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爺到底是什麼情況,涼竹並沒多說,只道世子爺如今確實是在大牢裡出不來,太子如今也動不得他;未了,還裝著深沉道:「蘇大姑娘,您相信爺就是了。」
蘇念語的雙唇動了動,到底還是沒把話說出口。
她倒也想相信,可是把世子爺押入大牢的是太子啊!太子如今又是監國,世子拿什麼和太子相抗?
蘇念語靠在椅背上揉著額,著實是心裡放心不下,想了想,又不甘心地喚了涼竹問了問,「……你就不能多跟我說說世子的事嗎?」
涼竹很盡職地搖了搖頭,是打定主意不再多說的。
汪旋見狀,也斂了笑容打了圓場,「念語你也別太擔心,涼竹能在這裡的話,世子定不會有什麼事的,就如涼竹所說,你要相信世子爺的能力才是。」
涼竹趕忙點了點頭。
蘇念語蹙著眉頭,正欲再說點什麼,外面卻響起了嘈雜聲,她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猛地就聽到刀劍交纏在一起所發出的聲響,一陣大過一陣的;其中,似乎還傳來有人的高聲命令,「殺無赦!」
屋裡的氣流似靜止了一瞬,須臾過後,涼竹趕忙小跑著怕門上往外看;待他看到外面殺成一片的場景,兩隻眸里裝了驚駭。
他立刻往回跑,有些語無倫次,「太子,是太子……」
咋一聽到太子兩個字,蘇念語即刻就渾身一個激靈,想著外頭忽地打了起來,定是有人闖進來了,而闖進來的這人則極有可能是——
「是不是太子來了?」
汪旋的話簡單利落,就見面色凝重的涼竹重重地點著頭,道:「太子並不知道有這個地方的,如今他能找到這裡來,定是什麼時候就盯上了我們。不過,蘇大姑娘及汪大姑娘別怕。這裡還有別的出路,你們且跟小的來……」
涼竹這般說著,趕忙往裡屋帶路,蘇念語及汪旋才跟上了兩步。大門忽地被大力踹開,一聲尖叫還沒喊出口,前頭也有幾條人影破窗而入,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走在前頭的涼竹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有一柄寒光凜凜的劍就抵在了他的脖子下。
身後有一道淡淡的聲音響起。「你們還想去哪?」
蘇念語回了頭,便見到身姿挺拔的太子執著摺扇,一身紫袍地立在了門邊,溫和地朝她笑著,「蘇大姑娘,好久不見了。」
蘇念語:「……」
心情倒是沉重了許多,天子從天而降,她自然不會傻到以為太子會出現在這裡,只不過是想溫和地與她叨家常。
自己這次怕是真的逃不了的。
她忽地想起身側還有無辜被牽扯進來的汪旋,很是平靜道:「能否把汪旋放了?」
榮燁的笑容很和善。他看了看被蘇念語掩在身後的少女,語調亦是輕柔,「不行。」
語畢,榮燁又輕笑道:「是你們自己走,還是我遣人把你們抬走?」神色語氣平淡得就如在問候她們是否用過膳了一般。
事到如今,除了跟太子走,別無選擇。
一行人又往外走,太子走在最前方,後面跟著黑壓壓的一群看起來似乎很是勇猛的帶刀侍衛,中間被包圍的正是蘇念語、汪旋及涼竹三人。
涼竹前後左右看了看。面上現了絕望,他嘟囔道:「完了完了,這下完了,蘇大姑娘落在了太子的手裡。也不知世子會不會把我宰了……」
一邊又搓著手掌,眼巴巴地把蘇念語望了望,「蘇大姑娘,我們現在可怎麼辦?有沒有法子逃了?」
蘇念語連想都沒想,直接搖了搖頭。
她們的前後左右都是太子的人,一舉一動都在人家的眼皮底下看著呢。她們一有輕舉妄動,定會直接被制止;更何況太子這次,明擺著是有備而來的。
就為了抓她們,太子出動了黑壓壓的一群侍衛,很明顯,他勢在必得。
到了門口,蘇念語及汪旋正欲登上同一輛馬車,卻不想,一柄鋒利的刀身硬生生地從二人的中間隔開。
榮燁站在一輛馬車跟前,拿摺扇在手心敲了敲,笑著道:「你們二人就此別過罷,若動作夠快,興許還來得及說上幾句分離的話。」
這般說著,榮燁輕笑了一聲,紫色衣角一晃,便鑽進了馬車裡。
徒留汪旋及蘇念語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那面車簾晃啊晃,有侍衛上前來欲把她們分開,汪旋這會兒才冷靜囑咐道:「念語,凡事都不要太過慌張,你要相信你自己,相信世子……」
話還沒說完,汪旋已經被侍衛給強制帶到了另一輛的馬車去,而蘇念語自個兒也被推進了跟前的馬車裡,因著用力過大,她還摔了一跤,差點碰在了車裡的桌角上。
她趴在地上,索性就直接躺平。
若真被太子就這麼抓走了,是不是可以用她來逼世子和爹爹就範了?若真是如此,她豈不是要成了罪人?
