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既是巧姐生辰,又是乞巧節。只是,兩者之中無論哪個都不會引起太大的轟動。如此這般,這一日便悄無聲息的過去了。就連王熙鳳將巧姐留在東院一事,也無人提及。倒不是不曾有人發覺,而是即便發覺了,也只當王熙鳳太過於在意剛滿月的兒子,索性將女兒予了東院那頭,既輕省了不說,還被邢夫人連番誇讚,就連王夫人得知消息後,都私下裡同花簪贊了王熙鳳。
「我那侄女,平素只愛爭口氣,原先老太太想要養巧姐,雖說最後被她岔過去了,可我冷眼瞧著,她似是很是有些不樂意。我還當她拎不清,好在如今總算是學乖了。」
榮禧堂東耳房裡,王夫人半躺在床榻上,花簪拿著美人錘輕輕的敲打著。王夫人方才那一席話,花簪聽得稀奇,只是事關主子,她也不好隨意插嘴,因而只抿嘴輕笑著,並不言語。
王夫人也沒指望她接話,只徑自輕聲道:「也是該學著點兒了。鳳哥兒原還年輕,膝下又唯有那麼一個閨女,看得重了點兒,也是常事。如今她有兒有女了,若還像往常那般拎不清,那才叫愚蠢透頂。」
「太太,我原聽旁人說,璉二奶奶是頂頂聰慧的。」花簪試探著問道。
「聰慧?對,她是不算蠢,可聰明反被聰明誤這句話,你可曾聽說過?」王夫人冷笑一聲,道,「去年她拿喬,不願將巧姐送到老太太跟前。雖說尋得理由是蠻不錯的,可老太太活了大半輩子,哪裡會看不通透?『你既然不願意讓我養,我不養便是了』。可笑那鳳哥兒,還當心思得逞,卻不知老太太早先就對她有了意見。」
「這……」花簪暗暗心驚,很是有些不敢置信。
「你不信?」王夫人縱是不曾低頭看一眼,也猜得到她這會兒的想法。因而,只輕笑著道,「你以為老太太真的就這般歡喜鳳哥兒?沒錯,她嘴甜會哄人,可那又如何?老太太以往不也歡喜過我的元姐兒,還有史家那位大姑娘。你以為老太太就是這般慈愛?做夢罷,老太太不過是尋幾個玩物來逗樂子!」
花簪這回才是真的被嚇住了,連手裡的動作都頓住了。王夫人這話,初聽只是在羞辱王熙鳳等人,甚至連帶已入宮的元春都一塊兒羞辱了,可仔細想想,這又何嘗不是對賈母的不滿。
王夫人抬了抬眼皮,輕飄飄的瞥了花簪一眼,嚇得花簪趕緊手上的活計。只是因著心緒不穩,手上的動作難免有了變化。
「你也是膽小,這些話雖不曾有人直接甩出去,可誰人不是這般想的?別說老太太了,我又何嘗不是拿我房裡的三丫頭,還有珠兒媳婦兒當個玩意兒來看?三丫頭倒也罷,好賴嘴甜,比不得鳳哥兒和史大姑娘,可至少在咱們府上算是頭一份。倒是珠兒媳婦兒……」
以往每次想起李紈,王夫人就會覺得悲怒交加。悲的是長子賈珠的早逝,怒的是長媳李紈不曾照顧好她的兒子。可如今,經了去年那些個事兒,再度想起李紈,王夫人只余滿腔的憤怒。
其實,就拿她方才的話來說,早在去年間,王熙鳳耍小聰明不願將巧姐送到榮慶堂時,賈母就對王熙鳳有了些許芥蒂。只是以賈母的性子,不可能為了這種事情鬧將開來,甚至在一察覺到王熙鳳有那麼一星半點兒的不願意之後,她就已經打算這事兒作罷了。也就是說,王熙鳳後頭那些個事兒,只能說是畫蛇添足。
可還有一點,王夫人卻是連想都不敢往深處想。
……那個時候,賈母對王熙鳳的輕拿輕放,一方面是不願意同小輩兒一般見識,可最重要的,卻是那會兒賈母忙著收拾她!
