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童子登時就昏了過去,但沒過多久又被人掐著人中給掐醒了。
雷作捂住了他的嘴,兩個人就這麼在麻袋裡被扛著走了好一段路,然後被放在了堅硬的地上,有人拿了把剪子將他們頭頂的麻袋給剪開了,一縷光亮探進來,接著有人拿了個鼻煙壺在他們兩人鼻邊晃悠。
鼻煙壺的味道極為刺鼻,像是氨水混著香料,一聞就讓人頭疼。其實玉童子早就被雷作給喚醒了,但是為了瞧著真實,他還是忍了這個味道一會,才掙扎一下睜開了眼睛。
他一「醒」,雷作也跟著「醒」了,兩人打量了下他們所在的地方,這是個不知道哪裡的地窖,空落落一個穴室,牆上掛著火把,角落裡長著青苔,最前面有把高椅子,上面坐著個帶著孫悟空面具的男人,四周都是一身夜行衣的黑面人,看不出來歷。
「玉來真君別來無恙啊。」面具人故意捏著嗓子說話,聽著不陰不陽的,很怪異。
玉童子不明所以的瞧著那個人,「你認識我?」
「我見過你,你沒見過我,你在明,我在暗,本來井水不犯河水,可你非要找我的麻煩。」
這個人曾經見過他?玉童子跟雷作互相瞧了一眼,心裡閃過許多猜測。
來劫他們的時候他沒讓雷作動手,第一個是因為事發突然,且對方人多,顯然早有安排,雷作縱使武功高強也不一定能勝。
第二是這些人顯然並不想要他的性命,如果是要他性命,那麼出手必有兵器,他們手裡拿的不過是麻袋和繩子,這說明他們主子極有可能是想「請」他過去說說話,他願意冒險一試,說不定會有新收穫。
現在這個主人又說自己曾經見過他,不但見過,他還找過這個人的麻煩……太子?不像是,以太子的位子,滿可以直接殺了他,要找他說話也不用這個方式。
長孫皇后?不能吧,她遠在皇城,就是捉了他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把他帶回皇城問話。
那個崔大人的朋友?更不可能,那個人是個下三爛的貨色,要是認識這種武林高手不至於自己去做那種事。
會是誰呢?
「我今天請真君來,也不為別的。」面具人從椅子上跳下來,「聽說真君斬了蜈蚣妖,今天還魂魄離體捉了個妖道?」
「……」沈洵不清楚對方來歷,暫且裝作一臉懵懂來應對。
「哈哈哈哈哈哈哈。」面具人一連串的笑出聲來,「在匕首上塗酸讓屍首腐爛的更快,你這種把戲也就騙騙皇上,騙不住咱們。」面具人向兩邊站著的黑衣人一揚臉,一個黑衣人掏出個木匣子,哐啷扔在玉童子面前。
玉童子打開看了,正是他那日殺完崔能兒後扔在殿上的銅錢劍!!
這個人是宮裡的人!並且能見到崔能兒屍體,保不准那日就在他們殿裡!因為這把劍他們過後去找,準備銷毀證據,卻怎麼也找不著,當時他們都以為兵荒馬亂誰給踢到哪兒,原來不是。
沈洵沉下臉來,冷冷的瞧著面具人。
「這個臉就對了,我總看見你在皇上身邊就是這個表情。」面具人捏起玉童子的下巴,「皇上一轉臉你的表情就變了,果真比翻書還快。」
「足下的待客之道便是把人捆著麼?」沈洵被迫昂著頭,卻絲毫不慌亂,甚至嘴角彎了彎,給了面具人一個諷刺的笑。
「我一直很好奇,你這個年紀怎麼能有這麼大的魄力,原來是虎父無犬子啊。」面具鬆開手,「沈,洵公子。」
沈洵被人點出了名字,心裡一悸,臉上卻沒有絲毫改變。
雷作卻被驚得坐直了身子。
「足下過獎了,沈某與家父自然無法相提並論。」
「我看未必見得,叛將的兒子給人做男寵,你們沈家倒是家教挺嚴,哈哈哈哈哈哈……」
「你!」雷作不是沈家人都聽不下去了。
「足下將我請來就是為了羞辱家父?」難道是父親以前在朝中的仇人?查到了他的身世所以要羞辱到底?他父親被車裂還不足以平了這些人心中的恨麼?好,很好,看來老天沒讓他死了,是很有用的!
