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澤沒往人多的地方跑,而是盡挑些人少、路窄的巷子鑽。不說那幫緊隨其後的刀手,饒是依偎他懷中的董小婉也不能理解。
為什麼要這麼做?
人多的地方不是更安全,更讓那幫刀手投鼠忌器嗎?
即便是董小婉這種沒見過這類場面的乖乖女,也潛意識認為衝到人多的地方,才能得救。
可真是如此嗎?
人多的地方,他們就不敢亂來,不敢砍人?
林澤可不這麼認為!
這幫人敢當街持刀行兇,那估摸著就是受到了死命令:砍死林澤!
再者,怕也是他們的大哥承諾給予他們極為豐厚的回報,他們才有這個膽子和氣魄!
既然如此,即便在大街上,他們就會怕?砍死林澤,蹲幾年號子,出來就當老大。這比在場子裡當跑腿的強百倍!
在林澤看來,反倒是大街上會束手束腳,若是被人群堵住,反而不好逃脫。董小婉極有可能受到傷害——
這是林澤不允許發生的。
往巷弄深處跑,沒有圍觀者,沒有普通市民,不怕被人看見,不怕——
林澤松下臂彎里的董小婉,將她放在地面,見她神色仍有些慌亂,拖著她的手往前方一條死路走去。
身後的刀手大約落後三十餘米,很快便能追上來。
董小婉懵了。
她不知道林澤為什麼往絕境走,而且,看他神色淡定從容的樣子,還一點兒也不害怕——
要知道,那可是二十多個持刀凶漢啊,被圍住,還能有活命機會嗎?
「如果他死了,我也不活了。」董小婉那顆柔軟而倔強的芳心做出殘忍的決定。這一刻,她已忘卻這條命不止屬於自己,還屬於養育她長大成人的父母。
「也許你並不是很清楚。」林澤停住腳步,轉身,向滿面擔憂與迷茫的董小婉說道。「我以前是道上混的。嚴格一點說,現在也是。」
董小婉聞言,反而平靜地說道:「我也說過,我不在乎。」
「我殺過人。」林澤很簡潔明了地說道。
「——」董小婉聞言,輕咬嘴唇,美眸中掠過一絲堅定。「我相信你不是壞人。」
「如果有必要,我以後還會殺人。」林澤神色十分嚴肅,甚至有些苛刻。
這是一個好的契機,他明白董小婉的心意,但他要讓她知道,她身邊的男人,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有時候,林澤願意撒一個美麗的謊言。還有些時候,林澤不願隱瞞太多。
譬如現在,林澤就想讓董小婉知道一些事兒,知道自己的一些事兒。
董小婉那張煞白的臉蛋上終於有些鬆動。那雙水汪汪的美眸中蘊含著一絲後怕。
蹬蹬——
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驚醒將董小婉拉回現實,她似乎做出決定,深吸一口氣,口吻認真道:「我雖然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可我猜得到在道上混。你不殺別人,別人就會殺你。如果一定要我在你被殺和殺人之間做個選擇,我願你一世為魔。即便要下地獄,我陪你下!」
林澤動容。眼裡掠過一抹深刻的溫暖。
這,就是至死不渝的愛的誓言嗎?
林澤不知道,他只知道,只要自己活著,董小婉就不能有事,絕對不能。
用柔力將董小婉推後兩步,他手腕一晃,一把閃爍寒光的刀鋒便是跳躍至手心,輕輕握住,嘴角泛起一句呢喃輕語:「老友,殺雞焉用牛刀?」
狹小的巷弄中,林澤一夫當關,迎敵二十餘刀手,卻是滿面淡然從容,不流一絲懼意。當得起萬夫莫敵!
自他身上,更是冒出一股強大的氣息。強者的氣息!
「如果可以!我不想見到你——殺人!」董小婉在身後激動地喊道,早已淚流滿面。
他將後背留給她,她卻將整顆心,乃至整個人生託付給他。不知是瀕臨絕境中的哀傷,還是這一刻忽然而至的心靈交融,董小婉流下了滾燙的淚水。
林澤轉頭,沉寂的臉龐上浮現一抹慘笑:「若能選,誰願滿身污血?」
「殺!」
「砍死他!」
「砍了他就能當老大!」
「兄弟們,為大哥報仇!」
刷刷刷!
刀手們揚起刀片,道道寒光忽然乍現,刺得人有些睜不開眼。
撲哧!
小刀毒蛇般咬住最前方一人手腕。刀片落地,響起哐當之聲。林澤一腳踢開他,手中小刀宛若靈蛇一般,令人眼花繚亂在手心跳動。每一次攻擊,都有一刀手被刺中手腕。失去戰鬥力。
二十餘人,二十餘普通刀手,對擁有變態戰鬥力的林澤來說,實在起不到任何威脅。
但他要保證沒有一個刀手趁機鑽過他布下的防線,對董小婉造成哪怕一絲威脅。所以他的腳步總是停留在一條線上。
而就在剛才,董小婉說,如果可以,不要殺人!