王夫人疲憊的閉上了眼睛,她不知道究竟是從何時出了問題。其實早在賈蘭出事之前,她就早已諸事不順了。仔細想想,應該是李紈將自己氣暈之後,明著看似乎是李紈做錯了事兒,可歸根結底,她這個當婆母的自然也算是失職。再往前,應該是探春的庶女改嫡女,繼續這般追本溯源下去……
「太太!」花簪原見王夫人合上了眼睛,還倒是她睡了。不曾想,冷不丁的,王夫人忽的睜開雙眼,驀然起身。不由的,花簪驚呼出聲。
「沒事,我歇一會兒,你下去罷。」
打發走了花簪,王夫人才總算有心思將這些日子的事情仔細的理一理。雖說所有的事情看起來都像是巧合,可巧合之所以被稱之為巧合,就是因為發生的幾率極少。可若是一次兩次三次的……
這裡頭沒問題才叫怪了!
王夫人一歇就是一整日,連午膳都不曾喚,直到日落西山之時,花簪終於忍不住敲門喚了一聲,卻道是到了往日裡去榮慶堂請安的時辰。王夫人出聲將花簪喚了進來。
花簪進來後,卻是被唬了一大跳,只因王夫人如今的模樣看起來異常怪異。明明在房裡歇了一整日,整個人看起來卻是極為疲憊,偏生她的眼神里卻透著璀璨的光亮,驚得花簪只當自己是個啞巴,低著頭快速為王夫人梳洗打扮,主僕帶著幾個二等丫鬟,齊齊往榮慶堂而去。
如今是七月中旬,雖說此刻已經到了往日裡請安的時辰,可瞧著外頭的天色,卻依然亮堂得很。王夫人穿過過堂,直奔榮慶堂正堂,有些事兒她想要去確定,迫不及待的去確定真偽。可等她真的到了榮慶堂正堂時,她又猶豫了。
「鳳哥兒,還不快些將你太太請到前頭來。」
王熙鳳笑得異常尷尬,她所尷尬的並不是賈母總是將王夫人稱之為她太太,而是單純的為了今個兒之事不得不作出一副尷尬萬分的模樣來。原因無他,就是因為前一刻傳來的那個「意外」的消息。
「太太,您……」王熙鳳狀似乖順,實則卻趁著請王夫人之際,悄悄的給王夫人遞了個眼神,「老太太請您過去。」王熙鳳一面說著,一面伸出手去扶王夫人,唯恐王夫人方才沒瞧見她的眼神,暗中還悄悄掐了一把。
「好,鳳哥兒。」王夫人若有所思的瞧了王熙鳳一眼,她想了一日,終究還是將一切罪名都推到了大房身上。當然,賈母也有錯,賈政也不是無辜的,可她無法怪責這兩人,卻可以痛恨大房諸人。甚至她還懷疑王熙鳳是不是已經暗中投了大房倆口子,可如今瞧著,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兒。王夫人當然不可能只憑這點就認定王熙鳳是無辜的,不過比起大房其他人,王熙鳳好歹是她的內侄女,她決定再給王熙鳳一次機會。
這些事兒,王熙鳳並不清楚,她卻趁著扶王夫人往前之際,極為快速的在王夫人耳畔念了兩個字:李紈。
是李紈,而非珠大嫂子,單從這個稱呼上頭,王夫人就不由得心頭一緊,心下登時驚疑不定,吃不准王熙鳳究竟想要告訴她甚麼事兒。
「政兒媳婦兒,最近這段時日,家裡頭可有甚麼不湊手?」賈母道。
王夫人聽了這話,卻是愈發的驚疑了。偌大的一個榮國府,哪怕已經坐吃山空了好些年,餘下的家業也足夠再揮霍幾十年了,只要有錢,又哪裡會有不湊手的?難不成大房告她怠慢了?還是寧榮街上的族親又要作么蛾子了?
