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宣帝令陸侯暫兼北疆安撫使之位的事, 朝中頗有異議,不過, 穆宣帝囑意於此, 縱有異議,也雲淡風清的過去了。讀字閣 m.duzige.com
杜長史很快將穆安之的吩咐打聽明白, 杜長史都覺奇異, 「真奇怪, 連跟陸家八竿子搭不著的都想去撈些功勞, 陸國公府竟絲毫沒動靜。我還查了一下陸國公家的子孫, 竟無一人在北疆軍中任職。陸侯只是將長子帶在身邊, 其餘將領, 竟無一人姓陸。」
杜長史繼續感慨, 「以往只聽聞陸侯與陸國公叔侄分宗後少有來往,倒不知他們鬧的這麼僵。」
「這事你心裡有數就罷。」穆安之想到李玉華也常勸他莫要將陸侯與陸國公視為同黨,想到老友在北疆剿匪的功勞一分不差的被陸侯報與朝中, 可見其為人尚可, 方令杜長史去打聽一二。
杜長史還有一事稟道,「正有件事要回殿下,流竄陝甘十三地的採花大盜, 年下在牢裡得風寒死了, 這案子也不必審了。」
「這樣的要案要犯,如何這般不謹慎。」穆安之道。
「看守打了二十棍,攆了出去。」
穆安之未再說什麼,想著這件案子的案犯已死, 也不必再費心審問什麼,正跟杜長史商量著其他案宗案卷,宮中內侍過來傳穆宣帝口諭:
請三殿下即刻進宮陛見。
六部衙門就在宮牆外柱石街,進宮不過片刻功夫,眼下手裡並無要事,穆安之也未拖沓,直接一推卷宗便隨內侍去了。
剛到御書房就看到直挺挺跪在廊下的二皇子,今日氣侯不佳,料峭寒風吹拂著細細雨絲沾濕髮絲衣袍,穆安之經過二皇子身畔直接進了御書房。
穆宣帝有樁差使給穆安之,「北城門那兒的牆壞了,你帶人去瞧一瞧,回來報我。」
穆安之略有不解,問一句,「那段城牆不是去歲剛修繕過,怎麼會壞?」
他話一出口,穆宣帝原就陰沉的神色愈發烏雲密布,穆安之也就明白二皇子在外跪著的緣故了。他一點頭,「沒旁的事,我這就帶人過去查看。」
「去吧。」
穆安之隨後退出辦差,即便太子也得感慨,論辦差速度,穆安之當真值得嘉許,還得勸穆宣帝,「父皇消消氣,待三弟回來再商量餘下的事吧,看可有補救餘地。」
穆宣帝余怒未消,「朕看那逆子不將朕氣死再不罷休!」
「父皇也知這是氣話。」太子不急不徐的倒了盞溫茶,聲音亦是不急不徐,「眼下出事倒未償不是好事,起碼咱們知道北城牆未能修繕好,能及時補救。至於是因何未修繕好,若有貪墨,將貪墨銀錢追還,重新修繕便是。」
「一來一去,又得大半年的光景。」穆宣帝接了茶,重重的在桌上一撂,發出沉悶聲響,「還有老二那不爭氣的東西!」
「誰當差還一帆風順了,二弟以後能有所長進,也值了這番教訓。」
穆宣帝絕非自欺欺人之主,冷聲道,「原本看著他比老三妥當,如今看來,竟不及老三一半!」
三兒子是性子差,時不時能將穆宣帝噎個半死,在朝中人緣兒也有限,內閣大員都吃過他的掛落,平日裡神鬼莫近。可三兒子當差這一年多未曾有半分疏漏。
便是穆宣帝一有事也會想到讓穆安之去調查。
雨絲如線,被風一吹,倒顯的有幾分急了。
穆安之持一把天青色的油布傘望著破了一個大洞塌了半截的城牆,一瞬間瞠目結舌,問守在殘破處的官兵,「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官兵頭戴油黃笠披同色蓑衣,雨絲順著斗笠尖頂滴滴嗒嗒的沿著笠沿滾落,官兵恭敬答道,「聽說是早上一驅牛馬送菜的老農,不知怎地驚了車,那牛發了瘋一頭撞在城牆上,將城牆撞塌。人已被鎖拿至帝都府,牛也被拖走了。」
穆安之的視線落在地上被雨水沖的只余些許淡淡血色殘紅的幾片青磚土石上,面色看不出什麼,對鄭郎中微微頜首示意。
鄭郎中抬手一揮,底下一干人持各項物什上前,有人將地上青磚收拾歸攏,有人挑撿土石放手中捻壓嗅聞,還有小吏手持長矛猛的扎入牆體!
