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邊陲叢林,入眼處皆是浩如煙海的參天古樹,遮天蔽日,中間藤蔓纏繞,若在其中行走,還是頗為費力的。一個滿頭白髮的老者,身上背著一個簡易的採藥竹簍,手提一把鐮刀,行走在其中卻是如履平地。
老者精瘦無比,臉膛紅潤,加上鶴髮童顏,看上去倒頗有一些仙風道骨。這時老者頭頂傳來一陣嘻嘻笑聲,清脆悅耳之極,卻是一個紅衣少女道:「怎麼樣?師父,你這走路可沒有我盪鞦韆來得快吧?」
那少女不過十八九歲,卻如猿猴一般攀著林中粗壯的藤蔓,在空中一盪而過。
老者呵呵一笑,也不說話,隨手撿起一截枯枝信手擲出,樹枝落處,卻聽那少女一聲驚呼落在地上,一邊揉著手腕痛處一邊跺腳撒嬌:「師父你耍賴!」
老者只是呵呵笑,伸手撫摸著那少女的頭髮,神色間甚是寵愛。此時若有外人在此,一定會被嚇得半死,因為那少女雖然身材窈窕,面目卻醜陋之極,如同鬼魅。右邊臉頰尚算白皙完好,左邊臉頰上卻又生了一張小臉,小眼睛半睜,只見眼白,鼻樑塌陷,嘴唇歪在一邊,蠕蠕而動,恐怖之極。而更可怕的是此女自左肩處至裸露在外的左邊半截小腿,皆焦黑如炭,形如枯枝。
少女撒嬌片刻便拿出隨身帶著的水壺,擰開蓋子先遞給老者,等老者喝完之後才自己喝了一小口,問道:「師父,你確定是在這個地方?」
老者拿出一個小巧的羅盤,一邊確定方位一邊道:「據我連日來的觀察,那靈星必是降落在這附近,你放心,只要我們覓得靈星,到時定能助你脫胎換骨。」
少女雖然生得醜陋,心胸卻頗為豁達,心知此行耗費了師父無數心血,連忙出言安慰:「師父,人各有命,如若命該我亡,貪戀凡塵反而徒增煩惱……」
老者神色黯然,嘆道:「世人皆忙忙碌碌只為生存,你這傻孩子……」自從十八年前撿得這個孩子的時候便知道她一定會夭亡,只是這孩子一見到他便展顏一笑,叫他這位看淡了人間生死的百歲老人也不禁生出惻隱之心。而隨著她漸漸長大,聰慧伶俐、善解人意,他所教的本領更是一點即通,他便越來越喜歡她,可是她體內的寄生兒卻漸漸長大,吸食她的氣血,令她漸漸形容枯槁,油盡燈枯。縱使他遍尋上古良方也無濟於事,可憐她才只有十九歲……
好不容易現在算得靈星降世,縱然拼卻了老命,也要為這孩子謀一個好的未來。而所謂靈星,不過是奇門的稱呼,其實只是一顆隕石而已,不過與普通的隕石不同,此隕石含有旺盛的生命氣機,是一種可遇而不可求的良藥,能夠生死人而肉白骨。如能得此良藥,就能為素櫻進行手術,再造血脈。
少女素櫻見老者黯然不語,便柔聲笑道:「皇天不負有心人,若是今晚真有靈星降世我們一定能找到的!」她笑時左邊臉頰抽搐,更是恐怖無比。
「嗯,」老者顯然見慣,渾不在意地點頭,「不在今晚便在明……」他一句話沒說完便立即頓住,拉著一臉驚愕的素櫻隱身在一顆參天古樹之後,剛一站定便聽見前方樹林中傳來「莎莎」的聲響,雖然極輕,但在這萬籟俱寂的密林中卻聽得格外真切。
素櫻看著老者,以唇語道:「野獸?」
老者同樣以唇語答覆她:「不像,等等再說。」不消片刻他再度開口,這次神色警惕得多:「是人!」
這不見天日、浩瀚如海的原始密林,是毒梟組織藏匿的最佳窩點,況且此處也十分接近金三角地帶。
兩人說話間,那沙沙聲從近處傳出,而不遠處一個光點所在的地方傳來一聲悶哼。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低聲的叫囂,素櫻耳力極佳,聽得清清楚楚,卻是一句也沒有聽懂,便疑惑地看向老者。老者年輕的時候多方遊歷,此時卻能辨別出對方講的是緬語。
「注意隱蔽,對方只有一人,東西在他手上!」
