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晚上,喬奉儀入府的事就自然而然地闔府皆知了。
和婧在臨睡前突然想起這事,一抱玉引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聽說府里來了個漂亮姐姐?」
「嗯……」玉引一哂,「你可不能管她叫姐姐,人家比你大一輩。」
「怎麼比我大一輩?」和婧不太懂,「凝脂說她見到了,也就比她大四五歲?也就是比夕珍大五六歲?夕珍是我的表姐呀!」
「不……不能這麼算。」玉引不得不跟她好好解釋一番,告訴和婧年齡和輩分是兩個概念。說了個大概之後她又跟和婧說,「舉個例子啊,比如你嫁人之後生了個孩子,然後母妃在你之後又生了個孩子,那母妃的孩子也是管你叫姐姐,你的孩子比他大也得管他叫姨或者舅舅,懂了嗎?」
「哇!!!」和婧覺得很驚奇,「這樣好!這樣我的孩子就能跟母妃的孩子一起玩了!」
玉引:「……」
然後她又說:「哎?還是算了!」
「怎麼?」玉引一笑,和婧認真道:「還是不要等那麼久了吧,那樣我都有自己的孩子了,就不能跟母妃的孩子玩了,母妃早點生,這樣我跟他玩!」
玉引:「……」
她心說我就是舉個例子,誰說我要再生一個了……?
於是母女倆躺在床上亂七八糟地掰扯了半天,玉引可算把話題從「再生一個」掰扯到了她現有的兩個弟弟上。
第二天晌午,她則聽芮嬤嬤說一幫孩子在前頭讀完書就跑到北邊看新來的喬奉儀有多漂亮去了。
玉引撲哧一笑:「隨他們吧,都在一個府里,熟悉熟悉也沒錯。」然後細一想,「嬤嬤怎的知道得這麼快?您差人盯著北邊了?」
「是。」芮嬤嬤沒有否認,在旁一欠身,說,「奴婢知道王妃您不在意,可既有新人進來還是注意點好。就算不怕她爭寵,但萬一她有個什麼別的壞心思呢?和她同住的幾個也都是有位份的正經妾室,別鬧出什麼事來。」
玉引本想跟她說沒有這個必要,但聽她是要防這些疏漏便也答應了。只囑咐芮嬤嬤不必太草木皆兵,道喬氏畢竟是皇后賜下來的,該留的面子還是要給人家留著。
芮嬤嬤噙笑一福:「是,您放心,奴婢心裡有數。差過去的人也是在奴婢身邊跟了些日子的,能把握住輕重,絕不冒犯喬奉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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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宅,孟君淮聽謝繼清稟完事後,不禁怒火中燒。
「東廠這是有意挑釁是吧!」他一拍案,謝繼清頷首:「殿下息怒。兩廠囂張由來已久,做出這樣的事……不稀奇。」
孟君淮強自定了口氣。
這麼久了,四哥那邊說什麼也不見人,把一眾兄弟擋得格外死。他並不想違四哥的意,可又實在擔心齊郡王府日子難過,不得不出個損招探探情狀。
他便托謝繼清以錦衣衛的名義帶幾個親信去齊郡王府「搜查」——錦衣衛搜查京中哪個人的府邸都是正常的,四哥必不會多心追問原委,能做的只有打開府門隨他們查。
結果不查還好,一查才知道,齊郡王府上下連炭火都停了——這才二月中,今年又倒春寒倒得厲害,遠還沒暖和回來呢。
謝繼清也不傻,雖然打著搜查的旗號,還是委婉地「叮囑」了齊郡王妃一聲:「殿下久病未愈,這炭火是不是還是生著好?若是御醫叮囑不用為宜,便當在下沒說。」
而後隔著一道紗簾,齊郡王妃就這麼當著他的面哭了。
她跟他說,御醫並沒說過不用為宜,反是說要注意保暖。只不過這個月根本就沒送新炭來,府里的例銀也有欠缺。雖然先前的積蓄還有些,要買炭並不是沒有,但齊郡王說目下正是最難的時候,指不准哪天就有緊要的地方要花錢,壓著錢不讓她動。
齊郡王妃最後抹著眼淚道:「我們爺又是個倔脾氣,越是這最難的時候越是不肯求兄弟,不肯讓旁人知道我們這兒過得不好……謝大人,我知道您是六弟妹的本家兄長,勞您今兒……一是當我什麼都沒說,二是把您瞧見的如實告訴您妹妹吧。我也是不知還能怎麼辦才好,我們爺犟著個勁兒,可是這一府百十號人……不能就這麼生耗著啊!」
孟君淮聽完這話都氣得眼暈。他心說東廠跟他們這幫兄弟較勁,四哥您也幫著東廠一起較勁?您到底是哪邊的?!
再說,這麼個較勁法,最慘的不還是四哥您本人嗎?!
