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 侍女端來燭台,蠟燭的明光驅散室內昏暗, 許箴放下手中茶盞, 笑了笑,「不等了, 他們定是在外頭吃, 咱們先吃吧。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許老太太絮叨一句, 「虧得有孫嬤嬤陪著, 不然我這心斷然放不下的。」
許箴扶著母親往飯廳去, 許婉然小聲抱怨, 「我吃點心都吃飽了, 大姐姐也是, 不回家吃也打發人說一聲,讓一大家子等著她。」
許惠然覷著父親的神色,柔聲勸妹妹, 「大姐姐身邊就一個孫嬤嬤一個雲雁跟出去了, 打發誰回來?也就晚個一時半刻,你就別唧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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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里掛起一盞又一盞的燈籠,映的滿室輝亮, 光輝更是灑向一畔的大湖, 映出大湖裡蓮葉荷花的墨影。李玉華還是更喜歡推窗看到天邊明月緩緩升起,她忍不住說,「這裡可真好。」
穆安之愜意的靠著椅背,慢慢飲盡杯中酒, 臉上淡淡染了幾分胭脂色,「比吃包子好吧?」
出於對包子的真心喜愛,穆安之問李玉華晚上想吃什麼時,李玉華很誠實的選擇了太平居。穆安之懷疑白家村是個沒有包子的地方,所以,白家村的人都這麼喜歡吃包子。
「你少笑我,太平居是真的很好吃,還能看到太.祖皇帝的真跡。」李玉華望著窗外月亮,「這裡也很好。要不是三哥哥你帶我來,我都不知道有這麼好的地方。」
「下次帶你去更好的。」
李玉華說,「下回你挑地方,我請你吃飯。」
「怎麼能讓你一個女孩子請我。」
李玉華靠在窗邊,「那就只能你請我了?」
「原就該我請你。」
「下次咱們去廟裡吧。」
「去廟裡?想拜佛求籤麼?」穆安之問。
「想去看看你小時候住過的地方。」李玉華見穆安之和悅的神色微微一頓,繼而改口,「也想看看你和裴狀元認識的地方。」
「木香姐寫信給我說,裴狀元可喜歡吃素了,我木香姐是個無肉不歡的,我看三哥你也沒有特別喜歡吃素。」
「如玉自來就口味兒清淡,他特別能跟和尚們吃到一處,每天豆芽豆腐豆皮,他都吃的津津有味。小時候我們下山,我就想好容易出來了,還不帶些燒雞燒鴨肉包子什麼的回去吃個下頓,你不知道他那個人,非說佛門清靜之地,叫我回廟前把東西打發了。簡直沒法兒說。」想到少時趣事,穆安之不禁露出笑意。
「那你們會不會吵架拌嘴?」
「吵。我倆還絕交過三五回。」
「我跟木香姐也是,有時我們賭咒發誓這輩子都不再來往,過不了三五天,我們就又好了。」李玉華單手托腮望向穆安之,「我聽木香姐說,帝都人特別大驚小怪,她就跟紅梅姨吃了三天太平居,帝都就傳的風言風語的,說她一個人吃了二十屜大包子。」李玉華指著桌上的半盤水晶肘子說,「會不會明天有人說我吃了條豬腿?」
穆安之險些嗆了酒,忍俊不禁,「你木香姐吃二十屜包子的事約摸是真的,水晶肘子的事我作證,這是我吃的。」
倆人在明月樓聊些閒話,說的還挺有滋有味。
隔壁雅間的孫嬤嬤瞧著月亮西升,委實有些坐不住,想著非但姑娘要回家,三殿下也要回宮的啊。於是,同小易使個眼色,二人齊起身,到雅間外提醒了一聲。
穆安之這才覺著夜色有些涼了,他拍拍腦門,「都這麼晚了,咱們回吧。」
李玉華依依不捨的瞧外面大湖一眼,一雙眼睛轉向穆安之,「聽木香姐說,帝都晚市也有意思,我原還想逛逛哪。」
「下回我帶你去逛。」
「那可說好了啊。」
「說好了。」
穆安之送李玉華回家,經御河大街時讓小易停了車,穆安之下去成衣鋪子買了兩件水藍色的厚料斗篷,一件小些的給李玉華裹身上,「沒想到這麼晚,也沒帶厚衣裳出來,先湊合著穿吧。」
李玉華看穆安之修長的十指靈活的將斗篷的帶子打了個蝴蝶結,拿起另一件斗篷說,「三哥,你也穿上吧。」
「我還不冷。」
「咱們剛吃過酒,這也是有備無患。」李玉華給他披上,給穆安之打了個雙喜結。
待到許家,馬車一停,門房裡跑出數個小子給三殿下和自家大姑娘請安問好,穆安之扶李玉華下車,李玉華說,「我就不留你了。吃了酒,路上別騎馬了,還是坐車吧。」
「你進去吧。」
李玉華交待給小易,「小易,殿下吃了酒,別讓他騎馬。」
小易挺胸膛應道,「是!」
穆安之心說小易你以往不是只聽我一人話的麼,你啥時這麼狗腿了!