只那麼一瞬間,王夫人就想了極多極多,可她很快就抓到了重點。當然是方才王熙鳳藉機提醒她的那兩個字。
如果是李紈的話……
「回老太太的話,咱們府上一切都好,並無任何不湊手的。」王夫人強笑著回了一句,又看向王熙鳳,道,「鳳哥兒可有聽說過哪裡不妥當?是不是榮哥兒那頭,乳母偷懶耍滑?」
王熙鳳只掩嘴笑著,搖了搖頭:「怎麼會?我拿榮哥兒放在心尖尖上,若是他奶嬤嬤敢怠慢了他,回頭看我不撕了那老貨!」榮哥兒的奶嬤嬤絕對不老,事實上也就比王熙鳳略大了一兩歲。不過,因著王熙鳳素來都是這般脾性,倒也不曾有人質疑。
至少賈母只沒好氣的瞪了王熙鳳一眼,並不曾說甚麼。而王夫人則又笑道:「不是榮哥兒還會有誰?寶玉和蘭兒養在老太太跟前,我是一千個一萬個放心的。大房那頭有大太太看著,我房裡也有我看著,哪兒還會有事兒?算來算去,也就鳳哥兒年歲小些,恐被人哄了去。」
「哼,你管好你自己罷!」
王夫人還想說幾句軟話緩和一下氛圍,不想賈母忽的拉下了臉,弄得王夫人半響都不曾回過神來。等她堪堪穩住後,這才發覺,原本日夜陪著賈母不離身的湘雲並不在此。再一看,邢夫人這會兒是一個人坐在賈母下首,迎春和惜春竟也不見了蹤影。甚至整個正堂里除了賈母身畔的鴛鴦外,竟無一個丫鬟在場,就連先前陪著她一道兒進正堂的花簪,也不知在何時被人拽了出去。
「老太太,媳婦兒若是做錯了事兒,還請老太太責罰。」王夫人心跳如鼓,將周圍的情形看在眼裡之後,再想起王熙鳳方才偷偷給她遞的消息,不免心驚肉跳,那種不詳的預感更是愈發盛了。
「老祖宗,那件事兒太太定然是被蒙在鼓裡的,一定不是太太所為。」比起王夫人那試探性的認錯,王熙鳳更直接,一口否認了不說,又急急的添了一句,「老祖宗,雖說太太是咱們府上的當家太太,可很多事兒卻是我在操辦。我可以保證,自打去年間,珠大嫂子和三妹妹進入西面偏院之後,太太就再也不曾理會過那邊的事兒。珠大嫂子出了事兒,太太一定是最為心疼的。」
王夫人霍然一驚,不敢置信的望著已跪倒在地的王熙鳳。她不是懷疑王熙鳳的用心,因著這話很明顯,就是在向她遞消息。甚至已經很直白的說明了問題的癥結。
……李紈出事了,賈母懷疑是她動的手。
冷不丁的,王夫人被激出了一身的冷汗,這事兒她完全不能解釋,也解釋不通。解釋甚麼?解釋她從不曾針對過李紈?還是辯解稱賈母冤枉了她?再不然,就是說李紈所謂的意外都是編造出來的?最可怕的是,哪怕到了如今,她仍不知曉李紈到底是出了何等意外。
千萬別是死了,真要是如此的話,只怕她真的不得不背上這個黑鍋了。
「哼,我知曉這不是王氏授意的。」賈母冷哼一聲,旋即卻還是緩了緩語氣,先讓王熙鳳起身喚到自己跟前,憐惜的道,「你這孩子,也太實心眼兒了,你以為我會冤枉了你太太?我還不曾老糊塗,王氏若真有那麼蠢,也就不是咱們四大家族教養出來的了。」
這話,一聽就不是甚麼好話,偏王熙鳳還得僵硬著脖頸點點頭。
賈母又道:「可不是她做的又如何?鳳哥兒,你也是曾當過家的,你若是想折騰一個人,會直接授意手底下的人直接動手嗎?你只需要當著諸人的面表個態度,證明你完全不在意那個人,再暗地裡挑撥幾句,自有那等子自認為玲瓏心肝的蠢貨替你做事兒!」
王熙鳳徹底僵住了。
很明顯,賈母這是在指桑罵槐,可問題是,這一招王熙鳳還真就是用過了。前世,賈璉看上了尤二姐,她就是先輕輕熱熱的將人哄到府里,再想法子一點一點的折騰尤二姐。其實,真要說白了,她甚麼都沒有做。不過就是表了態,再引得秋桐醋意大發,坐看秋桐和尤二姐鬧得翻天覆地,她只坐收漁翁之利。唯一的意外,大概就是尤二姐之死罷,她是真的高估了尤二姐的承受能力。當然,這事兒追本溯源,王熙鳳仍然是「兇手」,可她卻是從不曾真正的對尤二姐下手。
高門大戶,身處高位之人,想要兵不血刃,簡直太容易了。
