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我說這是怎麼著啊?甫哥,跟誰呢這是?」
門兒一開,進來一人,瞅著周興甫這模樣,差點都不認識了。
此刻的老周再無原先那種榮辱不驚的淡然,整個人顯得無比衰敗,看那臉色跟死人沒多大區別。
周興甫本來斜躺在炕被上正運氣,聽聲音猛的睜開眼,使勁兒揉了揉,有點不大相信的問,「三兒?」
來人大剌剌的坐上炕頭兒,笑嘻嘻的衝著周興甫說,「可不是就是我唄。」
周興甫掙扎著坐起來,疑惑的看著來人,「不對啊,你是怎麼出來的,我記得還五六年了吧?」
來人撇撇嘴,滿不在乎的說,「哈,趕上好時候嘍,今上大赦天下,這不,給我弄了個保外就醫。」
周興甫搓了搓臉,讓自己精神點,上下打量了對方,「行,還是那麼精神,甭管怎麼說,出來就是好事兒,得,今兒到我這兒,整點,就當哥給你慶祝了。」
來人一點也見外,脫了鞋,盤腿兒坐好,從炕桌上捏了一顆花生米扔進嘴裡,嚼了幾下,說,「那成,好久沒跟甫哥喝兩口了,也怪想的。」
周興甫挪了下身子,沖外邊喊,「進來收拾下,再給我整幾個菜進來。」
扭過頭來,重新打量三兒,周興甫也不禁唏噓時光的銼刀從不在任何人身上留情。
三兒,姓葛,家裡排行第三,上邊兒兩個哥哥,他是老小,今年三十九歲,進去之前,號稱華夏第一惡少,喪盡天良的事兒沒少干,按照坊間說的,這貨生出來就為禍害人來的,打進幼兒園開始,就淨干不是人的事兒,死後必須是進十八層地獄那種。
令人髮指的事兒數不勝數,葛三兒卻始終屹立不倒。
最主要的就是有人給他善後。
當然,也沒人敢衝著葛三兒來。
得罪了葛三兒,基本上就是個死,沒人能躲得過,因為葛三兒是個睚眥必報的主兒,還不留隔夜仇。
普通老百姓很少能知道他這個人,沒有任何媒體能把葛三兒的名字公開出來。
他發財的路數很暴力也很講究,主要是挑食兒,主要是奔著國家的下手,當然,他要是看中了誰,那也不在乎,算起來,是個葷素不忌的。
周興甫跟葛三兒關係好,除了父輩之間談得來,也有另一層,周興甫沒少給葛三兒出主意,能維持不翻臉的關鍵就是周興甫從來都是看著葛三兒去吃肉,自己從不跟著喝湯。
這一點,讓葛三兒對周興甫另眼看待。
後來呢,葛三兒他爹不知道聽了誰的死諫,玩大義滅親,尋了個案由,把葛三兒給弄了進去,判了無期。
也是葛三兒太能作,有人說辦他是順應天時、大快人心。
當時這事兒在高層震動是很大的。
因為葛三兒進去的事兒,當時有兩三年京城地面兒上都清淨了不老少,那些張牙舞爪的貨們都躲了起來,生怕一勺燴了。
本來呢,葛三兒這樣的人進去也就是走個形式,表明態度,在裡邊兒待些日子,找個理由偷摸的放出來,然後再找個風景如畫的國家住幾年,剩下就沒什麼事兒了。
周興甫當年也這麼想的,他還在去探監的時候跟葛三兒提過。
葛三兒也是認為自己進來住些日子,還開玩笑說,這些年太累,正好進來調調身子。
誰也沒料到,葛三兒這一調養就是十一年!
葛三兒他自己肯定沒想這樣。
周興甫更沒有預料到。
廚房裡動作很快,四個小菜端了進來,周興甫招呼葛三兒喝酒。
兩杯酒下肚,周興甫問,「出來多少日子啦?」
葛三兒給自己點上煙,猛抽了幾口,猙獰著臉說,「就今天下午,沒想到吧,我都沒回家,就奔你這兒來了。」
尼瑪!周興甫自己都不知道該說什麼,這葛三兒不是人的脾氣還那樣,這十一年算白調養,都奔四的人了,一點譜兒都沒有。
用人的思維來說話,周興甫應該勸葛三兒,當年老爺子也是迫於無奈,你得理解!