她要如何做,要做些什麼為好?
蘇念語盯著車頂上懸掛著的鈴鐺出神,身子隨著車子一晃一晃的,只覺得整個頭都在犯暈。
她閉上了眼睛,也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車子停了下來。
有兩名宮女進了車子,把她給扶了下來;待得她看到外面巍峨廣闊的高牆,她還覺得有些恍惚,倒是太子也走到了她的身側,看著那一座座的宮牆道:「走罷,想必你很想見見他吧?遂,我便把你帶進宮來了。」
太子輕輕笑出了聲,以往看著很是舒服的笑臉,如今落在蘇念語的眸中就好似淬了毒一般。他抬步往裡走,只給少女留了個俊秀的背影;蘇念語在原地站了站,心中知曉太子不會讓她好過的,卻也只能跟了上去。
著實是因為她想見一見爹爹及世子爺,也不知這些日子,他們二人可好?
因著有太子走在前頭,在皇宮裡頭自然是暢通無阻的;蘇念語跟在其後,不時看到有步履匆匆的宮人停下來,半彎著腰行禮。
太子大多時候只是靜靜走過。連看上一眼都不曾,唯有那風把衣角吹得獵獵作響。
沒過多久,一行人就站在了大牢跟前,榮燁在大牢進口處站了站。扭過頭來道:「舒白就在裡頭,我本也不想這樣做的,故而把從他身上搜出來的叛國書信給撕毀了,卻不想,朝中的其他官員並不放過他。我因著形勢所迫,只能先委屈他住牢房了。」
榮燁的神色看起來很是懇切,可蘇念語看著看著,就恨不得上前去把他的假面孔給撕了。
她忍了忍,終還是說道:「殿下確定當時先一步把書信給撕毀了,不過是為了死無對證?再者,不想放過他的,當真是朝中官員,而不是你?」
榮燁拿眼看了看她,面上笑著。聲音淡淡:「話說得太白了,便不好玩了。」
一行人在勞獄長的引導下,終是踏進了又濕又潮又透著臭味的牢房裡。
因著沒料到太子會突然駕到,勞獄長迎接得很是倉促,又怕被怪罪招待不周,額頭上冒著冷汗;這會兒正邊走邊膽戰心驚道:「……牢房環境極差,光線又暗,太子殿下千萬要小心行走。」
榮燁嗯了一聲,淡淡道了句:「無礙。」
腳下的速度卻是一點不減,又朝他走了幾步。似漫不經心問:「舒白如何了?有什麼進展?」
勞獄長陪著小心道:「回殿下,世子還活著,只是……一點進展也沒有,望殿下恕罪!」
太子腳下一頓。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垂著頭朝他半彎著腰的勞獄長,道:「確實是辦事不力,本宮要如何處置你才好呢?」
勞獄長哐當一聲就跪了下去,「請殿下懲罰。」
榮燁擺了擺手,讓勞獄長起身,「罷了。舒白這性子,就是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的,也怪不得你。想讓他把罪名認下來,還是得通過其他有效的法子才成。」
說罷,竟又側眸把蘇念語望了望,面上帶笑地繼續往前走。
蘇念語卻是握了握拳頭,如何會不知道那一眼的意思。
……她就是他用來威脅世子的籌碼。
一時之間,心裡也起了悔意,自己若能順從世子的安排,乖乖待在落日山莊裡頭,興許自己現在也不會落到太子的手裡;如今變成了這樣,害了自己也就罷了,若讓世子及父親因著自己而落實了叛國罪名,那豈不就成了她才是害他們送命的禍首?