「王氏,你說呢?」賈母不曾等到王熙鳳的回應,只當王熙鳳是不忍對付王夫人,因而索性徑直看向王夫人,冷言道。
王夫人這會兒早已面無血色,要說起來,王家的閨女還真是一丘之貉,就如同王熙鳳前世做過這種事兒一般,王夫人也做過,且不止一次。因而,賈母方才那話,簡直像利刃一般戳進了她的心窩子,讓她辯無可辯。
可偏生,賈母的問話又是不得不回答的。
「回老太太的話,自打去年我病了一場以後,身上就一直不大好。早先還有鳳哥兒幫襯著,我多少還能略歇會兒。可後來,鳳哥兒的月份大了,我沒了幫手,事事都要親力親為,實在是有些吃不消了。又因著老太太的榮慶堂決不能怠慢,鳳哥兒又有著身子,也不能虧了她。因而我只先以老太太為重,又盯著鳳哥兒那頭,卻是略了旁的地兒。」王夫人略帶哽咽的說著,且說到最後,更是轉身向邢夫人作揖告饒,「大嫂,這些日子您也受委屈了,我確是不曾對東院上心,對不住了。」
邢夫人:「……」
比起邢夫人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賈母卻只是冷笑一聲:「少給我顧左右而言他。東院那頭自有赦兒媳婦兒在,何時需要你操心了?鳳哥兒雖說有著身孕,可她素來是個有主見有能耐的,難不成會連那麼個小院子都管不好?還有我這兒,旁的不敢說,這榮國府在你進門之前,卻是我掌著的!」
王夫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半響都不曾開口。
賈母猶未盡興,接過鴛鴦遞過來的茶水,喝了兩口潤了潤嗓子,才再度道:「行了,既然你說你身子骨不好,沒能耐管家理事,就將手頭上的事兒盡數交給鳳哥兒罷。放心,這不還有赦兒媳婦兒在,再不成也有我,你索性好生調養身子骨,再將你房裡那些個事兒給我理清楚了!」
不等王夫人回過神來,賈母直接轟人,只撂下一番話:「李氏由我做主,先從西院那頭挪出來。至於還在那邊的三丫頭,鳳哥兒你顧著一些,甚麼冰啊炭啊,別小氣,榮國府家大業大,若是讓人知曉嫡長媳連吃喝用度來下人都不如,哼!」
王夫人不敢置信的抬頭看向賈母,卻被王熙鳳搶先一步扶著出了正堂。等到了外頭廳里,王熙鳳才放開了王夫人,又向邢夫人道:「大太太,老太太既然有這般吩咐,咱們也不能不從,您是長輩,不若您理出一個章程來,回頭予了我?」
「鳳哥兒,索性這般罷,東院那頭全部交予我。二丫頭、四丫頭也仍由我管著,再加上巧姐……若你真的忙不過來,西院的三丫頭也予了我,無妨的。且放心,我會好生待她的。」邢夫人雖也眼饞管家之事,可方才賈母的話,卻是話中有話。邢夫人一時之間猜不透,卻也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思來想去,索性推了管家之事,卻接了榮國府所有未出閣姑娘家的事兒。要知道,這太太、奶奶會折騰,未出閣的姑娘家卻不會,哪怕探春再強勢,她身為榮國府的大太太,探春也不敢明著跟她叫板。
「一切就依著大太太。」王熙鳳深深的瞧了邢夫人一眼,只有些不大清楚邢夫人究竟是大智若愚,還是這些年來她一直都在裝蠢。
管家權很誘人,可同樣也背負了極大的責任。如今乍看之下,邢夫人是讓出了權利,可仔細一琢磨,何嘗不是卸下了所有的責任。尤其邢夫人所攬的事情,除卻探春之外,原就是她所做。可以說,鬧了這麼一場,她也就添了探春這麼個看起來麻煩實則完全無妨的事兒。
很快,邢夫人便尋了藉口告辭而去,王熙鳳親自將她送出了榮慶堂外的垂花門。
等王熙鳳再回頭時,王夫人已在廊下等著她了。
「二太太,我也送您回去罷。」有些話,是不能在榮慶堂說的。哪怕王熙鳳也清楚,如今的榮禧堂只怕早已成了漏洞百出的篩子,可那到底是榮禧堂,至少外頭有一層遮羞布。