可他又太了解這貨,說了這話,鬧不好連周興甫都恨上。
所以周興甫很聰明的避開不提,問,「以後有什麼打算?」
葛三兒神情一滯,他還真沒有打算,今天他跑周興甫這兒來,不是兩人感情多好,以他的為人,談感情是對他多年來所堅持行為的侮辱。
別看周興甫跟葛三兒親近,他心裡也贊同葛三兒這貨其實就是個畜生。
他純粹就是生錯了人家,擱在普通家庭里,葛三兒完全可以成長為特合格的亡命徒,結果陰差陽錯,弄成現在的上下不靠。
葛三兒想了下,呼出一口長氣,耷拉著腦袋說,「狗屁的打算,我特麼的出來,家裡都沒人露面兒,就派來一輛車,嘿嘿,都特麼的夠人味兒!」
人味兒?
老周想樂,誰都可以說這個,就你葛三兒沒資格提,你丫從會說話起就沒人樣兒,真有種說別人,那些年讓你葛三兒禍害的人還少?
當然,這麼想的同時,周興甫選擇性的把自己幫凶成分給過濾掉。
半個小時過去。
周興甫總算整理出點頭緒來,這葛三兒還真是不省心的主兒。
他沒打算回家,卻又找不到地方去,十一年,這個世界變化太快,說白了,葛三兒自己到京城任何一地兒,誰把他當人物?
以前,你是華夏第一惡少,甭管誰見了你就哆嗦,得喊一聲三少爺!
現如今呢?
葛三兒是誰?沒人記得,也沒人知道,像以前那麼整,妥妥讓人削!
周興甫也免不了嘆氣,何其相似,當年自己雖然不跟葛三兒這麼混蛋,大體的路數是一樣的。
老頭子一走人,自己身上的光環就淡了,想要維持,就得有真本事,後浪推前浪的自然規律改變不了。
葛三兒之所以大晚上還跑郊區來,恐怕也是失落所致,老葛也正式離開了他的舞台,別看葛三兒說話那麼不是人揍的,事實卻是,沒有老葛在台面兒上,他葛三兒真連個屁都算不上。
想耍威風,就他眼下這點成色,差遠了去。
雖說老葛只是退,並沒有走進小盒子,餘熱還在,還能照拂下,不過再想如進去之前那麼牛掰,肯定是不行,說句上檔次的話,人家新一代怎麼玩兒葛三兒他都整不明白!
葛三兒酒沒少喝,卻沒多,突然想起來自己進屋的時候,這周興甫模樣可不咋地,跟自己有一拼了,就問,「甫哥,還忘了問,你這又是玩兒的哪一出啊?」
擱在以前,周興甫肯定是直言相告,然後拿點真金白眼,再尋摸個漂亮妹紙來陪著,慫恿著葛三兒幫自己辦事兒。
現在的葛三兒呢?
說了恐怕也是白費口舌,周興甫下了炕,弄了兩杯水,笑著說,「沒什麼,今兒早上凍著了,想著喝點酒暖暖身子,結果喝多了。」
葛三兒一臉的不相信,他酒也不想喝了,直接躺下,換了個語氣說,「這世界真是變了,連甫哥說話都不一樣嘍!」
※※※
大清早起來,王老實覺得自己精神頭兒還不錯,起來到客廳里,唐唯已經走了,桌子上留了早餐還有紙條。
上面寫著她去學校了,中午不回來。
王老實瞅了瞅掛鍾,難怪自己這麼爽,眼瞅著就是吃中午飯的點兒。
得,拿起早餐,回頭兒讓唐唯看見沒吃,肯定得數落。
這次進京城,王老實安排了不少事兒,其中一個就是美譽國際那邊兒,事關重大,他擔心那兩個貨心疼錢辦不漂亮。
按照他的想法,美譽國際這次肯定把圈裡人得罪個遍,將來在國內混,可不大好整,嘴上說的硬氣,心裡畢竟還有些發虛。
到了美譽國際的辦公樓層,一進門兒的時候,就看到裡邊兒人忙得腳不沾地兒,正經走路的人沒幾個,還成,王老實對這個工作狀態是滿意的,事兒到了這個地步,最要命的就是時間。
華夏人講究圓滿,尤其是事關臉面的事兒,絕對不能掉鏈子,美譽國際接的幾個活兒全是事關臉面的,萬一出了岔子,就得讓人噴成民族罪人。
王老實走的很慢,不時的身體靠向牆壁給別人讓路,艾碧涵靜靜的跟在他後邊兒,不時從某個小會議室里傳出爭吵的聲音。
