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勝玉解, 「出什麼大事了?」說著要開門,被江珩拉了回來。燃字閣 www.ranzige.com
「殿前司和鐵騎軍起來了!外面殺聲震天,儼然上了戰場一般, 可嚇著我了!」見金勝玉要開門,江珩使勁拽她,「你要幹什麼呀,別人避諱都來及,你要湊熱鬧?」
金勝玉嫌礙事,拂袖掙脫了, 開門朝外看, 喃喃語著:「殿前司和鐵騎軍起來了?能夠吧!」
她是將門虎女,小喜歡舞刀弄棒,看見兵戈並害怕,反倒很有一探究竟的興趣。於是取了件衣服披上,要往前院去, 嘴裡說著:「這兩軍要是起來, 那可真是要變天了。」
江珩殺雞抹脖子,「是真,你聽」
金勝玉側耳聽了半晌,外面除了馬蹄聲隆隆,好像也沒有別的。
她信邪, 舉步往外,「我去看看, 八成是起了些小衝突明日朝堂上, 官家又要震怒了。」
江珩攔住她,懊惱得拍大腿,但又放心她一個人行動, 好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到了大門前,讓門房開門,那小小的一道縫裡往外看,大批的軍士剛門前,空氣里仿佛殘留著馬蹄揚起的塵土。
偶又有一小隊人馬舉著火把跑,兩個人忙縮了回來,等外面徹底平靜了,方邁出門檻。
站在街道上前後觀望,大街上刮著西北風,風裡夾雜著刀劍之聲和吶喊,事情好像確實簡單。
這時候一個更人匆匆忙忙跑,江珩一把拽住了,追問出了什麼事,更人哆哆嗦嗦道:「侯爺知道吶,出大事了!」邊說邊回手一通比劃,「鐵騎軍今夜闖入朱雀門,把守門的閣使都殺了,然後一忽兒功夫把崇明門和保康門都占了,料著東西城門和南邊也差多。這要是了安遠門,可直『逼』禁啦,鐵騎軍怕是要反」說完發現己泄『露』了天機,一頓己的嘴,邊邊啐,「呸呸呸,小的信口胡說,侯爺千萬別當真。」說罷夾著更板,一溜煙跑了。
夜裡誰的消息最靈通?當然是更人!穿街巷,什麼都看在眼裡,如今連更都,顧逃命回家,可見事態真的失控了。
江珩了個哆嗦,「楚國公這是按捺住了呀」說完如夢初醒似的,驚惶地說,「那巳巳怎麼辦?她和忌浮在角門子上關著呢,萬一楚國公對利,那是要了老命嗎!」
這時候一向膽小的父親忽然爆發出了驚人的膽量,說行,「我得去救。」邊說邊喊門房,「快牽馬來!」
金勝玉終於對刮目相看起來,「侯爺,外面兵荒馬『亂』咱這裡想是沒到,你要是出去,定外面怎麼樣了。」
江珩顧得那些,說:「巳巳夫妻倆關在西角門子,楚國公必定會放的,我要是搶先一步把放出來,能活命。」語畢拽了門房遞來的馬韁,忘叮囑她,「你快回去,刀劍無眼,別驚著己。」
這可能是江珩作為父親、作為男人,最光輝的一刻了,一心想著己的女兒女婿,竟有一股捨生忘死的氣魄。
翻身上馬,一夾馬腹竄了出去,角門子在汴河邊上,需穿御街,沿保康門夾道往東。因侯府坐落的地方離鬧市有一段路,因此算太平,但了浚義橋,是熱鬧的汴河大街,那裡可是上京夜天最負盛名處,且今日又是元宵,到處都是出來夜遊、被馬蹄沖得四散逃竄的人。
如果說先前聽更人描述,有一絲真實感,那麼現在則是能夠真真切切感受到那種可怖的離『亂』了。哭喊、驚叫、逃竄,紛至的刀光劍影,有血將上京表面的平和徹底撕開,『露』出了底下潰爛的真相。
大批慌擇路的人朝這裡湧來,驚了□□坐騎,馬高高揚起前蹄,把江珩甩了下來。