王夫人自不會否了王熙鳳的提議,倆人相攜去了榮禧堂,且直接去了王夫人房裡。
「姑母,我長話短說,且因著有些事兒我也鬧不明白,索性只提我知曉的事兒。至於旁的,還請姑母自行判別。」王熙鳳一改往日的嬉笑神情,只一本正經的向王夫人道,「先前,我得了消息,大廚房那邊的管事求見了老太太。我本以為是大廚房出了甚麼差錯,一面急急的打發去那頭問消息,一面去了老太太那兒。沒曾想,卻是大廚房的人收了珠大嫂子身邊那素雲的好處,幫著傳了個消息。」
「是甚麼!」王夫人面色鐵青。
「唉,是珠大嫂子跪壞了雙腿。」王熙鳳嘆了一口氣,幽幽的道。及見王夫人一臉的不敢置信,王熙鳳忙又添了一句,「自是不單單這般。據說,按例該予了珠大嫂子的東西,俱是不全卻是極差的。每日的膳食、每季的衣裳、每月的例錢都差了數,像夏日裡的冰更是盡數不曾出現過。三妹妹年歲小,身子骨也好,倒是無事。珠大嫂子……」
「這跟她跪壞了腿有甚麼關係?」王夫人急急的打斷了王熙鳳的話,心頭卻掠過一陣劇烈的恐慌。
「說是太太使人吩咐的,讓珠大嫂子每日三更起身,先跪兩個時辰撿佛豆,等用了早膳,再跪兩個時辰念佛經,之後是午膳,用過之後仍是跪兩個時辰,這回卻是抄寫佛經了,等用過晚膳,則是跪著給已故的珠大哥哥祈福,也是兩個時辰。」
一天統共只有十二個時辰,李紈卻要跪八個時辰。雖說並不是連著跪的,且也是有蒲團墊著的。可時間長了,雙腿難免就廢了。
「……她如今究竟如何了?你說,鳳哥兒你說!」
「我真的不知道。」王熙鳳看著驚慌失措的王夫人,有那麼一瞬間,覺得是那般的不真實。曾幾何時,王夫人失去了她那引以為傲的鎮定和淡然,留下的卻是易驚易怒的性子。
「那她人呢?她如何在何處?」王夫人又問。
「原是在西面偏院裡的,不過方才老太太不是說了嗎?讓人將珠大嫂子從西院那頭挪出來,至於安排在何處,我卻是真的不知曉了。」
賈母的話,是當著諸人的面說的,王夫人自然也是知曉的。先前,驚怒交加之下,她是不曾注意到,如今得了王熙鳳的提醒,才猛地意識到了:「鳳哥兒,你說老太太會不會讓她也住進榮慶堂?」
王熙鳳仔細想了一遭,才道:「倒是有這個可能。說起來,如今寶玉和蘭兒都大了,我先前也聽說老太太有意將倆人都挪到東廂房去,雲妹妹又是一貫跟著住在碧紗櫥里的。先前三位妹妹一道兒在後頭的抱廈處,如今倒是空了出來。我琢磨著,老太太極有可能讓珠大嫂子住在後頭抱廈里。」
原是三春的住所,且以往李紈也曾偶爾歇過,這般行事倒實屬正常。
「鳳哥兒,你想法子給她請最好的大夫,最好是能讓璉兒拿著大老爺的名帖去太醫院裡請個太醫過來。我知曉這事兒我沒法解釋,就算解釋了,老太太也不會相信的。索性,趕緊給李氏治傷,一應所需的藥材,若是庫房裡不曾有,你同我來說,我拿嫁妝錢貼給你。」
王夫人知曉這一次,她算是徹底栽了,哪怕在最初,所有的錯處都是李紈一個人的,可在經過了賈蘭破相一事後,先前的錯處算是被抹平了,至少賈母算是同情上了李紈,也記恨上了她!如今再來這麼一遭,她還能如何?
……無能為力。
「姑母您且放心罷,我一定會想方設法的為珠大嫂子治傷。其實,這事兒也真的怪不得姑母您。且不說這事兒是誰指使的,既然珠大嫂子能在今個兒買通大廚房的人替她送信,那先前呢?先前那麼多日子,她在作甚麼?退一萬步說,就算先前沒法子傳信,她就這麼老實?小時候,我做了錯事,嬸娘罰我做針線活兒,我不也想法子讓丫鬟替了我?再說旁的事兒有真憑實據,這跪著……若是擱在我身上,我便是沒跪硬說是跪了,姑母您還能打死我不成?」
王夫人目光死死的盯著王熙鳳,可視線卻仿佛落在了他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