聽著語氣顯然是軍方人士。老者對著素櫻打了幾個手勢,素櫻便從隨身的背包里拿出一隻彈弓,又取了一包藥粉,架在彈弓上,用力一拉對著那剛才發出說話聲的地方便射了過去。
淡紫色的煙霧瀰漫開來,接著便聽見悉悉索索的聲音,顯然是有人中毒倒地了。他們等了半晌,發現再無聲響,素櫻才悄無聲息地爬上樹,利用藤蔓盪了過去,仔細一瞧地上已經橫七豎八地倒了九個人,皆是穿著迷彩服,臉畫油彩,手裡握著槍。
而這邊老者也不敢慢怠,迅速閃身到剛才發出槍聲的地方,卻發現一個身著迷彩服、頭戴著叢林偽裝藤條帽子、滿臉油彩的年輕男子已然昏迷不醒了,他手邊只有一支裝了消音器的手槍。
那邊素櫻見沒有危險了,便跑了過來,興奮地說:「一共九個人,除了剛才一個狙擊手頭部中槍被打死了,其餘都暈過去了。師父,你說怎麼處理?」平時的電視畢竟沒有白看,素櫻一眼便看出那個趴在狙擊步槍上的人死了。
老者道:「你先來看看這個人,他受了很重的傷,看看他身上有沒有什麼能證明他身份的東西。那些人我來處理。」
素櫻歪著腦袋,疑惑道:「他不是我國人嗎?」
老者笑道:「傻孩子,所有的東方人都長得差不多。」
「可是這是我國邊境啊!」素櫻理所當然地認為在我國邊境的便是自己人。
「先找找看!他們這麼多人追殺他一個人,可知此人危險無比。」
「嗯,」素櫻點點頭,「他傷得很重,不及時處理會死的,還是等處理了傷口再來求證他的身份吧。」
老者聞言嘆息一聲:「罷了,這也是你的善緣。」說著徑直朝著那些緬甸人走去。
老者先將這些人的武器收繳了,其中一隻高倍軍用望遠鏡便留給素櫻玩,其餘的槍支彈藥統統埋在一顆大樹底下。接著將這些人的衣服全剝了只留一個褲衩,割了些藤條將他們盡數吊在樹上。按照他的想法是褲衩也不給他們留,不過素櫻在一旁看著很是不妥。
忙完了這些老者也有些累了,畢竟已經是一百多歲的老人了,雖然身負武功,身子骨健朗,也架不住將八個一百多斤的漢子吊起來啊,這可真是體力活。
擦了一把汗走到素櫻身邊坐下,問道:「怎麼樣了?」
這時男子臉上的油彩已經被清理乾淨,臉上雖多處擦傷,但仍舊能看出這是一個器宇非凡、丰神俊朗的人。
「他傷得很重,胸前一顆子彈傷到了肺,腿骨里也卡了一顆子彈,已經被我取出來了,幸好我們帶了很多藥。」頓了頓她臉上一紅,囁嚅道:「還有一顆子彈,在那裡……」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老者立刻明白了。雖然素櫻長得醜,可並不代表她沒有十八九歲女孩的羞恥心。
老者看著嬌羞的素櫻,正色道:「不管他是什麼人,在醫者的眼裡都只是病人,這一點看不破永遠也不能真正地治病救人。我們這一脈多以毒為醫,劍走偏鋒,不被正統所承認,但卻能治好許多正統醫學所不能治療的疑難雜症,只要專心醫道,同樣能造福於人!」
「是,師父!」素櫻聽得汗顏,忙收斂心神,脫去那男子褲子。傷口在小腹下方,靠近男根處,此處穴位密集,中極、大赫、歸來、曲骨、橫骨、氣沖都在這附近,更是任脈、足少陰腎經、足陽明胃經的必經之所,一個不小心便會傷及經脈,導致他今後不舉。
不過素櫻年幼,又沒有經歷過男女情事,加之師父又是男子,也不好教導一個姑娘家這方面的知識。因而她雖然知道這處經脈較集中,卻也不知稍有損壞會造成那麼嚴重的後果。
是以她雖然出手慎重,卻也難免有所損傷,只是她不知,當事人也不知,而老者更是不放在心上。
這樣忙完了已經到了下午五點多鐘,叢林裡迅速暗了下來。蜻蜓般大小的蚊子肆意橫飛,幸好他們帶了足夠的驅蚊藥,不然就以這三個蚊子一盤菜的架勢,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被吸成乾屍了。