王老實扭過頭來低聲說,「看著還成。」
艾碧涵微蹙眉頭,沒說話。
走到拐角處,正好有個茶水間兒,也是吸菸室所在,好幾個人正在噴雲吐霧。
王老實也走了過去,找負責的工作人員兩杯咖啡。
人家警惕的看著他問,「你們是哪個項目的?」
&月流金演唱會的。」
&麼沒見過你們?」
王老實摸了摸鼻子,覺得挺有意思,根本沒注意艾碧涵在旁邊兒捂著嘴樂,說,「我們今天才過來的。」
工作人員給他們打咖啡,還教訓說,「記得找你們於姐辦工作證。」
王老實接過咖啡,遞給艾碧涵後,衝著人家工作人員說,「明白了,謝謝你。」
兩人到了角落裡,端著咖啡喝,耳朵聽著其他人說話。
艾碧涵小聲說,「老闆你這是要微服私訪?」
王老實搖搖頭,「我哪兒有那功夫,沒認出來更好,能見識到最真實的一面。」
那幾個人談的事兒倒是沒什麼出奇,不過,話里透出來的信息卻讓王老實有些擔心,事情如他想像的那樣,困難很大。
老趙跟錢四兒工作態度是沒問題的,非常的努力,通過這一會兒的觀察就能看得出,當然,王老實相信這是趙宏進的本事,錢四兒沒這能耐,管理上,還得講究科學。
可能是工作量實在太大,新入職的人非常多,本來挺寬裕的地方有些擠了,沒多大功夫,這茶水間裡已然換了好幾撥人。
看了看時間,王老實一口喝光杯子裡的咖啡,說,「走吧,找老趙去。」
艾碧涵快步跟上王老實。
再到裡邊兒,秩序就好的多,沒有外邊那麼亂,王老實甚至注意到還有女員工能有功夫掏出小鏡子來補妝------
嘭!
一聲巨響,只見一個中年男子陰著臉從錢四兒的辦公室里沖了出來,嘴裡不知道說著什麼,看那意思應該沒啥好詞兒。
覺得眼熟,王老實多看了兩眼,沒成想那貨三角眼一瞪指著王老實鼻子罵,「看什麼看,找抽呢你!」
我了個去,王老實多少年沒碰見這樣的貨啦,還特麼在自己地盤兒上,立時回了一句,「你特麼再放個屁試試?」
門兒開了,出來的是趙宏進,一瞅就立馬明白怎麼個意思,連忙過來攔著王老實,「三哥,甭搭理這老貨,來人,把他趕出去!」
三角眼兒氣哼哼的又瞪了王老實跟趙宏進幾眼,大抵知道這是人家地盤兒,轉身快步離開。
王老實沒動地方,同樣盯著那人背影,現在他已然想起來這孫子是哪位啦,也明白丫的跑美譽國際幹嘛來的。
&四兒呢?」
趙宏進趕緊拉著王老實往辦公室走,說,「錢總到國視那頭去了,事情有點麻煩,剛才那王八蛋找了不少人,上躥下跳的。」
進了屋兒,王老實等趙宏進關上門後,問,「怎麼回事兒?」
趙宏進有些心虛,掙扎了下,低聲說,「上回不是說要那姓章的掏錢麼,錢四兒琢磨著那老傢伙肯定不能乖乖的掏錢,就在半路上從其他地方把錢給扣下了。」
&後呢?」
&老小子就到處鬧騰,還給我們找麻煩,三哥,你也知道,這孫子在圈裡挺吃得開,現在又當著大導演,有些手段我壓著錢總沒讓動。」
王老實一聽就明白了,錢四兒辦事兒夠狠,趙宏進這邊兒又控制著程度,配合的默契啊,至於剛才那姓章的沖自己如何,王老實覺得自己就暫時當沒那麼回事兒才對,「行,這事兒你們看著辦,不錯,四兒有長進,你做的也不賴。」
趙宏進一聽,整個人輕鬆了半截,剛才可是懸著心懸著,生怕王老實說他們辦事兒不著調、淨惹禍!
怪不得錢四兒那麼堅持,原來還真對了三哥心思。
王老實覺得肚子餓了,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就說,「時間差不多了,咱先去食堂吃飯,回來你跟說說你們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