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麼?」
冬生應該是因為太長的時間都不能說話,因此開口極不熟練,聲音也嘶啞無比。
簡直就像工人用大鋸拉動木材,還斷斷續續的噪音。
但冉冉只是靜靜聽著,面上完全沒有嫌棄厭惡的神色。
就在此時,沈定海忽然一頭鑽了回來,亂糟糟的頭髮上還頂著和發色相同的綠葉子。
「找到啦,我找到可以休息的地方了!」他的語調興奮,卻還不忘極力壓低聲音。
只是激動的沈定海顯然嚇到了還在謹慎試探的冬生。
冬生猛然將頭轉了回去,面上滿是驚慌失措,懷抱著黑貓的雙手不住顫抖著。
冉冉因此失去了觀賞那雙烏眸的絕佳視角,她不自覺嘆了一口氣。
沈定海立刻就發現氣氛不對,「堂姑你和冬生怎麼怪怪的?」
冉冉語帶不解,她歪了歪頭,「哪裡怪了?」
「就是怪怪的你們倆黏黏糊糊的,我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沈定海睜大眼睛控訴,「而且剛剛我一來,這小子就把頭轉過去了!什麼意思啊!」
「他緊張得不行,好像怕被我發現什麼一樣」
沈定海說著說著頓住了,他感覺他的這些描述,幾乎和狗血影視劇中的某種情節完美相符。
偷情。
沈定海的眼珠子像要被他瞪出來一樣。
他雖然不知道堂姑和冬生剛剛在幹什麼,但他們就是給他一種在偷情的刺激感!
當然,沈定海只是用這個感覺類比,並不是真的覺得冉冉和冬生偷情。
這種感覺圍繞著他,讓他生出一種被背叛的委屈感。
他癟著嘴湊近,像一隻被主人拋棄的小狗。
「堂姑,你剛剛跟冬生嘀嘀咕咕什麼呢?」
「現在不能告訴你,否則以你的接受能力,一定會在這裡叫出來。」冉冉安撫地看了沈定海一眼。
「之後會跟你解釋的。」
沈定海一聽這話,心立刻安定下來。
堂姑都向他允諾了,他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立刻他像邀功一般得意道:「那你們跟我去看看,看我找的位置完不完美!」
冉冉和臉色蒼白的冬生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跟著沈定海身後。
吳盼男被他們妥善安置在草叢之中,除非她突然醒來開始大喊大叫,否則很難被發現。
穿過幾重樹叢,冉冉他們來到了沈定海所說的休息處。
一處厚厚落葉堆積的天然床榻。
沈定海當著冉冉的面就靠了上去,「我已經試過了,挺軟的,堂姑你可以安心休息。」
「這裡離神堂也不遠,她們結束儀式我們也能及時發現。」
冉冉笑著點頭,轉頭一瞧冬生的臉色卻極為難看。
他直直地盯著那些厚厚的落葉,直到緩過神來才朝冉冉堅定地搖了搖頭。
沈定海看得莫名其妙,「什麼意思?你不願意睡?」
他皺起眉頭,大有好心被辜負之意,「不是,現在是在野外啊,條件再好也好不到哪兒去,你小子還挑上了?」
眼見著冬生還是只盯著冉冉看,沒有理會他的意思,沈定海更惱了。
「行行行,不睡拉倒,我本來也不是給你準備的。」沈定海說著伸手揮開冬生,拉過冉冉的手就要帶她走近落葉堆。
冬生卻忽然伸出手。
他也拉住了冉冉的手。
沈定海煩躁地皺了皺眉,「你到底什麼意思啊?鬆開!」
「鬆開」兩個字說出口後,冬生卻像沒聽見一般,沈定海盯著兩人緊握的雙手,看得眼睛都紅了,直接上手打掉冬生的手。
冉冉皺起眉頭,轉身護在冬生身前。
「二侄子,你不能這樣對冬生。」
沈定海完全看不懂眼前這一幕,直接大腦宕機,呆立在原地,胸口不住起伏。
冉冉面對他滿是震驚和傷心的眼神,嘆出一口氣。
「冬生是女孩子,二侄子你這是在欺負女孩子。」
「哈?」沈定海頭疼般伸手不停揉著太陽穴,「等等,讓我緩一緩。」
冉冉為沈定海留足了反應時間。
他在原地沉默良久,伸手指向冉冉身後的冬生,「這小子是女孩?」
「證據在哪兒?堂姑你不能為了維護他瞎說啊」
冉冉不疾不徐道:「其實一開始我也不能完全確定,只是有這樣的推測。」
「畢竟冬生跟村子裡的其他男人太不一樣了。」
「這種不一樣不是只外形上的,更是內在上的不一樣。」
「然後我又發現她只是在假裝啞巴…」冉冉的聲音被沈定海打斷。
「等會兒,假裝啞巴這部分是不是也得跟我解釋解釋。」
冉冉耐心給沈定海解釋了她是如何發現冬生的偽裝的。
沈定海聽得目瞪口呆,直對冉冉豎大拇指,「不愧是堂姑,這麼細的細節都能留意到!」
冉冉繼續道:「既然是假裝,那我就不免想她為什麼要偽裝,再聯想到村子裡女性的悲慘生活。」
「很自然就能推出,是冬生的母親為了保護她,才將她偽裝成男孩。」
「不過這一切都只是我的推論,直到我詐出冬生是真的可以開口說話,這些結論才不止步於猜測,並且」
「在我說這些話時,冬生一點反駁的意思也沒有。」冉冉緩緩轉身與冬生對上視線。
「至此,結論確認的最後一步才完成。」
漆黑的環境裡,冬生好似看見冉冉的雙眸中閃過一絲悲憫的流光。
美麗的女孩輕聲發問。
「成為村子裡的女性和永遠不能在人前說話,究竟哪個更痛苦呢?」
冬生的身體顫了顫,她的眼眶迅速湧現恐懼的淚水。
「前者,毫無疑問」冬生艱難卻堅定地回答著,她的烏眸中閃耀著某種令人無法直視的光。
沈定海看著雞皮疙瘩直冒。
冉冉知道,那是刻骨銘心的恨與恐懼交織。
她輕聲開口,「我現在大概理解為什麼你和你母親這麼容易就能被我們說動了。」
「村子裡的女人都生活得很痛苦,但若要說誰心中的恐懼最深只能是你和你的母親。」
「你隨時可能暴露的女性身份,就像一把一直懸在你頭上的利劍,讓你和你的母親一刻都不得安寧。」
「你每天的生活都戰戰兢兢,因此迫切渴求改變。」
「外來人的介入無疑是從根本上改變村子的最好方法,所以在得知我們的意圖後,阿姨和你都沒有猶豫太久。」
「即使你根本不清楚我們是否有實力跟村子對上。」
「但這好歹是一點希望。」
冉冉垂下眼帘,「只要是希望,哪怕只有一點也不能放棄,不是嗎?」
冬生的嘴唇抖了抖,太長時間的沉默,她已經不習慣說話了。
「你們…很厲害…我覺得…有希望」說到希望兩個字時,她的眸子明顯被點亮了。
就像在一片黑暗之中注入了些許微光。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