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遠自決定離開的那日,就一直糾結著痛苦著。他真不捨得離開主人,但總這樣又不是長久之法。於是,他又盼望著主人能跟著他一起離開。然而,他又知道這似乎是不可能的。楊青葉如今房子住得好好的,包子賣得好好的,她怎麼可能為了一條狗離開她熟悉的地方,去到人生地不熟、又舉目無親的京城?
楊青葉不願意離開,文若華又想實踐先前的諾言,要帶小長安去開開眼界。可惜的是長安年紀小不肯離開親人,楊小枝和朱氏也不放心他離開,最後只得作罷。
文若華便準備給楊青葉一筆錢買下小黃,價錢由楊青葉先開。
楊青葉想了想,搖搖頭說道:「銀子我不要了,這些日子,小黃為了我家也算立下大功勞了,如今不但長安有了著落,我鋪子裡的生意也好了許多,我不愁吃穿,錢已經不重要了。」說著,她又忍不住蹲下來抱起小黃,一邊揉著它的頭一邊說道:「本來我是不捨得離開它的,可是既然它願意跟你走,那就走吧。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待它,等它到京城見過大世面後,若是有天,那個什麼十八王爺不喜歡它了,你再好好地把它送還給我就行。」
文若華聽楊青葉說得情真意切,心中略有動容,便點頭道:「好,我答應你。」
李懷遠聽完主人的話,心裡頭犯著酸又帶著甜。他委實不想離開主人,可是……罷了罷了,他終有一天還會回來的。
事情就這麼敲定了。文若華三日後離開端陽縣。在這三天裡,小黃自然還留在楊家。
如今的李懷遠真的感覺自己受到了王爺般的待遇。眾狗羨慕他巴吉他,主人疼愛他厚待他,長安捨不得他,街坊鄰居議論他逗弄他。
他每天洗得香噴噴,毛梳得滑溜溜的,有太陽時躺著曬太陽,沒太陽時吹吹春風。主人一得空,他就往她身上竄,搖頭擺尾,又抱又蹭,彼時彼刻,他也顧不得什麼王爺的尊嚴了。
楊青葉自然是十分捨不得離開他,總是抽空陪著他玩。
如今天暖和了,趙爺爺的身體轉好,得空也出來曬曬太陽,他也十分喜歡小黃。這會兒,他正對對楊青葉說道:「青葉啊,你真的決定讓那個文公子帶走小黃?」
楊青葉點頭:「是啊,已經答應了。」
趙爺爺用慈愛的眼神看著小黃,輕嘆一聲,「唉,就這麼離開了,還真捨不得。」
楊青葉道:「我更捨不得,可是小黃願意離開我有什麼辦法,真是奇了怪了,這狗怎麼也會有雄心壯志呢?在我家難道不好嗎?一聽說什麼十八王就狗心活動,不讓去還茶飯不思。」
趙爺爺也覺得奇怪,他又看了一眼小黃道:「你別覺得人老了就愛神神叨叨的,我有時覺得你家小黃簡直不像條狗,就像個人似的。」
李懷遠聽得狗軀一凜,心說,趙爺爺真的是人老成精,目光如炬。
他再偷眼觀瞧主人,好在主人臉色如常,並沒有覺得大驚小怪。
楊青葉起初也覺得小黃有點像人,不過也只是覺得像而已,並沒有往深了想。
趙爺爺見她不以為意便也沒有多說。畢竟,年輕人總跟老年人的想法不一樣。
主人到底是主人,除了陪著他,還有別的事要忙。每到這時,李懷遠就跟大黑它們說說話,套套近乎。畢竟,他可能很快就要變回人了,應該聽不懂畜語了。這也算是跟一段特殊時光的告別吧。
大黑對小黃的飛黃騰達更多的是羨慕妒忌恨:「汪,你小子要飛黃騰達了,你說你走大運,是不是因為你的名字帶有『黃』字?主人當初要是叫我大黃,說不定我也能去王府。」
李懷遠:「……」
大黑長嘆一聲,用無比嚮往的語氣說道:「王爺府,不用說,那裡面的骨頭和肉一定很多。要不多久你就能吃得滾圓。」
李懷遠終於能開口了,說道:「那是當然。」也不對,再多的肉也不能吃得滾圓啊。他以前可是山珍海味盡著吃,也照舊玉樹臨風,風度翩翩。
一旁的大花開口道:「我說小黃,你以後發達了會不會不認我們這些貧賤狗友?」
李懷遠忙說:「不會不會。」
大花根本不信:「哼,我才不信。以前的小白你聽說過吧,他先前也跟我們混一起,後來不知怎地就成了地主家的看門狗了,再看見我們時叫得比誰都凶。還故意當著我們的面慢慢地啃骨頭,我們咽口水聲越響它就越高興。我實在瞧不上它那個嘚瑟勁。」大花越說越氣憤。
李懷遠趕緊撇清:「你等著瞧吧,等我變成了——回了王府,我就讓王爺把你召進去,請你們吃肉,想吃多少吃多少。」
大花還是不怎麼相信李懷遠的保證。
就在這時,一直冷眼旁觀的小灰慢騰騰地走了過來,它斜睨著李懷遠,輕輕甩了甩尾巴,氣派十足地說道:「小黃,你寧願跟著那個什麼十八王爺也不跟著本貓我這個未來的貓王,你瞧著吧,你一定會後悔的。那個王爺再喜歡你也不可能封你為平鼠大將軍。」
李懷遠伸爪擦了擦狗頭並不存在的汗,一臉的哭笑不得。
小灰帶著滿腹的驕傲和不被理解的孤獨走開了,愣頭愣腦的小虎跑了過來,衝著李懷遠喵了一聲:「小黃,你馬上就是王府狗了,你的狗墊子和碗也用不著了,俺這種窮貓剛好用得上,能不能都送我?」
李懷遠覺得也沒什麼,就算他以後回來,難道碗和墊子還能再用嗎?