師徒兩人簡單地吃了點東西,便用藤條編了一個簡易擔架,將那男子抬了往前面去,好在那男子十分精瘦,並不很重。老者和素櫻都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此時抬了個人也並不吃力。
素櫻給那男子用了昏睡的藥,因而他一直沒有醒,否則要是看到她那副尊容,恐怕沒死也會被嚇死了。當然師徒兩人將這男子身上翻了個遍,除了一把沒有子彈的手槍、一把刻著劍齒虎頭的軍用小刀和一小瓶不知道是什麼的淡綠色液體,再沒有任何東西。他們這樣的人,沒有身份沒有名字,即使被敵人抓到只要不開口也泄露不了任何機密。
老者將那小瓶打開蓋子放在鼻端嗅了嗅,臉上露出一絲驚喜,遂將瓶子重新蓋好遞給素櫻:「這個你收好了,即使我們這次找不到靈星,對你的恢復也有望了。」
「真的?」素櫻一臉驚喜,將那小瓶小心地放在牛仔褲的褲兜里。
老者一臉喜色:「當然,這裡面有靈氣波動,一定是靈液無疑。」
素櫻聽師傅說得斬釘截鐵,心中也寬慰不少。
晚上兩人在兩顆古樹之間清理出一片空地,搭了個簡易的帳篷,素櫻又在周圍撒了一圈藥,用以驅趕蛇蟲。西南叢林,氣候濕熱,毒蛇、毒蟲特別多,要不是他們有藥物在身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老者打了兩隻野兔架在火上烤,而素櫻拿出他們從路上采的岩蜜,敲了一點下來調成水給那個男子餵下。這可是他們在一處山崖上采的,正宗的岩蜜,而不是街邊小販賣的假貨。
男子喝下蜂蜜水,睫毛忽然動了動,素櫻心裡突然一慌,迅速從包里拿出一方手帕遮在臉上。
龍騰睜開眼,便見一個穿著西瓜紅T恤的少女蹲在身側,不知為什麼竟用手帕遮著臉,不過一雙大眼睛清澈無比、甚是靈動。
看見他睜開眼,素櫻展顏一笑:「你傷得很重,我已經幫你處理了,先不要開口說話。」
「謝謝。」龍騰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無比,仿佛拉木鋸似的,相較之下這少女的聲音清甜悅耳,恍若天籟。
這時老者也走過來,看著龍騰笑道:「你命大,碰到了丫頭,不然早死得透透的了!」
龍騰再次道謝,卻因吸了一口氣,嗆得咳了起來,他肺部受傷,這一咳牽動傷口,吐出一口血來。素櫻趕緊拿了濕紙巾來擦,不過那黑如焦炭、形如枯枝的左手在接觸到龍騰的目光之時顫抖了一下,迅速藏到身後。
這一幕落在老者眼裡,無比心酸,心裡更堅定了要將這丫頭變回一個正常人的想法。他嘆口氣道:「丫頭身有殘疾,我們便是來這裡採藥的。」算是解釋了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龍騰輕微地點了點頭。
素櫻擦完問道:「你餓不餓?」仿佛為了配合她的問話,龍騰的肚子「咕嚕」一聲響。素櫻笑了笑:「你傷得重,不能吃肉,我這裡有泡麵,給你煮點。」一邊說著已經動手架起一隻小鋼筋鍋開始煮麵,一邊又到老者的竹簍里翻出今天在樹林中採到的野山菇,用包里的山泉水洗了洗丟進鍋里。
不一會兒已經香氣四溢,勾得龍騰食指大動。因為肺部和腹部受傷,只能躺著讓素櫻喂,這讓龍騰很不習慣,自己一個一米八零五大三粗的漢子,何時做過這樣躺在這裡要一個女孩子餵飯的事情了?這樣想著不由十分緊張,一份泡麵吃完竟滿身大汗,臉頰通紅,與剛才冷冽的軍人形象完全不同。惹得老者哈哈大笑:「男子漢大丈夫當不拘小節,難道老弟連我這小徒還不如嗎?」
一句話說得龍騰頗為汗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