不消片刻功夫,刑部取證完畢,鄭郎中低聲回稟幾句,穆安之對看守的官兵道,「好好守著這裡,不可鬆懈。」
「是!」
雨過午更急,穆安之帶著奏章到御書房回稟城牆調查之事時,二皇子依舊在廊下跪下,只是身姿不比上午筆直,微微帶著些佝僂。
袖中奏章也帶著些許人體的溫度,但其間的內容卻是讓人心頭髮寒,穆安之心說,二哥真是自小玲瓏到大,都這份兒上了,還在廊下跪,倒不如跪在風雨中,陛下能早些消氣。
穆宣帝看過奏章後更是惱怒非常,劈手摔地上,怒不可遏,「讓他滾到刑部大牢!該怎麼判就怎麼判!」
穆安之站著沒動,穆宣帝怒,「你聾了不成!」
穆安之平靜答道,「皇子犯法,去也是宗正寺,刑部不管皇室中人的案子。」
太子連忙勸架,「三弟你沒事就先回衙門吧。父皇也別生氣了,好在是查清楚了,眼下查缺補漏、亡羊補牢吧。」
穆安之施施然回衙門辦工,當天下午北城牆修繕的案子就落到了刑部,穆宣帝指定穆安之為主審。
這件事,李玉華在宮裡也聽說了。早上天氣就不大好,一時飄起雨絲,待午後就成細細碎碎的小冰碴,李玉華隔著琉璃窗望一眼天色,手裡捧著宮人剛剛奉上的手爐說,「我還說今年打春打在年前,回暖必然早,瞧著晚上還得下場雪。」
「再早也得上元節之後了。」藍太后笑眯眯的問李玉華府里上元節的東西可準備齊全了。
「我都是年前一併備下,十四廚下早些預備出元宵來就行。」李玉華跟藍太后說些過節的事,就有呂內侍進來回稟,「說是二殿下當差出了差子,從一早上就跪在御書房外,如今還跪著哪。陛下龍顏震怒,太子也勸不下來,悄悄打發人過來娘娘這裡回稟一聲,太子說這天氣愈發的冷了,擔心二殿下跪久落下病症,想請娘娘想個法子,免陛下惱怒過盛,傷及龍體。」
藍太后連忙問,「什麼差使這樣讓皇帝惱怒?」
呂內侍回道,「說是今年北城門那兒有個送菜的牛車驚了,那牛正撞在城牆上,將城牆撞塌半截,這段城牆正是去歲工部剛剛修繕的。頭晌三殿下奉旨去查過,除了城牆外的一層青磚,裡頭磚石多有不合規制之處。陛下因此雷霆震怒。」
藍太后拍著鳳榻扶手道,「這個老二,如何這般不懂事。皇帝也是,何苦為這個氣惱,就是氣壞自己又有何益。」
李玉華想上前勸一勸,可瞧著藍太后的模樣不像是要人勸的。藍太后對呂內侍道,「請皇帝過來,就說我有話要跟他說。」
呂內侍立刻去請穆宣帝,李玉華見機起身,「皇祖母,那我就先回府了。」
藍太后點點頭,與李玉華道,「回去跟阿慎說,這案子細細的審,城牆是一城守要,若城牆都湊合糊弄,還有什麼事是底下人上心的。長此以往,如何了得?」
「皇祖母放心,我曉得的。」李玉華福一福,就告辭回家去了。
李玉華回家一直等到天色盡黑,方見穆安之撐傘回府。李玉華跑到廊下迎他,穆安之將傘丟給小易,下擺一盪,快走兩步挽住李玉華的手,「外頭下雨,別出來,當心著涼。」
「我披著斗篷哪。」李玉華一向身康體健,孫嬤嬤侍候的也周全。
穆安之一笑,兩人手挽手回屋。李玉華見穆安之下擺濕墜墜的,「聽說你上午去查二殿下的案子,衣裳濕了怎麼不打發人回府一趟拿個替換,這麼濕著穿一天,傻不傻。」
「只是下擺沾了些雨水,並不妨礙。」
侍女已捧來薰暖的棉衣棉鞋,穆安之笑著換了,打趣李玉華,「你這消息可真快,這就知道二哥的案子了。」
「豈止。父皇氣惱的不得了,太子都勸不下,打發人知會的皇祖母。」李玉華給他系上棉袍的扣帶,「皇祖母還有話叫我跟你說哪。」把藍太后的話重複了一遍,跟穆安之打聽,「是不是很嚴重?」
「不嚴重的話陛下怎會大發雷霆。」穆安之問,「飯好沒?餓了。」
「好了。就等你回來咱們一起吃吶。」
穆安之接手這案子,手下華長史胡安黎都有些擔心,無他,這案子,辦好了怕是要落個無手足之情的名聲,倘辦不好,更討不得好,頗有些兩難全。
穆安之倒是全無雜念,一心一意只管審案,至於旁的。二皇子與他本就關係平平,沒什麼情面好講,至於外頭評價,穆安之何嘗是在乎過的。
倒是李玉華收到二皇子妃的一份重禮,李玉華拿著禮單沒敢收,她虛辭道,「二嫂放心,倘不是什麼要緊的案子,我必跟殿下說,咱們是手足兄弟,能過就過。」
二皇子妃輕輕一笑,將禮單推回李玉華面前,柔聲道,「三弟妹想錯了,這些東西是求三弟妹,聽聞三殿下斷案向來嚴明公正,若三殿下有絲毫心軟,請三弟妹必要勸導三殿下,一定要秉公直斷方不負聖恩。」
李玉華目瞪口呆。
「二嫂,您這,您還……」您還記恨著二殿下置外室的事吶。
李玉華話只說一半,二皇子妃接過話茬,反問,「難道我該忘了?」
「那也不會。」李玉華心說,要是她,她得記一輩子。
二皇子妃自嘲,「我雖遲鈍些,卻也不是個呆子。男人若沒那個心,縱是有那不知羞的女子自薦枕席,不肯就是不肯。我倒也得慶幸,是現在看清了他。三弟妹,我娘家因著皇祖母還算顯赫,他如今不過是平平常常一個皇子,就敢拿外室羞辱我。倘哪天真得父皇重用,一朝得志,怕是府里再無我立錐之地!他平平常常,看著我娘家也不敢負我。我素無大志,以後指望閨女指望兒子,也斷不能指望他的!」
李玉華望著二皇子妃有些消瘦的面頰,以往圓潤的臉頰露出微尖的下巴,恍惚間倒有些藍太后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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