咬了咬牙,她覺得自己錯了,就不該指望一塊木頭開竅的。只能主動去勾搭:「蕭大哥,你是第一次來大連博物館?」
&前覺得來不來都無所謂,但是你在的話,還是來看看比較有意思。」
沈悅臉紅一紅:「為什麼?」
&能看到我們看不到的過去,不是嗎?」
她愣住了,原來是這個意思啊!他看上的,只是她的一雙靈眼而已!
就說吧,人不能存有什麼幻想。
走走逛逛,他們終於來到了鎮館之寶——「一捧雪」玉杯前。這一件玉杯之所以被稱之為鎮館之寶,是因為底下有款「玉堂清玩」。
&堂清玩」是明代內閣首輔嚴嵩的兒子嚴世蕃的私人收藏款。嚴世蕃仗著老爹,斂財無數。他有個多寶閣就是用來貯藏這些搜刮的珍寶的。而這一件一捧雪玉杯,曾被他短暫得到過,底下的款,意味著主人的家破而亡。是劫難不是福澤。
走出博物館,她提議去星海公園逛一逛,蕭牧答應了。
今晚的星海公園有燈光晚會,華燈初上,就將整個公園都帶入了一片朦朧的美感當中。
這時候,需要手拉著手。才不會在眼花繚亂的地方走丟。於是她主動拉起了蕭牧的手,蕭牧沒反對。
走了一段路,沈悅覺得氣氛差不多了,於是停在了噴泉廣場中央,這時候,是九點鐘。她知道這裡的機關是什麼。就要殺的他毫無防備。
蕭牧,你為什麼不能多對我笑一笑,給我多一點點的溫暖?我是孤兒,你也是,我們負負得正,正好組建一個家庭。這樣不好嗎?
蕭牧……兩年前我已經喜歡上你,這一年來我也努力認真地接近你,但是你能不能,多一點表示呢?還是說,我還不夠主動,不夠努力讓你注意到我?
所以:「蕭大哥,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說。」
&他又沒讓她別說。
透過紙片的縫隙,燈光燦爛,仿佛要鑽進了她的眼眸里。然後,將他的樣子深深刻入腦海里。她開啟嘴唇,踮起腳尖,將心尖尖上的隔閡拿開,說出那個不能說的秘密:「蕭大哥,我一直很喜歡你。那你可以當我的男朋友嗎?」
37.037 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