小虎的話被小灰聽見了,它先是鄙視小虎,這傢伙傻奸傻奸的。
李懷遠便痛快答應道:「行,我的碗和窩都歸你了。」
&麼?窩也歸它?」小灰大聲叫了一聲,「那我呢?」
李懷遠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大黑聽見了也過來湊熱鬧:「那我呢?」
李懷遠被吵得腦仁疼,只好說道:「我不管了,主人說給誰就給誰。我說了也不算啊。」兩貓一狗一聽覺得也是,只好不再爭了。
李懷遠跟昔日的狗夥伴貓夥伴該話別的話別了,該保證的保證了。他一瞄到主人有空就撲上去。
楊青葉彎腰抱起他,又是親又是摸的。
李懷遠輕聲哼唧著,一顆毛茸茸的狗頭在她懷裡亂蹭。
下回再見面,主人肯定不會讓他這麼蹭和抱了。
李懷遠正在主人懷裡可勁地撒嬌,突然眼前一暗,一個人影擋住陽光。
楊青葉抬頭一看,見此人正是她的前未婚夫王明東。她的臉立即一拉,抱著小黃扭頭回家。王明東厚著臉皮跟在後頭。
楊青葉覺得讓他跟進屋裡更不好,還不如索性在人多處把話說明白,因此走了幾步又停住了。
她冷冷地看著王明東,淡淡說道:「你有什麼話就在這兒說吧,我今日也把話說明白,省得你以後再來糾纏。」
王明東撓撓頭,摸摸鼻子,又輕咳一聲,才開言道:「青葉,我知道你恨你,你儘管罵我,我該罵。……經過這些日子的考慮,我真的想明白了,我以前真的太糊塗了,我瞎了眼才覺得關蓉比你好。」這些日子,關蓉就像瘋了似的,一見面就逼他趕緊娶自己,而她家人呢,既想讓他早點娶自己,又想要一筆彩禮。而王家偏偏覺得關蓉名聲喪盡,不嫁王家也沒得選擇,便拿著款兒,不但一個子兒不出,還想要關家倒貼嫁妝,兩家整日為這事扯皮。扯得王明東頭皮疼,扯得兩人的感情也消磨殆盡。這時,他越來越覺得還是楊青葉好。她父母不在了,肯定不會為彩禮的事扯皮,更別提,現在欠債已還清,還有一大筆嫁妝。最主要的是,他看她的人越來越順眼,反倒是那個關蓉看著也不過是那麼回事。
一個不要臉的人總是習慣於不要臉,王明東就是這樣,當初背信棄義時也是義無反顧,覺得天下的理都在這邊,誰讓楊青葉父母雙亡是兆頭不好,不但燒壞腦子還彪悍不溫良。如今他想吃回頭草,他又覺得自己是浪子回頭金不換,一切都是關蓉引誘他犯的錯。
楊青葉早就從鄰居口中得知了兩家的恩恩怨怨。他們每扯一次皮,她在心裡就慶幸一回,幸虧王明東私奔了,不如她還得想法逃出這個火坑。一家人從裡到外都爛掉了。
這會兒聽罷王明東的話,她心裡愈發鄙夷這個人,便冷笑一聲道:「你當你是誰,當初想私奔就私奔,私奔完了又後悔。不是好馬還想吃回頭草,你整天心裡都想啥呢。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可消受不起你這種歹驢,你也別跟我說你是什麼金不換的浪子,這世上有的是不浪的,我幹嘛要你這種又浪又蠢娘胎里冒壞水的東西。你以後別來糾纏我,快點滾!」
楊青葉對王明厲聲大罵,大黑小虎小灰一齊附和主人,李懷遠也暗暗為主人叫好。罵得好罵得妙,這罵詞簡直呱呱叫。這世上不浪又聰明又英俊的男人多的是,多乎哉?不多也,目前也就發現一個,比如說以前的自己。
王明東被楊青葉罵得灰頭灰臉,他有心想反擊幾句,卻見左右鄰居都來了,趙奶奶和趙爺爺等人也擺開了架式要來說他,他整個人像放了血的豬似的,軟塌塌地離開了。
再說關蓉,王明東一在楊家門口轉悠時,她就得到了線人的消息,氣得她銀牙欲碎。她再次下定決心,一定一定要報復那個楊青葉那個不要臉的女人。
她本來還沒想到方法,不料卻有一個人主動來找她。
那個人就是三人盜狗團中的一人,這三人結拜兄弟,是的,你沒聽錯,小偷中也有結拜兄弟。人家一起偷一起盜一起坐牢。只不過這個人運氣好,那兩人都坐牢了,他僥倖逃過一劫,他心裡存著怨恨,待到風波平息之後,悄悄潛進城打聽,這才得知一切都是那條小黃狗做的祟。他恨透那條狗,也順帶恨上了它的主人。這些日子,他沒事就在楊家門口盯梢,他很快就發現關蓉和楊青葉之間的糾葛,便有心利用這個機會為自己找一個助力。他猜得沒錯,兩人果然一拍即合。
關蓉咬牙切齒地說道:「我要楊青葉身敗名裂。」
她的盟友說道:「我要弄死那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