「我可沒這個愛好,大家各為其主,你不妨礙我,我也不會尋你的麻煩,你妨礙了我,我也只能將你除了。」面具人拍了拍手,有兩個黑衣人給他們蒙上了眼堵了口,「你既然是玉來真君,想必隨便施個法就能逃出去了,哦,或者你也可以魂魄離體給皇上傳個話。哈哈哈哈哈哈……」
沈洵眼前一黑,口中被驀然塞了個酸臭的抹布,然後跟雷作兩人一起被提溜到了牆角。
然後屋裡的生氣漸漸沒了,這些人來無影去無蹤,沈洵甚至不敢斷定他們是什麼時候出去的。
不知過了多久,沈洵覺得自己手腳已經麻痹了,腦子也昏昏沉沉的,才被雷作給拿去了口裡的東西。
「沈公子,你還好麼?」雷作伏在沈洵耳邊說道。
沈洵緩緩睜開眼,眼前一片黑暗,這些人出去時將火把也撤走了。
「好。」沈洵緩緩泄了口氣。
「咱們怎麼辦?」雷作輕聲問。
「他們的功夫?」
「與我相當,或在我之上。」
「他們不想要我們死,暫且靜觀其變吧。」
「是。」
「把布還塞上吧,以免他們隨時進來看。」
沒想到這一靜觀其變,就真的被扔在這個暗不見天日的地窖里好幾天。黑衣人們倒沒有怎麼折磨他們,也絲毫沒審問他們,第一二天有人從上面吊個籃子給他們送飯吃,第三四天見他們都是絲毫沒有反抗能力的,就撤了他們嘴裡的布鬆了綁,派了個人來給他們送飯,第五六天道童說真君身子弱,那人還給他們抱來了一床被子。
送飯這個人面白無須,一身粗布打扮,但是說話時下意識的點頭哈腰,說明了他極有可能也是宮裡的人,還是個太監。
自從這太監每日來給他們送飯倒恭桶後,那些黑衣人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玉童子試圖去套過那個太監的話,但太監閉口不言,一個字也不跟他們說。
玉童子便也不問了,安心的在地窖里住起來,面具人聽了下面的人來報了玉童子的反應,直呼有趣有趣,真是個妙人。
地窖里的人過的安逸,外面卻已經鬧得天翻地覆了。
玉萊觀無端沒了玉來真君,皇帝平白失了小玉人,東宮主子沒了玉童兒,朱家大人少了幫手,哪個都莫名其妙,心急火燎,恨不得掘地三尺的去找。
甚至老皇帝還懷疑他的小玉人是拋下他自己飛升去了,不然怎麼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呢?
查的範圍從一開始行宮到城鎮,接著輻射到了周邊的城市,各方勢力,教派混雜,互相懷疑,到處貼的都是玉童子的畫像,不是出了這事誰都不知道原來玉來真君是這麼重要的一個人。
現在他們不得不承認,玉來真君與之前那些天師並不一樣——他比他們要厲害的多,都引起了上面各位主子的震動了!
第七天,人找著了。
說來這也奇了,虧他們去了那麼多地亂找,其實人就在行宮裡沒挪窩,而且被關的地方,離皇帝的寢宮不遠。
就在八皇子住的宮殿的地窖里。
發現的機緣也很巧,八皇子這天偶然得了一壇三十七年的女兒紅,想把酒藏進地窖里以免壞了,誰知道就踩住個暗格,一翻開,地窖下面還有個地窖,玉童子正與他的道童在裡面呼呼大睡呢!
皇帝馬上就來了,緊接著好多大臣,雯公主和太子爺也都來了,這幾個都是近日跟著皇帝找真君的人,所以他們關心的也正常。
玉童子被皇帝親自抱了出來,幾日不見,他的臉色更白了,身子也更輕了,簡直能揉成一團握在手裡,他的真君裝束髒了,髮髻也鬆了,不復往日的光彩,卻虛弱的惹人憐愛。
這是怎麼回事?