蘇念語機械地朝前走,心亂如麻,冷不防聽得前方的人道:「到了,世子爺就關在這裡。」
聞言,蘇念語趕忙抬了頭。
略過前面那幾條人影,果真有一間與它處相比,顯得比較乾淨的牢房;她正欲多看上幾眼,站在最前面的太子說話了,「請蘇大姑娘過來。」
話音才落,守在她身邊的兩名宮女即刻就強制性地把她押到了牢房邊上去,她這才看清牢裡頭果真關著一個人。
那人坐在簡易的榻上,散了一頭的黑髮,大抵是被動了刑,身上的囚衣血跡斑斑,很是落魄。
有人趕忙給太子搬上來了一隻杌子,太子落了座之後,又有人端上來了一杯熱茶,他想都沒想就拂了開,只盯著裡頭的那人很是乾脆道:「舒白,我們認識了十幾年,我也並不想這般趕盡殺絕,無奈造化弄人呢。」
那人一動不動地坐著,在以為他幾乎不會有所反應的時候,卻是說話了,「榮燁,自我來了這裡之後,你好像是第一次來看我。」
榮燁笑了笑,「我現在是監國,要忙的事委實太多了,故而抽不出時間。」又揉了揉額,有些惱道:「這不,西北邊疆又有敵軍進犯了,擾得民不聊生的,我與朝中大臣足足商量了好幾日,才暫時想到了有用的法子。」
那人沒作答,榮燁卻是站起了身,走到牢門處,緩緩道:「舒白,如今蘇大姑娘在本宮的手裡,你也就沒幾日可活了。念在我們相識一場,有什麼想達成的願望便說罷,本宮能幫忙的儘量幫你。」
那人默了默,忽地道:「我想見見念語。」
太子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般要求,笑容淡淡地往後看了看,道:「自然是成的。」讓人把少女帶上前來,又呵笑了一聲,「這許是你們最後一次相見了,便好好說話罷……哦,不對,本宮倒是給忘了,本宮已經答應了劉昭群,晚些時候會把人交給他,總不能喜娘喜堂喜房都布置好了,卻少了個最重要的新娘。」
蘇念語這會兒已經迫不及待地往牢裡跑了過去,聞言,卻是腳下一頓,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道:「什麼?」
榮燁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她,「沒錯,就是你聽到的那樣。原本是打算讓你一同陪舒白上路的,總歸不會太寂寞;可劉昭群看上了你,本宮念著他的功勞,也就把你送給他了。待你從這皇宮出去,估摸著本宮就得改稱呼了,劉夫人。」
蘇念語氣惱得很,怎麼也沒想到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就如同一件物品一般,被轉了手,當下就惱道:「我寧願死,也不會跟劉昭群走。」
榮燁敲了敲摺扇,淡淡道:「這是你的事,與本宮就沒什麼干係了。時間緊迫,蘇大姑娘還是別糾結在這些事上,好好說說話才是正經事。」
說罷,又把二人看了一眼,轉身就準備走。
凌舒白這會兒卻是喚住了他,「榮燁,你果真有這般恨我嗎?」
榮燁背對著他站著,聞言卻是唇角一咧,眸底一片冷意:「你說呢?」
都要致他於死地了,還能不恨?
「你們好好聊一聊罷,時間不多了,劉昭群已經在來的路上了,相信很快就會到這裡;本宮也就不打擾你們了。」
說罷,那抹紫色的身影便毫不遲疑地抬步走了。
蘇念語把目光從太子離去的身影上收了回來,見坐在榻上的那人一身的血衣,又想到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不免鼻頭髮酸。
她本不想哭,卻在撲倒在那人身側的時候,淚水控制不住地落往外涌,「對不住,都怪我,我若乖乖聽你的話,興許便什麼都不會發生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