好在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邊上燈架,至於摔傷了腦袋。爬起身後馬早隨人『潮』跑了,得『揉』著腚,一瘸一拐往角門子方向步行。
可偏偏前路又斷了,前面相國寺橋上有兩撥人正在拼殺,好上前,得躲在一旁觀望。
勝負好像很明顯,兩方人馬的扮上能看出端倪。殿前司一向是富貴兵,穿的甲冑也是明光鎧,那些鐵騎軍則一樣,需要好看,求實用,甲冑是玄鐵製造的,一片片如鱗甲一樣覆蓋軀幹與四肢,行動起來像一架戰鬥的機器。
兩軍的來歷也有一說,早殿前司是負責帝王出行警蹕所用,其實最大的作用是排場,大大的排場;鐵騎軍呢,是個實戰的隊伍,由御林軍演變來,一向在城廂之外負責戍守,抵禦外敵入侵。
這樣的兩撥人,論起實戰的能力來,實在是高下立現。縱然鐵騎軍得傳召私進入內城,已是板上釘釘的謀逆了,但殿前司阻攔住,一旦得勝,那麼究竟是是謀逆,也那麼重要了。
「呼」地一聲,班直的刀被擊脫了手,朝著江珩的面門飛來,忙縮了腦袋,那刀便貼著的頭皮擦去,驚出一身冷汗。
沒有了傍身武器的殿前班直,被人砍瓜切菜一樣撂倒了,殺得一個剩。然後那些鐵騎軍拔轉馬頭,又奔赴了下一個戰場。
江珩到這時橋墩下爬上來,雖督著幽州軍府事,但『性』質上來說,是個文官,哪裡見那麼多的死人。殘骸滿地跨時,上牙下牙,叩得卡卡作響,最後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穿了相國寺橋。
離得遠了,向前張望,己曾來這裡,順著甜水巷一直往北是定力院,走上半里地,到汴河角門子了。
己封爵以來,出入都有車轎,已很久沒有這樣奔走,這回光靠步行,且得快,簡直把滿肚子的腸子都跑斷了。
在前面在前面但願鐵騎軍沒顧得上這裡。江珩跌跌撞撞跑去,果然看見巷口幾個解差茫然四顧著,大概也在糾結,該該奪路逃吧!
「放人!放人!」江珩靈機一動,邊跑邊喊,「官家有令,釋放魏國公。外面局勢大『亂』,別守著了,各保命去吧!」
這算是江珩這輩子干最大膽的事了——假傳聖旨。反正到了這個份上,那麼奉公守法做什麼!這個辦法最簡單,需要多費口舌,能讓把門開。將來事情去,官家要追究的責任,也認了,總是先保住女兒女婿的命要緊。
看守的解差原本正彷徨著,見來人穿著四品的官服,滿以為真是禁發人出來傳話,想也沒想,便將鑰匙交到了江珩手上,「勞煩官爺」幾個人搬開了巷子前的戟架,轉眼全知所蹤了。
江珩慶幸已,忙跑進長巷開了院門,見巳巳和李臣簡在院子裡站著。巳巳顯然沒想到會出現,訝然叫了聲爹爹,「您怎麼來了?」邊問邊向身後看,奇怪,竟是除了,沒有別人。
江珩心道你爹我也是個有血『性』的人,平時聲張罷了,於是揮手道:「外面起來了,恐怕很快鐵騎軍會闖到這裡,我來救你快走!」
李臣簡卻並慌張,眉目森然,平靜地望向夾道。
果然,一隊人馬舉著火把轉眼至,那來勢洶洶的模樣,是鐵騎軍無疑。
李臣簡冷笑了聲,看來李禹簡終究是算放,一把將雲畔護在身後,抽出了劍。
江珩嚇得舌尖一麻,心道壞事了,是來得太晚,及將人救出去了。事到如今沒有辦法,幸好己路上撿了一把刀,能稍作抵抗。
此情此景,難免其言也善,便回頭對女兒說:「巳巳,爹爹往日有很多對起你的地方,望你要怨怪爹爹。」
雲畔倒並畏死,但聽見父親這樣說,眼裡反湧出淚來。
那些鐵騎軍沒有議長短的興致,有一個目標,是取魏國公夫『婦』『性』命,所以進了院落由分說,舉刀便砍。