皇帝好奇,雯公主好奇,八皇子好奇,太子爺也好奇。
玉童子身邊的道童把他們遇害的過程講了遍,然後太子爺的臉色就變了。
他說他跟真君不認識,從來沒有派人去尋過他。
玉童子馬上就反應過來事有不對,但是雷作已經把話說完了,他又正在跟皇帝裝柔弱,沒法起來反駁。
就這個要命的關口,御前行走的一位張大人提溜了個小太監過來了。
玉童子一看那個人就知道完了,太子此難難逃。
因為那小太監先前穿著布衣他們不認識,現在換了太監服,腰裡的令牌明晃晃就是東宮的。
是有人衝著太子來的,假借了他的名義,剛才雷作那句話已經給了太子一遭,現在這個小太監明顯是坐實了太子捉他的事了。
玉童子沒忍住,看了太子一眼,太子也正好在此時向他瞧來。
李翊賢眼裡滿是難以置信和傷痛。
不,雖然這是扳倒太子的好機會,但這件事不能就這麼栽到太子身上,他不白白的被人利用,那個帶著面具的人才是捉他的真兇。
「太子,太子爺,救奴才啊,奴才只是奉了你的命令給兩位貴人送飯,奴才可什麼都沒做啊!!」那個太監往太子腳下撲,被那個張大人給拿住了沒讓他撲過去。
「他是誰?我從來沒見過他,也沒吩咐過他給真君送飯,父皇,此事蹊蹺,容兒臣去查……」
「他是您宮裡的太監,登記在冊的,太子爺,您再仔細瞧瞧,真沒見過他?」
太子還是滿臉的不解,沈洵覺得他不像是裝的,他宮裡那麼多粗使太監宮女,要是找一兩個去拉攏,其實也很容易。
玉童子想開口幫太子說話,但是他一沒立場二沒藉口,並且對方不知道還有什麼花招,現在開口說不定又會掉進別人的圈套里。
「真君,您也瞧瞧,這個人可是給你送飯的人?」張統領又把小太監的臉拎到玉童子面前。
那個太監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
玉童子看了一眼,馬上把頭扭到皇帝懷裡,身子微抖,皇帝感覺到了,輕拍他的背安慰他叫他別怕,也是心疼的不得了。
玉來真君這裡沒答話,他們又去問了那個道童,道童仔細的瞧了又瞧,說地窖太黑,他也沒看清。
玉童子心裡鬆了口氣,幸好雷作跟他熟悉,默契程度不比鳴音差。
「兩位貴人,奴才可沒虧待你們啊,你們替奴才給太子爺求求情吧,奴才什麼都沒做哇!」那太監又開始哭喊。
「父皇,兒臣並沒有理由去捉真君,況且這個太監兒臣確不認識,請父皇明鑑。」太子不得不出來請命。
說的確實是這樣,太子並沒有理由要殺玉童子。
但。
「可是我前幾日聽說,大哥曾帶著侍衛去玉來真君那裡,後來發覺是場誤會才作罷。」雯公主福了一福,說道。
「還有這種事?」
「噢!五妹是說小朱大人那次麼?對啊,大哥那次還在真君那捉住了小朱大人了?」八皇子一臉的木納,聽了個雯公主的話就不看人臉色的徑自問道。
好!玉童子就知道這事不會是只衝太子來了,捉他的人是想要一箭雙鵰啊!
在他這裡抓住了小朱公子,太子又曾經帶著侍衛來過,那麼他跟小朱公子和太子就都有上聯繫了,現在皇帝對這麼熱心,如果污衊他跟小朱公子或太子有私情,這不正好像是被發現私通的后妃?
「為何朕從未聽說過。」皇帝的語氣果然不妙。
「父皇,那日我外出打獵,唯獨沒見朱大人,有人說在玉萊觀附近見了他,他穿了一身太監服,這才讓我誤會真君是私藏宮人,後來經過查驗並沒有此事。因為當時就查清楚了,那兩日父皇又國務纏身,所以沒有敢拿這種小事叨擾父皇。」
「原來是這樣啊。」八皇子恍然大悟。
「八弟真是頭腦簡單。」雯公主掩飾不住的嫌棄,「朱大人好好的穿什麼太監服,你不覺得蹊蹺麼?父皇,玉來真君是玉脈現世,是大吉之兆,有人打真君的主意,就是在打父皇的福祉,此事一定要徹查到底啊。」
「……查!!」皇帝摟著玉童子的手都鬆了一下。
說的真好啊,打真君的主意。
玉童子感覺到了皇帝的遲疑,他隨即將身子又往皇帝懷裡貼了貼,也不顧太子會怎麼看他了。
捉了他,囚禁他,本身是危害他性命的事,怎麼一個「打真君的主意」就叫這個話變了味呢?
這位金枝玉葉的公主,是在跟狗皇帝暗示什麼,又是打的什麼主意?
「陛下……玉童好怕……」
玉童子拽住皇帝的一點衣領,嗡嗡的說了什麼,皇帝還是低頭聽他說話了,這種超凡的關護之情,落在眾人眼裡,各自有各自的滋味,各自有各自的打算。
「陛下……帶玉童回宮吧……」玉童子貼著皇帝的耳朵,低聲哀求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