這就像是一記警鐘一樣,在林澤腦海里響起。
他沒殺。
一個也沒殺。
哪怕這幫人都想要他性命,都要拿他的腦袋當上位的墊腳石。可在林澤眼裡,他們都是一群可憐人,一群被當做炮灰的傢伙。
不殺。
所以才會受傷。
林澤小腹處被刺破一個不太深的傷口,他手腕一翻,鋒利的小刀閃電般切斷這名刀手四根手指——
慘叫聲響起,卻不是林澤發出來的。
直至那幫刀手被盡數刺破手腕或是斬斷手指,林澤方才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二十餘刀手,在這狹隘的空間與林澤血戰,卻只輕輕刺破他的小腹,其餘人連他一根汗毛都沒碰到。
而事實上,若非林澤謹記著董小婉那番善良的請求,也實在不願當著董小婉的面殺人。林澤不會受傷。
保護一個清白又脆弱女孩的心靈而受點微不可見的輕傷,值得。
當這幫刀手哼哼唧唧躺在地上痛苦呻吟時,董小婉終於忍不住沖了過來。
他的小腹處滲出細微的血珠,顯然是受了刀傷。淚水再次肆無忌憚地滾落下來。手忙腳亂地想去看他的傷口,卻又不知如何下手。
她的精神一下子就崩潰了。
「我真沒用——好沒用,連你受傷都不知怎麼辦——」董小婉痛哭起來。
林澤握住她的小手,柔聲道:「你只是一個單純的高中生,又有什麼理由,什麼資格讓你會這些呢?」
「因為我是你的女朋友!」董小婉堅定地揚起那張漂亮的臉蛋。「你會受傷,我就一定要會!」
林澤無話可說,安撫住了愧疚自責的董小婉。摸出電話,用那冰冷決然的態度說:「刀疤,來這兒處理一下。」
掛掉電話,林澤拉著黯然神傷的董小婉離開。
林澤本想回韓家別墅去包紮傷口,卻在董小婉的堅持下,去了她家。
坦白說,林澤越來越覺得董小婉不似表面那麼柔弱。就在剛才兩人陷入絕境時,林澤甚至感受到這個外表典雅文藝的女孩兒,竟是做出必死之心。
她不怕死?
怕。
但為了守護某些東西,她可以不怕。
林澤心頭無比感慨:「我林澤何德何能,能獲取這般女子的芳心?」
在他看來,他配不上優秀的董小婉。這個如水晶一般的女孩兒。
她的世界是五顏六色的,她的人生是豐富多姿的。自己呢?沒有繽紛的色彩,甚至連黑白,有時都模糊不清,無法分辨。
一個滿身污穢的自己,又怎麼配得上單純善良,勇敢又溫柔的女孩呢?
傷口不深,幾乎只是擦傷,對林澤這種一身刀槍傷疤的狠貨而言,實在無傷大雅。
可董小婉甫一拉著林澤進屋子,便手忙腳亂搬來醫藥箱,取出紗布、消毒酒精、藥物。輕輕地脫掉林澤身上的衣物,面容緊張忐忑地處理林澤受傷的地方。
她是第一次,但她仍然是個心靈手巧的女孩兒,在第一次稍微弄疼之後,她便再沒讓林澤受到一絲的不適。
在清理傷口,上藥,包紮的過程中,女孩兒的淚水從洶湧澎湃到只留下玉容上的淚痕,足足落了十分鐘的淚水。不論林澤如何拭擦,她的淚水都宛若決堤一般,停不下來。
終於包紮好傷口,緊張又小心翼翼的放下手中工具。正要將父親的襯衣披在林澤身上時,動作再次僵硬。
起初,她因為緊張,根本沒去留意林澤赤條條的上身。此刻心神稍寧,當她目光落在林澤身上時,淚水再一次決堤。
橫著的,豎著的,長的,短的,那一條條觸目驚心,令人心疼無比的疤痕橫七豎八留在林澤身上,讓本就無比自責脆弱的董小婉胸口撕心裂肺般疼痛。
她那蔥白玉指顫抖著去觸摸那些傷口,一觸便縮回來,直至第二次鼓足勇氣,她才細細摩挲那讓她心如刀割的傷口。
那麼多,他當時一定好疼好疼。
董小婉揚起滿面淚花的臉蛋,哭泣地說:「你好傻——你怎麼能對自己如此殘忍?你怎麼能讓自己滿身傷痕?你可知道,你若有事,我也決計不會獨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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