月亮徐徐升起,李玉華的目光如同月色一樣溫柔,似是含有千言萬語,穆安之輕咳一聲,「進去吧。」
李玉華點點頭,「三哥你也早些回去歇了。」
兩人在門前話別半柱香的時間,李玉華方帶著孫嬤嬤雲雁往府里去了,待進得府門,僕從抬出小轎,臨上轎前,李玉華回頭望一眼,見穆安之還在看著她。李玉華抿唇笑笑,朝穆安之擺擺手,此方上轎走了。
待李玉華走遠,小易已經掀開車簾,等著主子上車。穆安之敲小易大頭一記,上得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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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老太太上年紀覺少,正坐在榻上與兒子說,「看來,玉華是與三殿下真的投緣。」
「是啊。」
「畢竟還沒大婚,一出去一整天,是不是不大好?」
「這有什麼不好的?」許箴曲指閒敲膝蓋,閒適的說,「總比生疏如同陌生人的好。」
「還有件事得先跟你商量,王安一家子要如何處置?」許老太太問。
聽到「王安」二字,許箴厭惡的皺了皺眉,「不是說讓玉華處置麼?」
「人現在還關著,玉華也沒說什麼。」
許箴道,「玉華不是個沒主意的,問她的意思吧。」
見丫環回稟說大姑娘回來了,許箴伸個懶腰,「總算回來了。」
只看李玉華神清氣爽、精神熠熠的模樣就知與三殿下出門挺順利,許老太太問了問都去哪兒了,中午晚上吃的什麼,許箴聽說晚上去了明月樓,笑道,「那去處不錯,尤其現在,風清月明,的確是個好地方。」
李玉華笑,「是啊,今天還是大月亮,映著水光更好看。」
「父親,你那裡有我朝史書麼?我想借來看看。」李玉華想到藍太后賜她的那套明聖皇后的首飾,聽三哥說明聖皇后是個極了不起的人,李玉華就想讀一讀當朝史書。
「明兒我打發人給你送去。」
許老太太見雲雁抱著包袱,問,「雲雁拿的是什麼?」
「是兩塊料子,我想給三哥做兩身衣裳。」
出去一天,稱呼都變的更親近了。許老太太想,兒子的話在理,大婚前就這樣和睦,以後嫁進宮裡定然能過好日子。許老太太笑,「我這裡的雲雀是個好針線,讓她過去幫你。」
雲雀上前給李玉華見禮。
李玉華笑,「那就有勞你了。」
雲雀恭敬的說,「都是婢子份內事。」
略說幾句話,李玉華便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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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天時已晚,出去這一日,李玉華也讓孫嬤嬤早些歇了。李玉華洗漱後沒有再讀書,早早的上了床,她沒什麼睡意,心中想到與穆安之出遊大半日,就難以自抑的溢出喜悅,只是想到提及去廟裡看穆安之小時候住過的地方時,穆安之頓住的神色,李玉華捏著小荷包里的珠鏈,眉宇間有幾分陰鬱。
聽說三殿下是與生母在廟裡住好幾年,生母過逝才被接進宮去的。可提及少年時光,倒是說起裴狀元時,三殿下更高興。
李玉華嘆,看來三殿下和生母柳皇后的生活並不快活。她雖然也是自小跟著她娘長大,母女倆日子也不大寬裕,但依舊是一段難得的光陰。如今看來,三哥哥的運道竟是尚不及她。
李玉華有些心疼。
還有太后娘娘賞她的首飾,皇子妃都有的金嵌寶石的頭面之外,明聖皇后的那套首飾,三殿下都說是好東西,那旁的皇子妃也都有嗎?