他呼了口氣搖搖頭,叫楊恩祿取五千兩的銀票來,又跟謝繼清說:「有勞謝兄改日再照今日這般走一趟,查完後把這錢給四嫂留下。」
「……殿下,縱是錦衣衛,隔三差五搜查一回王府可也不合適。」謝繼清苦笑著,不得不拒絕這要求,但他接著又說,「不過我今天給齊郡王妃留了錢了,身上帶的不多,臨時當了帶鉤扳指香囊,湊了三百多兩留下。大用管不了,給府里上下添足一兩個月的炭肯定是夠的。」
王府的開銷和尋常人家是不能比的,普通人家一年才花三五兩銀子,到了王府深宅則幾個雞蛋都能記出一兩銀子的賬去。但孟君淮算了算,三百多兩銀子添滿一兩個月的炭倒也真是夠的。他便在楊恩祿取了銀票之後點了四百兩的出來還給謝繼清,笑侃說:「謝兄趕緊把東西贖回來,您這謝家大公子混到要去當鋪當東西,估計當鋪掌柜都沒見過吧?」
「沒事,我們自家當鋪,不急著贖。」他說著把那銀票推回去,「也不用殿下還,我若真缺錢了,找玉引算去。」
「……那你還是跟我算吧。」孟君淮陰著臉再度把錢推給他,抱臂一靠椅背,「女人家花錢的地方可多了去了,胭脂水粉簪釵步搖哪樣不要錢?你好意思跟她要?」
謝繼清呵呵一笑,邊把銀票收起來邊翻個白眼,心說自家妹妹怎麼就嫁了這麼個……總愛時不時跟外人炫耀自己照顧妻子的丈夫呢?
罷了也挺好的,這種丈夫也少見。
老實說他希望夕瑤以後也嫁這麼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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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玉引聽完孟君淮說的情況之後,也是被東廠氣得夠嗆。
但她生氣的原因跟他不太一樣,她磨著牙說:「我們謝家百餘年前就跟東廠惡鬥過一回,現在竟還是讓這幫閹官拿大了?先祖在上肯定氣得夠嗆!」
她想了想又道:「哥哥也是的,在錦衣衛已經幾年了,非得就守著他的千戶所,讓他升官他都不要。若現下手裡的實權大些,辦起東廠肯定方便多了!」
孟君淮聽得有點意外,睇著她一笑。
不知是不是「還俗」的日子久了,她已不像最初時那麼清心寡欲。近來有好幾次他都目睹了她行事、慮事時的傲氣一面,那是謝家貴女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東西,不止是她,就是夕珍夕瑤也有。
他曾經在她因夜裡沒睡好白天補覺時,看到小夕瑤板著張臉站在院子中央跟正院的下人們說:「姑母夜裡沒睡好,你們不要吵她。有事先回芮嬤嬤一聲,等姑母睡夠了,再讓芮嬤嬤回給她便是。」
於是玉引心裡還在為東廠的事震怒,臉上便被他一吻。
她目光未及放緩,一個眼風掃過去,他握過她的手拍了拍:「別生氣,咱兵來將擋,慢慢把事情收拾乾淨,讓你謝家先祖安息。」
「……」玉引勉強壓住火,發覺自己這回比他都火大了。
二人便安靜下來商量了辦法。一邊是他會盡力逼那幫宦官往後退一步,就算是來硬的也得來——「慢慢收拾」這回事,他們能等,但四哥的病不能等;另一邊,他讓她再試著和齊郡王府走動走動,畢竟四嫂說了讓謝繼清帶話給她,或許她再去,四嫂就會順水推舟地見了。
玉引便在當日晚上就遞了帖子出去,次日齊郡王妃寫了回帖說邀她兩日後到府中小坐,緊接著,芮嬤嬤便進了屋。
芮嬤嬤稟話說:「王妃,那喬奉儀……到前頭大小姐他們的書房了。」
「啊?!」玉引略一愣。前宅按理來說只有她和兩個側妃能去,旁人都是不能過去的。
她便問說:「怎麼沒人攔著?」
「是大小姐拉著她過去的,下人就沒敢攔。」芮嬤嬤躬身回說,「您是不是……過去瞧瞧?」
這她是該過去瞧瞧。有些規矩無所謂她在不在意,不能破就是不能破。若喬氏這齣她不管,日後一個個都往前面跑可怎麼辦?再撞上個男賓,合適嗎?
玉引理了理妝容便往前頭去了,在離孩子們的書房不遠的地方,她先是聽到一眾孩子齊刷刷地數著數:「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
一抬頭,看見喬氏正在踢毽子。
她毫無顧忌地將馬面裙和裡面的襯裙全挽了上去,在一隻手裡抓著。裡面白色的中褲就這麼露在眾人視線中,繡鞋一下下踢起毽子,踢得奇准。
玉引繼續往前走,踢到五十二的時候,毽子飛偏了。
「姐姐真厲害!」和婧鼓著掌在旁邊跳,夕珍還端了水出來給她:「姐姐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