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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八章
帶有一點蜀中音的聲音在課堂響起, 蜀音天生帶一點慵懶,不過今天慵懶中多了幾許振奮。愛字閣 m.aizige.com學生也格外不同, 縱穿的棉鼓鼓,也皆坐的筆直端正。
穆安之一行坐臨時安置的後排, 原本是說要參觀官學, 陳簡親自安排, 並沒有刻意哭窮,只是讓人注意衛生,做好侍衛也就夠了, 原以為殿下看一圈就要走的, 不想殿下竟是要坐下來聽課。
陳簡覺著這屋子委實有些冷了, 學生與先生都是各帶著手腳爐的, 不著痕跡的瞥一眼殿下,殿下啥也沒帶啊。好在殿下穿的厚, 希望殿下不冷吧。陳簡心說, 就是冷,我現在也沒處弄手腳爐去。
裴如玉早便聽過官學先生講習文章,他的關注點也在穆安之身上, 裴如玉就坐在穆安之身畔,兩人穿得多,挨得就近,借著衣袖的遮掩,裴如玉的手伸過去摸了摸穆安之的手陳簡的眼皮仿佛被蜜蜂蟄了一哆嗦,裴大人, 你這是在幹啥?
可,真的,三殿下就仿佛無所察覺一般,依舊在認真聽堂上先生的課。
三殿下主要是習慣了,小時候他老友因年長几歲,就是這樣關心他的,冬天摸摸他的手冷不冷之類的很正常啊。所以,穆安之身體的本能反應是,沒有反應。裴如玉塞了個小手爐過來,穆安之就揣自己袖子裡了。
裴如玉也沒有犧牲自己溫暖穆安之的品質,他的手就一塊兒擱穆安之袖子了,一起暖著。
陳簡
陳簡面無表情,坐的比聽話的學子還筆直,就見身邊的唐墨搓了搓手,陳簡順手就去摸了摸唐墨的手,怎麼這麼冷。順著他袖子摸兩下,這小笨蛋竟然沒帶手爐!陳簡氣的,自己啥樣自己不知道麼!小時候就三災兩痛的沒個消停,全仗著命好會投胎才平平安安活到這會兒。這剛好點兒就把小時候看病吃藥的事忘了!
陳簡正氣著,唐墨已經倆手都鑽陳簡袖子裡去了,阿簡這袖筒兒真暖和。陳簡拿眼瞪他,這小子只管傻笑,悄悄捏陳簡兩下,陳簡沒好氣白一眼,握住唐墨有些冷的手。
一節課聽完,穆安之就知道這官學裡先生的大概水平了,大傢伙兒挪至先生平時休息的屋子說話。侍從煮了滾滾的熱奶茶呈上,小易先取一盞奉給自家殿下,其他人大家取來自用。陳簡拿了一盞就順手給唐墨了,裴如玉手中的奶茶剛給上官唐安撫使遞上,好在陳簡手快,第二盞奉給頂頭上司裴大人,裴大人也心安理得的接了。
穆安之道,「這屋子可夠冷的,就各有各的手腳爐也不暖和啊。」
唐安撫使臉上帶著笑,「這已是好多了,今年商稅收的比往年多些,先生們用的炭都是學裡供應的。我與裴大人商量著,中午還能管學子們一頓午飯。待以後府庫收入增加,就給把屋子再修一修,牆壁都刷白膏,也能多給先生們供些炭火。」
唐墨捧著奶茶暖手,不禁感慨,「可真不容易呀。」
唐安撫使笑,「你以為跟你在家讀書時一樣。」
喝了兩口奶茶,穆安之道,「請先生們進來說說話。」
幾位先生依次進去,行禮說話竟都不錯,尤其一位眉毛鬍子都白了的老先生,腰杆倍兒直,對答如流,一問師門,頗有傳承,這位老先生的父親是當年大儒江北嶺的弟子,因酷愛奇石,人稱林奇石的奇石先生。
穆安之的學問是經過裴如玉認可的,較之大儒是有差距的,但在他這個年紀,學識也是極好的。穆安之談至興頭,笑道,「新伊竟有您這樣的人物,也是新伊學子們的福氣。」
「不敢當。傳道授業,乃是讀書人的本分。」老先生也很客氣和氣。
穆安之又將要捐的書目遞給老先生,「帶了些書過來,大部分是這位藍先生捐贈的,我看你們這裡也沒個藏書室」
老先生看過書單,已是急道,「不妨不妨,殿下放心,弄幾個書架子就成了,無非幾塊木板的事。」生怕穆安之把要捐的書收回去。
穆安之笑,「書先交給你們,書架無需你們操心,到時讓官衙來辦。」