太貴重了。
李玉華尋思著心裡這些事,迷迷糊糊睡去。第二天依舊早起,流漱後到老太太那裡用過早飯時,老太太說起王安一家子處置的事,李玉華道,「嗯,關也關小半個月了,要讓我說,既是犯了事,送官府唄。」
誰都沒想到李玉華是這個主意。
許太太看向丈夫,許老太太先說,「倘是送官府,叫外頭人知道咱家的事,反是不好。」
「我跟兩位妹妹相貌氣度上的不同,誰都能看出來,外頭人難道不說?不知道的還得以為父親是捨不得銀子養閨女,叫我在鄉下吃這許多年的苦。」李玉華道,「與其叫人猜疑,不如把事做在明面,叫官府裁定刁奴該如何處置。」
「這樣我想縱有些影響,也是暫時的。起碼,於我的事,有個光明正大說法。」李玉華夾個蒸餃醮了些醋,放到嘴裡咬了一口。
許婉然問,「那王家其他人也要送官府麼?」
「沒犯事的幹嘛送官府,犯事的送去就成。」李玉華看許婉然一眼,想是許婉然有什麼親近的王家僕人也被關了起來吧。王家這一家子在許府還真是有臉面。
許太太道,「就是事情與他家無關的,他家人也不要再留了,這樣的居心叵測,寧可用些老實本分的。」
許箴對母親道,「就按玉華說的辦吧。」
許老太太點點頭。
許箴上朝後,李玉華繼續回院學習宮廷禮儀。許家這裡將王安送到帝都府,余者王家人也準備發落出府,賣去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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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恩宮。
穆安之依舊是與藍太后一道坐寶座上,藍太后拍著他的手問,「昨天帶許姑娘去哪兒樂了,那老晚才回宮。」
「隨便逛了逛,她剛來帝都,哪兒哪兒都沒去過,我可不就得帶她多走走。」
「以後大婚有一輩的時間多走走,別總那麼晚回來,還吃了酒,叫人擔心。」藍太后叮囑。
「我這麼老大的人了,就幾杯黃酒,華妹妹還勸我不要喝,我能聽她的麼?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喝幾杯算什麼?我能叫個小丫頭管了?」穆安之翹著的腳抖了兩下,不以為然的撇撇嘴。
「我看你就該叫許姑娘管管。」藍太后聽這話都笑了,「許姑娘是個明理孩子。」
「囉嗦的要命。」穆安之促狹的眨眨眼,「下回我灌她也喝幾盅。」
藍太后拍他腿兩下,「這壞小子。」
宮廷是沒有秘密的,三殿下與三皇子妃投緣的事傳的帝都皇親貴戚人人皆知,許家這裡也收到不少帖子。多是親朋故舊請許家姐妹赴宴之類的事,許太太請許老太太定奪。
有些交情好的人家,許惠然許婉然常去的,姐妹倆也想去,就是不知李玉華的意思。再有兩張不好婉拒的,一張是陸公府太子妃請許家姐妹賞花的帖子,尤其說想請李玉華一道說說話。另一張是藍公府二皇子妃的帖子,只請李玉華一人,品茶的帖子。
許老太太現在也學了個巧,什麼事都讓李玉華自己拿主意。她在一邊提點著,指給李玉華說,「太子妃二皇子妃以後你們就是妯娌,她倆的帖子不好推。這幾家是你父親的同僚,都是平時交情好的,你二妹妹三妹妹跟他們幾家的閨秀都熟,也可以去走動一二。」
李玉華想了想,「我現在規矩還沒學好,若耽於人情走動而荒疏了規矩就不好了。這樣吧,老太太指點著我,我寫幾封回信,待以後我學好規矩再回請這些朋友是一樣的。」
許婉然在一畔道,「大姐姐那天還跟三殿下出去遊玩一整天哪,這也不用多少功夫。」
「三妹妹此言差矣。」李玉華端正神色道,「我與三殿下是夫妻,縱我哪裡不周全,三殿下也會包容我。朋友家做客不一樣,我來帝都時間短,也畢竟有孫嬤嬤教導,現在還沒學好規矩就出門,真心的朋友是無礙的,可倘叫些小人見了得說,縱有慈恩宮的嬤嬤教導也不過如此云云。」
