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下然後升起,已經三次了。
每天緊隨啟明星之後出現在天際的依舊是那隻巨大的火鳥。
於是,所有人都知道,布吉島的太陽還沒被第一大學找回來。
從大海到枯黃之地,從丹哈格到新世界,涌動在聯盟內外的暗流如同每年初春肇發於沉默森林的黑潮前奏,安靜無聲,但所有人都清楚它們就在暗處翻滾著,匯聚著,然後期待著某一刻合在一起,咆哮著它們能看到的一切。
學校里的年輕巫師們還對這種變故缺乏足夠的敏感性。
他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試——現在已經是開學第十七周了,再過一周,不,再過四天,09-10學年第二學期期末考試即將正式開啟。
包括鄭清。
原本一直塊壘在胸口的"烏鴉難題"以一種近乎無趣的方式得到了答案,想像中的興奮與激動僅僅持續了不到一天,隨之而來的更大的空虛與不安便瞬間吞噬了這個即將踏出第一大學校門的年輕人。
「——終於,可以安心的準備畢業考試了!」
這是蕭笑在聽到鄭清帶回的第一手絕密消息後的第一反應:「現在你再也沒有理由說烏鴉干擾你複習功課唔,雖然你也沒有多少複習功課的時間了。」
與之相比,辛胖子知道真相後的反饋反倒更強烈些。
「見鬼!」
胖巫師得知蒙特利亞教授的身份後,第一時間把手中的羽毛筆摔在了書桌上,怒氣沖沖看向鄭清:「——你就不能帶回來一點兒我能發布的消息嗎?上次是那頭在夜裡亂跑的怪物,這次又是烏鴉組織死而復生,領頭的大烏鴉竟然還是學校副院長的級別的大巫師!沒辦法登報的消息跟沒有消息有什麼區別!」
鄭清雖然承接了這波無名之火,但他卻知道胖子的火氣與自己沒什麼關係:「唔,上次那個夜裡亂跑的怪物,那條消息是你自己找回來的,跟我沒關係。」
他倒是一點兒也不心虛。
「——這說明你的層次提高了。」
迪倫同學這樣安慰著胖巫師:「想想一年前,你做的那些漂亮的報道,不論是關於北區巫師的,還是關於羽毛筆保養小竅門的,歸根結底,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邊緣新聞現在你已經接觸到了巫師世界最核心、最不為人所知的那些秘聞,你應該感到高興。這是每一個小記者到總編之路上都需要學會的妥協與轉變。」
辛胖子願不願意接受這樣的轉變,鄭清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因為缺乏媒體的推波助瀾,所以蒙特利亞教授的"離開"沒有在第一大學裡激起任何波瀾——沒人喜歡那個平日裡陰沉且嚴厲的魔文課教授,與之相比,臨時代課的伊麗莎白女士一節課帶來的笑聲比蒙特利亞教授一個學期都多。
學校之外,聯盟高層的部分巫師或許知道蒙特利亞教授出了事——只看第一大學派往蒙特利亞家族的幾支獵隊,就知道那位預定的邊緣學院副院長惹出的亂子還不小。
卻也僅此而已。
具體是普通的貪污受賄,還是與校外巫師暗通款曲、出賣學校利益,亦或者進行了不符合規定的魔法實驗,外界只能進行有限度的猜測。
這種更高層面的"降溫"措施進一步弱化了蒙特利亞教授叛逃的影響。
相比較而言,布吉島上丟失的那輪太陽,反而更讓學校內外的大小巫師們關心。畢竟太陽就掛在天上,大家每天都看得見。
高階魔文與血脈研究實驗室的鑰匙直到第三天才還給鄭清。
「——現在那座實驗室是你的了。」
易教授
把那枚金黃色銅錢鑰匙塞到男生手中時,如是說道:「實驗室里有風險的研究材料、實驗報告以及實驗體,我們都已經做了進一步封存與處理會在更恰當的時候交還給你。相信這個時間不會太晚。」
對於教授略帶意味深長的最後一句話,鄭清只以為是某種客氣的敷衍,並未在意。相對而言,聽到自己名下忽然多了一座實驗室,更讓男生驚詫。
「交給我?那座實驗室?」他指了指自己鼻子,只覺得這件事裡外都透著幾分滑稽:「——這些實驗室難道不屬於學校嗎?」
「理論上,是的。」
易教授身子向後靠了靠,雙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斟酌道:「但收回實驗室的前提是,它沒有主人而就目前的情況下,學校沒有褫奪蒙特利亞教授的諸多身份,意味著祂還是那座實驗室的主人,也就代表他委託的看管人,就是你,是這個實驗室合法的繼承人。當然,這個情況非常微妙,學校之所以這麼快同意你繼承這個實驗室,更多原因在於你馬上就要畢業了,總要有個去處——接手那個實驗室只是一個開始。」
鄭清覺得這些教授跟他聊天越來越隨意了。
仿佛默認他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會接受。
「——您這意思,好像我的畢業考試已經結束,全部成績都合格了似的。」年輕的助教同學小聲咕噥著。
占卜課的教授微微一笑:「雖然沒有預見到前幾天的日蝕,但學生成績這點事情,我還是有把握的。」
「學校為什麼沒有褫奪蒙特利亞教授的那些身份?」鄭清有點在意這件事:「他組織和領導的烏鴉做了那麼多可怕的事情」
「有學生受到不可饒恕的傷害嗎?」易教授打斷男生的話,略顯冷酷的反問。
「什麼?」鄭清愣了一下。
確實,自始至終,那些烏鴉做的最嚴重的事情,就是蠱惑了幾個北區瘋子——對很多老派巫師,他們仍舊沒有接受北區人真正的巫師身份——至於沉默森林裡死去的食人魔、哥布林、甚至馬人,更是不值一提了。
「這說明蒙特利亞教授並未墮落,而是有著嚴格行為底線的激進派巫師。」
教授斟酌著給出了一個讓鄭清目瞪口呆的答案,他非常認真的看著鄭清:「第一大學原本就是彌合巫師世界分裂的大學,站在一定高度後,你需要同時容忍極端激進派與極端保守派的存在,或許他們的所作所為你都完全無法接受,但"世界"就是這樣,它是一個足夠大與足夠複雜的混沌體系。它不是被某條規則收斂後的禁咒,而是向坐標軸四面八方延伸的無數選擇。需要強調一下,我並不是說蒙特利亞教授所作所為是對的,只是身為學校某個"派系"的我們,沒有資格jud其他"派系"的巫師那是校長們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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