離開官學,穆安之登車時便將裴如玉喊到自己車上,問他,「這位林老先生學問很不錯,看他舉止,是見過世面的,如何到北疆來了?便是遊學,他這種學問的大儒也都是自開山頭,如今倒在你們府學教書。」
「瞧不起我們府學不是。」裴如玉車廂暗格里取出棉皮套包著的手爐,遞給穆安之說,「二十年前林先生在國子監就任祭酒了,他是因言獲罪,被發落到了北疆,讓他軍前效力。沒有赦令,他也回不去,就一直在官學教書了。」
「犯的什麼事啊,給發落到這兒來了?」
「為柳家求情。」
穆安之當時就說了,「陛下這陰險手段,也絕了。」這虧得陸侯人品不錯,不然,豈不是把林老先生送虎口來了。
裴如玉道,「這位老先生是跟你念著舊情,平時對我們可沒這麼和氣,尋常見到我們一應官員,臉繃的跟鐵板似的。你什麼時候閒了多請他過去說說話,這些年,聞道堂一派在朝衰落了。」
「老先生是想東山再起?」
「他要是有這個覺悟,怎麼想法子也能離開北疆。這位老先生治學很不錯,自己學識也淵博,但脾氣不是官場脾氣。不過,他看人做事有自己一套。我原想請他到我府里的,老先生不放心官學,沒答應。我跟你說一聲你心裡有個數,別真一點兒不知道。現在身邊服侍的是他的長子,是個很忠厚的人,孫子也十七了。」
穆安之說,「倒沒見到林老先生的兒孫。」
「一流大儒,就是陛見也不會上趕著推薦兒孫,你這啥都沒問,難道人家上趕著說我兒子如何如何我孫子如何如何。」裴如玉笑,「那就不是大儒,那是錐子。」
穆安之也給他逗笑,說他,「你也沒事先給我提個醒。」
「我才不給你提醒,反正人沒什麼問題也就是了,你看上是你的事,你看不上,我提也白提。」裴如玉不會直接就給穆安之舉薦什麼人,有些不錯的人,引穆安之見一見,全看穆安之的意思。
官學幾位先生的水準很不錯,穆安之說,「這幾位都是軍前效力叫你們請來的麼,不說林老先生,其他幾位也比正經進士不差。」
「林老先生是得罪了陛下,因言獲罪,那叫什麼罪,無非就是跟陛下擰著來。其他幾個都是正經犯官,北疆這地方,除了朝廷正經委派官員,旁的博學之人怎肯來?不過他們也都是正經進士,說來尋常地方官學也鮮少有這水準的。」
另一所小官學就在府衙,裡頭讀書的是幾個部落族長家的孩子,穆安之還考校了幾句孩子們的功課。
然後,穆安之很大方的同唐安撫使道,「官學的事擬個章程出來,你們差多少銀子,給我遞上去。北疆冷,旁的不說,炭火也別少了,吃食上也別委屈了。只是用炭火要記得通風,屋子太嚴可不成。」
唐安撫使高興的應下來,心說,陳家小子這法子還真好使。的確,殿下親臨,總要給點東西的嘛。
唐安撫使就琢磨著,今年冬天的賑濟糧能多備些了,還有明年天暖後,路可以修一修了。
參觀過府衙的小官學,裴如玉請一行人到暖廳休息,安排熱鍋子。穆安之道,「如今天兒冷也別做七個碟子八個碗了,弄個熱鍋子咱們圍著吃就行,省事又暖和。」
穆安之的第一次正式出行參觀就這樣結束了,唐安撫使讓陳簡寫份要錢的札子,裴知府通過後再呈給他過目,然後,唐安撫使遞上去,銀子當天就批下來了。
唐安撫使見狀,立刻身心通透起來,想了許多請親王殿下蒞臨指點的事出來。而且,唐安撫使在親王殿下跟前是有熟人的,他的族侄唐墨那跟親王殿下的關係好的不得了。唐墨也很樂意幫五伯父的忙,唐墨說,「先把書院的事弄好了,到時三哥不去,也會派長史過去看一看的。這樁小差使辦好,再拿樁不那麼大的差使去請三哥幫忙,待這樁差使也辦的很好。有要緊的事,三哥也就信得過五伯你手下的人了。手下人可千萬別眼皮子淺,三哥在帝都時連二表哥負責的城牆修繕的案子都審過,他對工程上的事特清楚。」
「這不能。我倘是貪銀錢的人,就不會來北疆為官。」唐安撫使給唐墨夾兩片玉蘭片,「王爺明察秋毫,我們做事的人才好做事。」