「當」地一聲,刀劍相擊,發出一聲驟響。
雲畔下意識閉上了眼,滿以為那刀鋒應當會朝己劈來了,料卻聽見了陳國公的聲音,一面拼殺一面大喊著「四郎」。
李臣簡怔了怔,沒想到如此緊要關頭,這位大哥竟會放棄與楚國公在內城對決,出現在這裡。
火光照亮陳國公的眉眼,臉上沾著血,看上去形如鬼魅,慘痛地說:「鐵騎軍人馬眾多,三郎調遣了天德軍的舊部,我縱然早有準備,兵力上仍舊敵。」反正已到了這一步,定了主意要帶殺出一條血路,便咬著槽牙道,「長巷外有馬,你帶著弟妹先走,我來斷後。」
李臣簡望著,心知己堅持了那麼久試圖看清的人心,今日終於見到了。到了三窮水盡的時候,沒有想著保全己的家小,卻先來營救,這份情義,夠了。
所以沒有如陳國公說的那樣,帶上雲畔先行逃命,反揚起手,堅定地揮了揮。
很快,夾道外有人翻牆,是方敢率領的精銳,轉眼將那些鐵騎軍全數殲滅,然後回身抱拳回稟:「團練,盧龍軍受命攻占十六門,算算時候,現在應當已進入安遠門了。」
安遠門是內城北門,離大內僅三里之距,算鐵騎軍攻入禁,也可以很快反擊。
陳國公很意外,愕然望向李臣簡,笑了笑,拱手道:「我已為大哥安排下一切,殿前司失利也無需擔憂,有盧龍軍馳援。」
的深謀遠慮出乎陳國公的預料,沒想到竟與盧龍軍接上了頭。陳國公想起敬夫人的話,你以真心待人,別人當也以真心待你。到如今真正體會到這句話,其實論兵力,己是最弱的,因為至始至終一直統領殿前司,像另兩位兄弟遠赴外埠領兵,到了緊要關頭,後盾遠勝於己。這次的事,也看明白了,忌浮對的擁戴來是表面文章,是真正滿腹赤誠的成全。
「四弟」有些說出話來,橫刀的手微微顫。
李臣簡那雙敏銳的眼睛望來,依舊心無塵垢,虔誠地說:「我願助大哥掃清前路,成萬世基業。」
其實到了這樣局勢下,明明可以拋開,奔赴己的前程,但這幾日的仔細權衡,是讓做了這樣的決定。
己身弱,算占據了那個位置,也知能撐到幾時,屆時引得烽煙四起,對這國家是好事。者回身望了望雲畔,她專注地看著,眼裡倒映出的身影。那樣摯愛,信賴的女人,陪吃了好些苦,如今又懷了身孕,願意讓她將來面對後宮如雲,願意讓她後悔今日甘苦與共的決定,讓她一直保持這樣的熱愛,愛一輩子吧!
輕舒了口氣,下令方敢:「你親護送夫人回府,命人將府邸堅守起來,得我號令,許撤兵。」
雲畔惶然叫了聲忌浮,想問為什麼隨她回去,可是這個問題太傻了,這樣時節下,一個戰將,哪裡能離開戰馬。
她明白的決定,是叮囑:「一切小心,千萬千萬!」
點了點頭,復又向江珩拱起手,「岳父大人,巳巳拜託您了。」
江珩因目睹了這一番變故,沒回神來,做慣了太平臣子,哪裡見權力的瞬息萬變!被李臣簡一喚,頓時了個激靈,「你忙你的,我一定把巳巳安全送回府上。」
放心了,抬手觸了下她的臉頰,輕聲道:「等我回來。」然後便披掛上陣,提著長劍邁進了夾道。
雲畔茫然看著走遠,心裡『亂』成了一團麻,畢竟已到了撕破臉的地步,誰對誰都會手下留情。
楚國公已攻入禁了吧,禁的官家等人又會如何處呢。這場君權的更迭,怕是可能半路改變了,最後必定要有個決斷,是陳國公問鼎,是楚國公捷足先登,得知了。
那廂福寧殿裡,頻繁有人入內通稟,官家半躺在榻上,聽著外面的奏報,臉上顯出一種麻木的平靜。
太后坐在一旁,長長嘆了口氣,「終究是到了這一步。」
其實早有預感,官家擬定二月徹底削減陳楚兩位國公的兵權,是太晚。禁的人在籌謀,外面的人早等及了。