「我倒是不怕說,只是不想帶累孫嬤嬤。」李玉華笑悠悠的說,「真正的朋友也會體諒我。」
「這話在理。」許太太笑著頜首。
許老太太給李玉華講每張帖子是哪戶人家,跟許家什麼關係,李玉華寫封簡訊婉拒人家的邀請,待許家姐妹赴宴時可幫她一併帶去。再有陸公府藍公府兩張帖子的回信,自是寫的更加鄭重,說明自己現在的難處,祝她們玩兒的開心。
尤其給藍公府姑娘的帖子,李玉華寫道:妹雖不能與姐姐共品好茶,倘尚有所余,請姐姐不吝饋贈則個,使妹同品雅茗。
好在,李玉華從鄉下來比較土的事,在帝都皇親貴戚間也不是秘密,藍公府的老夫人就說,「也是可憐見的,我聽說許姑娘的教導嬤嬤還出了差子,她本就底子不好,這會兒怕是忙著學規矩,實在抽不開身。你把那好茶給許姑娘送兩罐子,你那裡沒有,我這裡還有的。」
藍姑娘笑,「我已是打發人給許家妹妹送去了。也寫了回信給許家妹妹,償她吃著這茶好,我這裡還有。以後聚在一處的時間很多,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藍夫人點頭,「這話是。」
收到李玉華不能親至的信,陸姑娘也寫了回信,打發人給李玉華送了兩盆花,說待以後李玉華有閒再聚。李玉華回禮自家的做的兩樣糕點。然後就投入到了刻苦的學習中去。
許惠然許婉然都去了陸家賞花,許太太順道回了趟娘家。
小姑娘們在一處圍著花兒朵兒們說說笑笑,許太太到母親陸老夫人屋裡說話,陸老夫人如今也是一品國公太夫人的誥命,這位老太太打發了侍女,留下幾個女媳說些私房話。
陸老太太要比許老太太年邁一些,身量瘦小,眼角眉梢的皺紋都透出三分嚴厲,肉皮鬆弛卻也能看出年輕時必然是標準的瓜子臉,陸家孩子的美貌,約摸大部分遺傳自這位老夫人。實際上,倘是對陸家有所了解就會知道,陸家孩子的才能也多是來自這位老夫人的教導。
母女敘幾句閒話,陸老夫人倚著隱囊問,「你家那位大姑娘可好?」
「挺好的,現在都在同孫嬤嬤學習規矩。」
「規矩學的如何了」
「很用心,進益快,有時見她後背都透出汗來。」
「說具體些。」
「聽她屋裡的丫環說,早上起來先想一遍昨天學的功課,到老太太那裡用過飯也不多呆,就繼續學。就中午晚上吃飯時歇一歇,白天學習宮裡的規矩,晚上看書。讀的是《宮禁律》和我朝史書。」
「對以前的事,有沒有說過什麼問過什麼?」陸老太太坐直了些。
「並沒有。就是那私扣銀錢的王安,讓她處置,她也只是讓把人交到帝都府,由衙門來判。王家的家人,她根本沒多打聽一句。」
陸老太太輕輕闔了一下凹瘦的眼睛,復又睜開,一雙老眼透著灼灼精明,她嘆了口氣,「鄉下人進城,見到親爹繼母這樣富貴,同父的姐妹金珠玉寶、綾羅綢緞、呼奴使婢,非但沒有嫉妒的眼睛滴血,更沒有惡語相向,連剋扣銀錢的奴才都處置的這樣讓人無可挑剔。如果這是個無能的姑娘,膽小瑟縮也還罷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這位姑娘,與三殿下甫一見面就能化解三殿下的不滿,與三殿下投緣。來帝都三天,受慈恩宮召見,慈恩宮給她的賞賜比藍姑娘和咱家阿靈的都要豐厚。鳳儀宮派去的教導嬤嬤,她說打發就能打發了,現在她身邊的,是太后娘娘心愛的孫嬤嬤。更難得還這樣的刻苦,知道輕重緩急。」
「真是個好姑娘。以後顛覆我們陸家的怕就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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