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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鎮戰死的消息,瞬間傳遍戰場,這次蠻部的反應卻不再是之前聽見殷時身死時的冷漠,短暫的呆愣之後,眾人俯身跪了下去,竟是毫不在乎自己的處境,連身受重傷的人都強撐著跪了起來。
山越首領踉蹌著走過來,瞧見楚鎮當真已經氣絕,渾身哆嗦著仰起頭,滿眼通紅,聲嘶力竭:「奉生!」
奉生是山越語,德高望重者逝世,便以此話報喪。
悲鳴聲此起彼伏,逐漸連成片,方才廝殺中毫無畏懼的蠻部漢子們,此時伏地而哭,泣不成聲。
山越首領轉身看著眾部族,啞聲開口:「統帥已死,降吧。」
短暫的靜默之後,眾人紛紛扔了武器。
謝濟鬆了口氣,見關培走了過來,連忙喊他將人收押,眼見蠻兵紛紛束手,被押在城牆之下,他提了這麼久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這場持續三年的大戰,終於結束了……
「小心!」
關培忽然大喝一聲,謝濟一驚,一轉身就看見山越首領竟然撞開了押著他的士兵,還抬手搶了對方的刀。
「你想幹什麼?」
謝濟沉聲開口,他不是瞧不起這人,但想憑他自己翻盤,根本不可能。
山越首領沒有理他,只遠遠看了眼楚鎮:「誓死追隨統帥。」
長刀一抹,咽喉血花飛濺,山越首領栽在地上,再無聲息。
關培跑過來,看見眼前這一幕,臉色很是複雜。
「他們真是……」
謝濟蹲下身,將山越首領大睜著的眼睛合上了。
對方等著所有人都被收押後才自刎,就是不想有更多人與他一樣追隨楚鎮而去,也算是一片苦心了。
「先放著吧,我去請示皇上,看看能不能葬在一起。」
關培點點頭,和楚鎮糾纏這麼多年,雖然對他的「愚忠」十分不齒,可也的確是有幾分佩服的,直到今日知他所思所想,這佩服便又濃重了幾分。
也是人間英才,只可惜,生不逢時,造化弄人。
但謝濟並不能確定殷稷會同意,楚鎮即便沒有私心,可終究有那麼多大周將士,那麼多豐州百姓因他而死,一碼歸一碼,其心可憫,其罪難饒啊。
他又看了一眼楚鎮的屍身,轉身匆匆往行宮去。
「香囊,香囊……」
謝蘊自馬背上跳下來,跌跌撞撞進了行宮,唐停見她孤身回來,眼神變了變,卻沒敢多問,只扶了她一把:「沒事吧?」
「香囊,藥引子在香囊里……」
謝蘊顫聲開口,快步跑到了柜子旁,將裡頭的盒子取了出來,盒子打開,一個怎麼看怎麼不值錢的香囊出現在眼前,她慌忙將香囊打開,將裡頭的藥材都抖了出來,一枚乾癟的果子出現在眼前。
「唐停,你來看看,是不是它?」
唐停一直跟著她,果子出現的瞬間她便彎腰湊了過去:「是,東西竟然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
她從未覺得造化如此弄人,可現在卻是一點脾氣都沒有,抬手就將果子拿了起來:「來人,將我早就備好的藥熬上,快!」
宮人頓時忙碌起來,院子裡架起大鍋,滿鍋的藥汁子被熬到幾乎粘稠,又兌了雪水稀釋開來,齊齊倒進了浴桶里,無聲無息的殷稷被放了進去,明明那藥汁冰涼,殷稷蒼白的臉色卻逐漸有了點血色。
謝蘊遠遠看著,很想去搭把手,卻被蔡添喜死死拉住:「姑娘不可,寒涼的很,您若是再病了,誰照顧皇上啊。」
她不得不離地遠遠地看著,指甲幾乎要掐破掌心。
可此時沒人顧得上她,唐停神情冷凝,眉心緊緊蹙著,長長的銀針被一點點刺進殷稷身體裡,起初銀針還是白的,但入體的瞬間就成了黑色,看得周遭打下手的軍醫太醫都止不住的哆嗦。
唐停仿若未覺,一根接著一根扎進去,手下穩穩噹噹,連半分顫抖都沒有,殷稷毒入肺腑,她要藉助銀針之力為他引毒,再輔以藥引,此毒方可清除。
好在殷稷這毒比謝蘊當初中的輕許多,不然怕是又得耗費時日天長日久地去祛毒。
可即便如此,過於緊繃的精神和身體還是讓她額頭沁出了汗珠,謝蘊掙開蔡添喜的手,她不會靠近那個浴桶,卻得去給唐停擦一擦汗水。
唐停並沒有動彈,仍舊緊緊盯著殷稷的身體,等最後一根銀針也扎進去的時候,她險些從凳子上滑下去,謝蘊連忙扶了她一把,卻被她推開。
「你閃開,待會把你壓得上。」
謝蘊被嫌棄了也不敢說話,只能聽話地退開一步,遠遠的看著殷稷,心跳得幾乎要喘息都有些艱澀。
「藥呢,熬好了嗎?」
唐停再次開口,玉春連忙端了藥進來,知道這藥引子珍貴,他唯恐出了差錯,根本沒敢讓旁人碰,就連送進屋子裡的這一段短短的距離,都把內衛喊了出來,護著他一路往前。
沒人嘲笑他的小題大做,這種時候,怎么小心都不過分。
眾人本以為這只是未雨綢繆,可沒想到在藥碗到了唐停手裡的時候,竟然真的有個宮人沖了過來,要撞翻那碗藥。
好在唐停已經聽見了那不同尋常的腳步聲,眼都沒抬,一腳就將人踹了回去,手裡的藥還穩穩的,連絲波紋都沒有。
「斬。」
謝蘊捂著亂跳的心臟,沉聲開口,內衛當即將人拖了下去。
那碗藥也終於被餵進了殷稷口中,謝蘊踉蹌一步,被蔡添喜伸手扶住了。
「他多久能醒。」
「下午吧。」
唐停將空了的藥碗遞給宮人,抻了個懶腰,長長地鬆了口氣:「餘毒未清,多泡一會兒吧。」
她轉身走了,謝蘊在浴桶邊坐下來,抬手摸了摸殷稷終於有了點血色的臉:「稷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