「就是這樣,在刑部時,三哥審了許多大案,那些滑不溜手的人,他也懶得用。官司都審不過來,還跟那些人鬥心眼兒哪。三哥就撿那悶頭幹活的使,如今刑部沒有空缺,可每年考評都是上上評,每件案子請功,誰的功勞為首誰的功勞為次,三哥心裡一清二楚,摺子遞上去,大舅心裡就有數。只要大舅記得他們,以後倘有合適位子,肯定得提這記得住的人啊。」唐墨說話有點小白。
不過,人家是真的明白。
唐安撫使說孫子,「得把你小叔的話記心裡,旁人誰跟你把話說的這樣明白,也就咱自己人了。」
這侄孫年紀比唐墨都長,是唐安撫使的長孫,因功名未得,唐安撫使便帶在身邊,也歷練一二。唐海給唐墨斟酒,笑道,「如今這天兒冷,小叔你喝些暖酒暖暖身子。」
唐家是大家族,唐墨倒是很習慣有年長的晚輩。自唐安撫使這裡吃過酒,天就有些晚了,唐安撫使是想唐墨歇家裡的,唐墨道,「不行,我剛來,得給岳父留下好印象。等我跟岳父那裡關係鐵了,我再來五伯這裡住就沒事了。」
唐安撫使都要給唐墨逗樂,笑著道,「好,那我就不留你了。」又要送唐墨出門,唐墨千萬讓唐安撫使留下,說,「有阿海送我就成了。」
唐海一直把唐墨送上車,看他走遠,方折身回去。
唐墨多偏心他岳父啊,一到家先給他岳父請安,陸侯聞著唐墨身上淡淡酒味,問他,「在哪兒吃的酒?」
「我五伯讓我去他那裡吃熱鍋里。」唐墨說著解了大氅,他臉紅撲撲的發熱,陸維格外沏了杯濃茶給他,摸他額頭,「沒喝多吧。」
「沒有。我就是一吃酒就臉紅。」唐墨其實酒量不錯,但這臉紅不是他能控制的。
唐墨喝口茶,湊近跟他岳父說,「岳父,你可得抓緊啊!」
「怎麼了?」陸侯好笑,「抓緊什麼?」
「抓緊時間怎麼從三哥那裡要些資助啊。」唐墨都替他岳父操心,「前兒我五伯請三哥去官學參觀,就走了一趟,聽兩次課。您不知道他們官學,可苦了,我坐了大半個時辰腳就凍麻了。三哥那麼心軟,讓他們遞了札子,今天就撥下銀子去了。三哥現在手裡現錢也沒多少,岳父,你們軍中不是也很缺東西麼,你可得提早說呀。不然,叫旁人把銀子都要走了,以後三哥就是想幫你,也有心無力了。」
陸侯有唐墨這樣的好女婿,消息不靈通都難。陸侯把請親王殿下駕臨軍營的札子寫好後,也遞了上去。這札子寫的厚,當天的行程如何安排,都有哪些軍隊。天氣好還能有比武,最下方是四品以上將領的聯名,可見大家是真心期盼親王殿下的降臨啊。
唐墨還悄悄跟三哥打聽什麼時候去軍中的事,穆安之板了臉問他,「陸侯的札子就杜長史華長史還有安黎看過,你怎麼知道的?」
「這我能不知道,我催岳父快些的。三哥快說說,岳父都寫了些什麼。」他還反問起穆安之來。
穆安之道,「你倒還給你岳父做軍師來著。」
「當然啦。五伯也常找我,三哥你放心吧,你這裡的要緊事我可一樣沒說過,我是讓他們快些跟你熟悉了,以後三哥你指揮起來才心裡有數啊。」唐墨自小在宮裡長大,瞧著有些笨笨的,其實知道輕重。刑部當差都沒出過大岔,他自覺是連通文武,幫他三哥的忙哪。
穆安之笑,「這麼說還要賞你了。」
「哎,別說賞不賞的事了。白大人要生小寶寶了,她現在啥都不研製了,我托她給我做的長劍,怕不知什麼時候能好哪。」唐墨說,「我去找阿秀玩會兒,三哥你去軍中可帶我一道啊!」
穆安之說,「你這麼大人,跟阿秀有什麼好玩兒的。」阿秀還奶娃子哪。
唐墨道,「昨天說好的今天跟阿秀一道踢皮球,怎麼能說話不算話。今兒天好,也沒風,能在院子玩兒哪。」他還很好心的跟穆安之說,「三哥你得提前鍛煉一下帶孩子了,要不小麒麟生出來,可不跟你親。」
「我兒子能不跟我親。」穆安之心說,我會帶的很,我現在連尿布都會換。當然這話不能跟唐墨這大嘴巴說,不然唐墨到處一嚷嚷,他這親王殿下可就太沒威嚴了。
唐墨急著去實踐承諾與阿秀踢皮球,說兩句就走了。自窗望去,唐墨背影里都透著年少跳脫,穆安之笑,他身邊再想找出唐墨這麼個四方都熟的人卻也沒有了。
嗯,他想好給唐墨安排什麼差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