官家惦記的,是李臣簡關在汴河角門子上,知現在怎麼樣了,三郎會會放。原本盼著陳國公能勤王,沒想到諸班直節節敗退,恐怕用了多久,鐵騎軍要攻進大內了。
黃門令又進來通報戰況,顫著聲道:「官家,鐵騎軍在馬行街遭左右金吾衛奮力抗擊,但勢如破竹,左右金吾衛敵,如今鐵騎軍已闖進晨暉門了。」
官家閉了閉酸澀的眼睛,擺手讓退下,己掙扎著站起身,將匣子裡的詔書取出來,慢慢踱到火盆前,丟進了炭火里。
布帛燃燒起來,火焰穿破焦灼的印記一路綿延,最後徹底將詔書吞沒。官家垂眼看著,知道留著這個,對上面提及的人是最大的殘害。無論是陳國公也罷,楚國公也罷,一旦得知最後擬訂的人選是忌浮,都會容活著的。有繼續讓這個位置懸空,是對最大的保護。
轉身望向門外,等待新一輪的戰報,很快消息便傳來了,鐵騎軍已攻入東華門,正向內廷進發。
大廈將傾,沒想到最後竟是以這樣的方式完成新舊更替,實在讓人惋惜。皇后道:「官家,若是現在把詔書上的名字改一改,或許對官家是一種保全。」
官家卻搖頭,「要我向這『亂』臣賊子低頭,絕!我寧願與這福寧殿一起毀了,也會把的名字寫上去。
一旦在詔書上寫下李禹簡的名字,說明是順應天命,算得謀逆,將來史書上便少了謀朝篡位的一筆,何其讓人憤恨。官家是文人,這是文人最後的傲骨,即便粉身碎骨,也向賊人搖尾乞憐。
太后和皇后聽這樣說,都默認了,反正享了一輩子的福,到這兒也足夠了。官家的身子日益虛弱,誰知道能在這位置上坐多久。反正沒有親骨血來承繼宗祧,到最後江山落進誰手裡,其實又有什麼可計較。
皇后攙扶著官家,重新坐回了榻上,外面的廝殺聲順著風,飄到了福寧殿裡。
官家關心的是那些宮人,痛心疾首道:「禁都是手無寸鐵的人,難道那些叛臣要將趕盡殺絕嗎!」
腳步聲隆隆,似乎到了台階前,殿裡的燭火劇烈地搖動起來,整個殿宇都在顫。
甲冑的啷啷聲,伴隨皂靴沉重踏地的聲響,終於邁進前殿,每個人心裡都升起了絕望的預感,來了終於一切是來了
厚重的半邊垂簾被了起來,一行人闖進了內寢,復又退後半步,單膝跪拜下去,「臣等救駕來遲,請官家恕罪。」
昏昏噩噩的官家支起身子,看清面前跪著的是李禹簡,是李堯簡與李臣簡,頓時心下一松,「起來都起來」
真是菩薩保佑!皇后和太后喜勝,太后掖了淚問:「那個大逆道的三郎呢?如今人在哪裡?」
陳國公拱手道:「回太后,御龍直在紫宸殿將其擒獲,如今人已押解起來,聽候官家發落。」
李臣簡順勢認罪,「臣官家赦免,私離開禁地,請官家降罪。」
官家看著,像以前一樣,跟隨在陳國公身後,便知道兄弟應當已達成共識了。
罷了、罷了官家搖了搖頭,「你是為了平叛出來的,非但沒罪,反有功。我的身子,已難以支撐臨朝了,後日朝會,由大郎替我主持吧!」說罷,粗喘了兩口氣道,「至於李禹簡,如何發落,全由大郎做主,必問我。」
陳國公心裡高懸的石頭終於落地了,聽懂了官家的深意,俯首領命,道了聲是。
官家抬起眼,望向幽深的殿頂,己心裡明白,此江山確實該易手了。縱然心有甘,卻也無可奈何,有時候人生是這樣,並按照你事先設定的計劃實行。
激流勇退,保全了己的體面,至少能得一個善終。若是作無謂的反抗,或許今晚,己該因受驚甚,「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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